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考》讲游惑和秦究的过去的部分摘录

发布时间:2020-05-28 11:02:13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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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高考》讲游惑和秦究的过去的部分摘录

43

秦究手指压在日记本的中缝上。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某一行,脑中突兀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那应该是某个夜晚,他面前停着一辆车,黑色,车窗上流淌着路灯的光,隐约能看到车里人侧脸的剪影。



    很奇怪,明明时间、地点包括车的全貌都毫无印象,偏偏那块窗玻璃在画面中异常清晰。



    他一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敲了敲车窗。



    不记得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了,逗趣?找茬?挑衅?



    总之他等了一会儿,车窗并没有降下来,喇叭却响了一下。



    他也不记得喇叭响的意思了。



    也许是车里的人在反挑衅?请他拿开手别碍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直起身,那辆车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画面像飞鸟一掠而过,等他再去回想时,就只能捉住最后一点影子——



    他抱着胳膊靠着路灯,看着倏然远去的车影。

54

    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有了人气。



    街边停着一辆车,低调的黑色,跟秦究记忆中片面的图像逐渐重合。



    车边站着两个人,他们个子都很高,把不远处一间落了灰的书报亭对比得有点小。



    不过左边那位略窜几公分,还要更高一些。



    他手肘挂着外套,说了两句话便斜靠在了身后的车门上,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就那么随意地敞着。抱着的胳膊勾勒出筋骨肌肉的轮廓。



    那是几年前的秦究自己。



    五官轮廓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稍短,神色更傲,那股懒洋洋的嚣张气质更外放一些。



    至于他旁边那位……



    即便镜头的距离拉得很远,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位极其俊秀的青年,皮肤在西落的阳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他穿着最简单的素色衬衫,军绿长裤,小腿裹在制式皮靴里,又长又直。他在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眉眼,冷冷的,又显得有些困恹。



    像一柄收束在长鞘内的窄刀。



    这套衣服偶尔会出现在系统遗落的资料中,是最早一批监考官的制服。但在那些遗落的图片中,没人能穿得这样恰到好处。



    手机又闪了一下,出现了两秒短暂的花屏。



    秦究却像没有觉察一样,目光死死钉在上面,一动不动。



    等到花屏消失,镜头内的场景逐渐放大。



    赵文途拍到中途,觉得距离太远,不足以记录那两人的全部细节,于是把远景拉成了近景。



    那个青年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镜头正中……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角,就连偶尔蹙眉时透出的不耐和摸向耳垂的动作……都再熟悉不过。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耳垂上干干净净,没有戴那枚晃眼的耳钉。



    ……



    不到两小时前,他还站在这间禁闭室里,就站在秦究身边。



    他们认识还不足一个月。



    在这里,秦究叫他“优等生”,系统叫他“考生游惑”。



    而在多年前的这个视频中,他是“考官a”。



    秦究看见几年前的自己从车边让开,站直身体,说了句什么。



    角度问题,他没法用唇语读出内容。



    而考官a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绕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



    他扶着车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话。



    这次,秦究看得很清楚。



    他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再也别见了。”



    背对着镜头的秦究抬手碰了一下额角,又点了点耳朵,似乎在吊儿郎当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不会再见。



    镜头中的街角应该正值深秋,连西落的阳光都带着浅淡凉意。



    围墙的枯叶掉落在地,又在风涡中打了个旋。



    考官a钻进驾驶座。



    不一会儿,车子调转方向,沿着街道逐渐加速,转眼便没入白雾中,再没了踪影。

64 往事

65 往事二

那是个暴雨天,落地窗外一片青灰,电闪雷鸣。



    打盹中的老人被一个惊雷弄醒,没再睡着。



    他正看着窗外发呆,电梯突然响了。



    他转头看过去。



    打开的电梯门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就是秦究,另一个站在电梯里侧角落,因为角度问题始终没看见脸。



    只能看到一只撑着栏杆的手,衬衫袖口雪白干净,还有一截长直的黑色军靴。



    秦究抬起手指跟老人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老人说:“怎么又是你?”



    秦究一笑:“是啊,我又来了。”



    这位考生懒洋洋的德行实在很欠揍。



    不仅老人这么觉得,电梯里那位也一样。



    老人看见军靴动了一下,那人对秦究说:“滚出电梯再聊天,别撑着门,我赶时间。”



    “赶什么时间?”秦究回头问了一句。



    “……开会。跟你有关系么?”



