江城子与孤雁儿 - 苏轼与李清照悼亡词比较

发布时间:2019-03-27 23:43:38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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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枝梅花奈何堪

——苏轼与李清照悼亡词比较

提及宋词,人们总会不自觉地就想起苏轼,一代大文豪,多面全才,历史也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苏轼在文学方面是革新的主将。他对于词的发展上所作出的贡献,超越了所有的人。他摧毁了词的狭隘的藩篱,替词坛开辟了广阔的园地。他以诗为词,扩展词的内容到举凡怀古、咏史、说理、谈玄、感时伤事,以及对山水田园的描绘、身世友情的抒写,达到“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境地。他既然用词来反映自己生活的各个方面,以充分地表达思想感情为主,就必然在一定的程度上突破了音律的束缚,而不是以协乐为主。他的词“间有不入腔处”,并不是不懂歌曲,而是“不喜剪裁以就音律”,不愿意让作品的内容受到阉割。

更值得肯定的是,苏轼所作词的意境和风格都比前人有所提高。他作词不纠缠于男女之间的绮靡之情,也不喜欢写那些春愁秋恨的滥调,一扫晚唐、五代以来文人词的柔靡织弱的气息,突破了词为“艳科”的传统观念,创造出高清新的的意境和豪迈奔放的风格。在他的词里,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丽图画,有“清溪无底,上有千仞嵯峨”的惊险镜头,有“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高渺景象等等。笔力纵横、气势磅礴的豪放词风为他所创,而这也被视为他的主要风格,殊不知豪放词也只占了他流传至今的词中的一小部分。

再伟大的人物也都有失意的时候,不可能一直都是以积极热观的意识形态在词中体现,而这样一首《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就真切的表达了这样一种在职场失意,苦痛延绵泛滥以致一发不可收拾而更翻滚起十年前的丧妻之痛的汹涌浪潮的消极形态。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生死,阴阳两隔,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想望却总也望不到你在那头的熟悉容颜,茫茫一片,空有一腔幽怨。不去想你,却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你盈盈一笑,回首满面灿烂的脸。到如今,却不得不想到,你在千里外的墓冢里,孤零零的独自一人,空守一片寒风,独自忍受沉默的悲哀,凄冷的风无情地吹起你散落在两肩的青丝,只是纵使我站在你的跟前,你又怎能认出我这已两鬓斑白尘土满面风尘仆仆的狼狈失魂落魄像。

好久没再梦见你,今夜你却突然造访我的梦乡,梦回当初我们共同的家。隔着小窗,我静静地望着你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一个抬眸,对上我深情脉脉的眼,没有激动震撼人心的呐喊,没有痛彻心扉的嘶吼,没有一举挥去身前阻挡我们的一切的冲动,只是默默地望着,凝眸,只有渐红的眼眶和止不住喷涌的泪掩藏不了心中的辛酸苦痛。苦不堪言呐,年年我欲痛断肠,在那轮明月挥洒皎洁月光之下,一片银白的墓冢里,我心爱至深的人啊。

李清照,她是宋代可以和第一流作家抗衡的女词人。在创作上,她遵守旧的传统,以诗言志,以词抒情。但是她有不少词在渲染愁情上尽其能事,难于确指其内涵的现实意义,而且情调过分低沉,不免带来一些消极因素。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在语言艺术方面,她独树一帜,能不依傍古人,自出机杼。就如《声声慢》一开头就用了七对叠字,这是为此前所无的。罗大经于《鹤林玉露》中惊叹:“以一妇人乃能创意出奇如此!”她写词不喜欢堆砌故实,偶尔用典,也没有掉书袋的毛病。善于运用民间语言,而又不同于柳永的“词语尘下”还善于用浅俗、清新的语句描绘出鲜动人的形象。王灼本是对她表示很不满意的人,但是他也不得不推许她的词采,不得不承认她“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她的词风前期韵律优美,多是闺情相思,自然歌咏,而后期经历国破夫亡,颠沛流离,变得低沉内敛,忧家忧国,思乡,更多地具有了社会意义。一首创作于后期的《孤雁儿》便道出了她的悲痛哀思,借梅睹物思人,更添一番愁滋味。