    秦究唔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还行,进步了。”



    “什么进步?”



    秦究:“会回答问题了。比上次见面稍微热情一点,跟上上次比就更明显了。”



    “……”



    老人听着都替那人脚痒。



    要是有靴子,他就踹了。



    果然,他看见那只军靴抬了一下。



    秦究笑着让了一下腿,走到电梯外。



    他替那位监考官按了下楼键,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冲里面的人摆了摆手:“再接再厉,大考官。”



    电梯下去了。



    秦究转身走到老人面前,熟门熟路地按了一下手掌。



    滴地一声,屏幕上刷出几行信息:



    姓名:秦究



    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82



    过往记录:5



    老人忍不住问:“你究竟考几门?”



    “五门。”



    老人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门门都要来一回?”



    “不至于。重考了两次,算是七次来五回吧。”



    “你还挺骄傲?”



    秦究又笑起来。



    这位考生常常是笑着的,说话会笑,懒得说也会笑。



    但这些笑十有八·九都透着一股傲慢的痞气。



    可能骨子里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总之,挺让人牙痒的。



    老人说:“你这应该是最后一门了吧?罚完是不是就该出去了?”



    “不一定。”



    老人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撇开重考不是五门了么!”



    秦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还剩一张。”



    老人定睛一看,卡牌上写着两个粗体字:重考。



    “……”



    秦究又说:“不过有点遗憾,可能派不上用场了。”



    老人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抽到了一次黑卡,考制改革。”秦究说:“按等级来算,稳在c就可以。”



    老人:“……”



    不是,什么叫稳在c???



    他觉得这位考生可能是个变态。



    他重重拍下控制钮。



    落地窗瞬间消失,暴雨夹着雷鸣扑了进来。



    老人坐的地方刚好在被扑的范围之外。



    这里是惩罚区,惩罚内容是清理考场,考场随机。



    只要考生从敞开的落地窗爬下去,落地是哪个考场就是哪个。



    老人一直觉得,爬的过程就是个很要命的惩罚。



    那么高的楼,别说下去了,光是站在边缘看一眼都腿软。



    一路哭一路爬的他见得多了。



    只有秦究例外。



    这人部队里练久了,根本没有怕的东西。



    看着他往窗口走,老人忍不住问:“你老重考干什么?刷分啊?”



    秦究在边缘停下脚步,雨水沿着他英俊瘦削的脸滑下来。



    他笑着说:“您猜。”



    然后翻身跳了出去。 

清理考场耗费的时间有长有短。



    一方面看考生够不够强悍,一方面看运气。



    随机到简单考场, 麻烦就小一点。随机到难的, 命都可能搭进去。



    系统规定的惩罚时间为3天。



    老人在这里守了很久,见过很多。



    一般都是3天时间到了, 考生还不见踪影,由负责的监考官下去把人捞上来, 算是惩罚完毕。



    但秦究是一朵考界奇葩, 他总会提前。



    有时候提前半天, 有时候提前一天。



    具体的老人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次秦究最为过分……



    那天秦究跳出去之后,落地窗重新罩上。



    暴雨依然未停,瓢泼似的倾倒在玻璃上。



    老人看着窗外, 试图回想久远之前的事情。



    他总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守门, 但他想不起来。



    无聊之下, 他又拨弄着面前的金属台, 随意翻看各种记录。



    监考区有好几个这样的金属台,安置在几个处罚地, 相互连通。



    大的权力没有, 只用于记录。



    不论是监考官还是考生, 但凡有过违规行为的, 都能查到。



    这里的人对过往记录没兴趣,但老人喜欢翻。



    考生的姓名都很陌生, 监考官的编号他对不上。



    他翻看违规记录, 只是为了感受一点人味。



    这个地方太规整了, 连人都一样,规整得死气沉沉。



    只有在跳出规则的瞬间,会显露出一丝活气。



    所以在这里,秦究这样的人太具有吸引力了。



    讨厌也好,喜欢也罢。



    反正你总会注意到他,然后记住他。



    老人翻了一会儿,又垂下头打起盹来。



    不知睡了多久,他再次被惊雷弄醒。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一阵敲击声。



    笃笃笃——



    谁?



    老人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电梯。



    电梯门依然紧闭着,没人来。



    况且谁家电梯开门是用敲的?



    他打了个哈欠,正要继续睡。



    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笃笃笃——



    老人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那是窗玻璃在响……



    他猛地看过去,差点儿扭到这把老骨头。



    落地窗外,天色更暗了。



    暴雨还在下着,在窗子上砸出汩汩水痕,监考区内和城市相似的灯火映在上面。



    灯火之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



    老人捂着心口,小心挪过去。



    落地窗外有狭窄的平台,勉强能站一个人。



    那个名叫秦究的考生似乎刚翻上来,正半蹲在那里,拆卸着左手手掌上的白色绑带。



    老人默默扭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这人跳窗…………还不到六个小时??



    愣神间,电梯门突然“叮”地一声开了。



    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监考官走了出来。



    他似乎刚从某个会议室出来,还戴着专用眼镜,暗棕色的镜片遮了上半张脸。



    老人瞄了一眼。



    就算只露出下半张脸,也能看出是个很能祸害人的长相。



    “你……来等考生?”老人迟疑道。



    监考官不太热情:“碰巧路过。”



    老人找到救星,立刻说:“来得正好,来得正好!你那考生出来了。”



    他赶紧拍了控制键。



    落地窗倏然一空,冷风夹着雨星飞扑进来。



    秦究站直身体,咬开右手绑带的结,撩起眼皮看向屋内。



    看到监考官的瞬间他有一丝意外,下一秒他就笑起来。



    “我以为今天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



    他向后撸了一下湿漉漉的短发,拎着两条用废的绑带走进来,对老人说:“辛苦给个扔东西的地方?”



    老人嘴角一抽,指了指自己座位旁:“那边有垃圾桶。”



    秦究绕过去扔了,又顺手帮他拍了控制键。



    落地窗重新合上,风雨又被挡在了外面。



    “您可能得找人拖个地。”秦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



    现在是说拖地的时候吗?



    老人心说。



    尽管看不到监考官的眉眼,但老人觉得他一定在皱眉。



    “你完成清理要求了?”监考官问。



    “是啊。”



    “这么快?”监考官狐疑地说。



    秦究笑意更深了:“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在质疑,但这种语气真的会让我有点……得意。”



    “……”



    监考官嘴唇抿成一条板直的线。



    老人忍不住插话说:“那现在怎么办?”



    在此之前还没有过这种先例。



    系统规定,违规考生要在监考区呆三天,原本三天都会在清理中度过,根本不用考虑吃住的问题。



    现在秦究一天不到就出来了,怎么处理剩下两天就成了令人头疼的事……



    “有相关规定吗?”老人问。



    监考官说:“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目前没有。”



    目前……



    老人心想,等再来两个这样的,系统就该默默升级相关规定了。



    比如不管住不住,先给违规考生划个住宿区什么的,免得再碰到这种远强于正常人的奇葩。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一朵高大的奇葩就杵在他们面前……就说怎么办吧。



    监考官是个狠人。



    他扫视一圈,对老人说:“给他一张床,两天后我来接他。”



    秦究眯起了眼睛。



    老人立刻说:“不行不行。”



    “有什么问题?”



    “没床。”老人说:“别看这地方大,什么都没有,就够我一个人呆着。”



    说话间,秦究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



    监考官嘴唇线条更平直了。



    隔着深色镜片,可以看到他眉心拧了起来。



    片刻后他绷着脸说:“跟我下楼。”



    秦究:“嗯?”



    监考官:“……跟我下楼。别让我说第三遍。”



    “去哪?”秦究拖着调子说着鬼话:“我现在淋了雨,体力透支严重,随便处理可能会出人命的。”



    老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怀疑镜片之下,监考官可能也翻了。



    监考官面无表情看了秦究一会儿,说:“去我那,死不了你。”



    秦究的表情又有一丝意外。



    没等对方回答,监考官已经转身去等电梯了。



    秦究靠在金属台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站直了身体。



    电梯“叮”地一声响,监考官也没等他,径直进去了。



    秦究冲老人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过去。他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伸手挡了一下,笑着走进去。



    ……



    后来的事,老人也记不清了。



    好像秦究真的在监考官住处呆了两天。



    为了达到惩罚目的,避免违规秦究过于放松,考试系统在合规的前提下做了一点补救措施,算是为自己的漏洞打了个小补丁——



    监考官腾了一个房间出来,系统在里面内嵌了一个禁闭室。



    规格设置和正常的禁闭室一样,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制粘贴。



    余下的两天,秦究就是在禁闭室度过的。



    ……



    这种处理方式维持了一阵子。



    半年还是一年?