孤雁儿(原御街行)

并序·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在藤躺椅上梅花纸帐中醒来,没有什么念想,只是懒懒的不想想那忧烦,有也只是那说不完道不尽的思绪,早已随君飘远。熏香断断续续地自冷冷的香炉中飘散而出,盈盈缭绕,伴着我如水般的情怀,一起交缠萦绕。淡淡飘来一曲笛声吹奏的《梅花三弄》,却不经意惊起梅花朵朵绽放,又带来多少春情意。

细细的风伴着稀疏的小雨萧萧地下着,却不知又催下了谁多少行莹莹泪水。吹箫人去箫声断,空留玉楼成空,又留断肠人独倚愁。折得一枝梅花,却四周环顾这天上与人间,何人堪承此寄与,奈何,奈何!

小小一枝梅却承了如此深重的愁情哀思,与苏轼的虚幻梦境不同,李清照将那如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情借咏梅表现得淋漓尽致。环境的凄冷,“藤床纸帐玉炉寒”,与此时此刻无比悲伤凄楚的如水般不可盈握,如沉香般四处飘散无可归处的内心凄凉相呼应,化抽象为可感,细腻感人至深,含蓄温婉。而苏轼则直接而热烈的表达出了心中无限的深情思念,十年生死已两隔,弹指一挥间却已隔世。生死两不知,“不思量”,何以不思量?这思量也许早已化作每时每刻的无意识的思量了吧。千里孤坟千里隔,你我无处话凄凉,时间与空间的交横纵叠,无不强烈地表达着这位失去妻子的丈夫的深深思念与不能释怀。《梅花三弄》,却弄起了无绵无尽的相思回忆,映照典故“吹箫人去”,忆起与君之点点滴滴,踏雪寻梅,却再寻不到君之影迹,又何谈春之将临,只添惆怅罢。“小风疏雨”,只是微微风,小小雨,下着,下着,却催发了千行的决堤之泪。“相顾无言”,对望着日思夜想苦苦寻不得的人儿,却惟有泪千行。同是“千行泪”,一个由眼前物象引发而一发不可收,一个却由虚幻的梦境相逢相顾而决堤崩溃。同样的愁苦,同样的爆发,一个为亡夫,一个为亡妇,却都是为平常小事物而引发,一个因风雨,一个因平日时常可见的轩窗梳妆,平淡无奇,盈盈流水,这却才是真。现在却连这最平常不过的情景都再见不到了,这才是真正的悲哀,多无奈。正因为爱到极致,爱到深沉,不矫揉造作,不扭扭捏捏,于平常中才见真挚,一虚一实,不过虚幻的场景也应该是来至平常实景吧,才得以如此触景伤情,如此可悲可叹可泣。一个年年断肠,一个没人堪寄。两种无奈,却也是同一种愁苦。不过苏轼更多地加入了岁月的沉积,时间的流逝,岁月无情,身世浮沉,多舛命途的苦闷忧愁,纷繁的杂事集一身,繁杂的情感堆一砌,都由这亡妻十年生死相隔的思念的导火索所引爆。正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李清照一句“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怎可能没人可寄呢?只不过永远也寄不到那个人的手中了吧,即使是天上人间,也再找不到那个已经逝去的丈夫。爱之深,恨之切,执子之手是一种境界,相濡以沫是一种境界,生死相许是一种境界。在这世上有一种最为凝重、最为浑厚的爱叫相依为命。那是天长日久的渗透,是一种融入了彼此之间生命中的温暖。此恨绵绵无绝期,十年茫茫生死两望,不尽的是那愁思绵延流长。

参考文献:

胡云翼选注(原中华上编板)《宋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郑孟彤《唐宋诗词赏析》广州人民出版社,1981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16f29e058662caaedd3383c4bb4cf7ec4afeb6a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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