    反正如果有谁提前完成惩罚,就继续去监考官那里关禁闭。



    后来系统突然做了更改。



    也许是觉得那样不妥,也许是因为提前完成惩罚的考生又多了好几个。



    听说专门设立了考生入住的地方,也加设了几项规定。



    再之后的事情,老人就不知道了。



    他年纪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差,已经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了。



    只记得某一天开始,考生秦究不再出现。



    那位监考也再没了消息……

69 难忘今宵

这是一幢别墅, 屋内布置以白和深蓝灰为主,简洁明了。



    游惑梦见自己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个地方很奇怪。



    不是他在国外暂住的地方,不是他在国内的落脚处。



    不是医院,不是学校部队,更不是老于和于闻父子的家……



    总之, 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地方。



    但他站在这里, 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似乎知道自己该拐向哪里, 知道自己正要去往哪个房间, 知道这个屋子的结构。



    一举一动都像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觉得熟悉。



    但他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归属感来,所以依然陌生。



    他猜, 这也许是自己作为考官a住的地方。



    房子应该就坐落在监考区某一处,而他并不喜欢这里。



    不过这也正常, 谁会把这种地方当家?



    梦里天色已晚,夕阳在上一瞬沉落。



    二楼和一楼某侧有大片的落地窗,每当游惑拐到那个角度, 外面的灯火就会晃到他的眼睛。



    透过玻璃和灯光可以看见, 外面正下着雪。



    明明刚刚还有夕阳, 转瞬雪就下得格外大……



    他眯着眼避开光, 脚步却没有停在一楼。



    梦里的游惑莫名知道, 自己要去地下室……



    ***



    这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刚入夜, 大雪不停。



    屋内温度刚好, 一件单衣就够。



    考官a出门一趟刚回来, 肩上落了一层雪絮。



    他脱下外套上楼,把衣服挂进卧室,正要顺便洗个澡,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这是系统内给监考官安排的住处,一片风格统一的别墅。



    别墅区左边是用于处罚考生的双子楼,右边是装模作样的小公园,平日异常安静。



    于是,楼下的动静就显得非常突兀。



    考官a是独居,不爱呼朋引伴,住处很少有其他人。



    但这两天是例外——



    某位叫秦究的违规考生正住在这里。



    当然,他住的不是卧室,而是禁闭室。



    系统不允许违规考生过得太快活。



    楼下的动静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不是什么聒噪的声音,就是轻轻的敲击声,不慌不忙。



    能听出来,敲的人带着一股玩笑意味。



    考官a听了片刻,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按照原本的设计是个活动区,也有客房。后来为了安置秦究,系统愣是把客房改成了一个内嵌的禁闭室。



    除了没装监控,跟正常禁闭室属性一样。



    敲击声就是从禁闭室里面传来的。



    他按下手指打开门。



    禁闭室里东西不多,一套桌椅和一张靠墙放置的床就是全部家具。



    墙上装模作样地挂了些工具。



    那时候还是考生的秦究就坐在床沿。



    廊灯从门外投照进去,刚好落在秦究身上。



    他眯起眼睛偏头挡了一下光,抬起的双手被皮绳绑着。



    越过张开的手掌,可见看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



    “又怎么了?”考官a撑着门问。



    “没什么。”秦究说:“听见某位公务繁忙的大考官回来了,礼节性打个招呼而已。”



    他的眼睛又眯了一下,仍然适应不了过亮的光线。



    考官a回头看了一眼廊灯,背手把禁闭室的门关上了。



    他关得很重,发出“彭”地一声响,似乎不情不愿。



    屋内陡然黑了下来。



    “有灯不开?”考官a冷冷地说着。



    他啪地拍下一个开关,墙角某处地灯亮了,比廊灯昏暗很多。



    “哦,我倒是想开。”秦究抬了抬自己的手说:“但是很不幸,被人绑成了这样,行动不便。而绑我的人在外逍遥了大半天,不给吃的不给水,直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不是我主动打了招呼,恐怕想不起我来……这算不算过度处罚呢大考官?”



    众所周知,考官a是监考官中最年轻的一位。



    年轻到令人出乎意料。



    但不论考生还是同僚,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年纪,因为他太强了,在系统内的地位又极高。



    唯独秦究是个例外。



    这位考生第一次见到考官a,就不怕死地调侃了一番。



    在得知考官a比自己小两岁后,便在称呼前面加了个“大”,张口“大考官”,闭口“大考官”。



    这个称呼由其他任何人叫出来都没问题。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这么叫,算是对主监考官的尊称。



    但出自秦究之口,就带了两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考官a看了一眼挂钟,说:“我下午4点出门办事,现在是610分。”



    一共2个小时10分钟,这是用脸算出来的大半天?



    至于不给吃的不给水,那就更是放屁!



    他冷嗤一声,把桌上的杯盘推了一下:“这是猪食?”



    那当然不是猪食,摆盘就很精致,还贵。



    这是另一位监考官叫商业区餐厅送来的,为了白天的一些事给他赔罪。



    他不饿,就把吃的塞进了禁闭室。



    谁知某些考生并不领情。



    秦究伸直了腿,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他撩起眼皮,不太有兴趣地扫过杯盘,说:“跟昨晚的不一样。”



    考官a:“……”



    “昨晚那顿就很不错,滋味有点特别。”秦究说:“虾煎焦了,除此之外都很好。”



    “……”



    考官a面无表情把一旁的垃圾桶勾过来,把水和煎肉都倒了进去:“你自己选的,那就饿着吧。”



    他倚坐在桌沿,倒完凉透的晚餐,把盘子丢回桌上。



    禁闭室里发出当啷两声响,又恢复了安静。



    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考官a抱着胳膊,眸光从薄薄的眼皮垂下来,落在秦究身上。



    沉默都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种剑拔弩张悄悄持续了片刻,考官a终于开口:“违规这么多次,什么目的?”



    秦究挑起眉:“违规还要目的?”



    考官a没说话。



    秦究又说:“考试的宗旨不是在于选拔么,据我所知是这样。题目难度挺大的,我想不到特别完美的办法通过它,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何必违规呢?谁不怕处罚。”



    考官a:“鬼话说两句就够了,适合而止。”



    秦究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说:“我认真的,你信么?”



    “不信。”



    秦究一脸遗憾,看得人牙痒。



    “第一次清理考场,你里面埋了一个干扰器。”



    “第三次清理考场,你把题目引导得逻辑混乱,那个考场后来投入使用,半途就全盘崩溃,到现在也没修复成功。”



    考官a一条一条地数着。



    秦究闻言不急也不恼,辩白说:“恶作剧而已。”



    考官a:“第五次,你说弄丢了一张重考牌。”



    秦究:“那片树林四面八方长得一个样,有可能是我掏指南针的时候把牌带出来了。我记得当时就跟你提过?”



    考官a停了一下:“再上一次,你藏了小抄。”



    秦究:“助人为乐。”



    考官a不说话了。



    他浅色的眼珠被灯光映得更浅,静静地盯着秦究。



    秦究也回视他,并不避让。



    半晌,考官a瞥开目光,扫了一圈又落在那盏地灯上。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算了,交个底。



    秦究:“什么底,说说看。”



    “我有无数机会可以拷问你这些问题,但选在这里,知道为什么么?”



    秦究想了想说:“不知道。”



    考官a:“……”



    秦究看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一下,说:“行吧,认真回答,因为这里是禁闭室。”



    考官a眸光一动:“这么说你知道。”



    “恰好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禁闭室是系统唯一不能检测的地方,这是最初设计理念留下的余地,算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秦究顿了顿,又说:“我还听说,今年之前这个避风港都没有打开,是有人向系统提出做法不合规,才给禁闭室开了豁免。”



    考官a听完,说:“听谁说的?”



    秦究:“查过的人,参与的人,刚好知道的人。”



    这话相当于某种坦白。



    考官a静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然后盯上了我。”



    这应该是个疑问句,但他说得很平静。



    秦究:“考官a跟系统有很深的渊源,这是我得到的信息,不特殊对待一下,实在说不过去。你说呢?”



    考官a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这种反应似乎取悦了对面的考生,他盯着考官a看了很久,又说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跟系统是一边的,和设计人员、维护人员以及其他参与者中的鸵鸟一样,捂着眼睛和耳朵,假装看不见系统的问题,因为控制不住了,贸然阻止倒霉的是自己。”



    “但是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秦究说:“不过你太难猜了,不知道是你演得太好的原因,还是我的某些原因。你的立场我一直不能确定,其实就在刚刚,我还动摇了一下。”



    考官a从眼角看着他,依然说不上热情:“现在呢?”



    “现在?我们换个方式吧。”秦究说:“你能给我一句准话么大考官?我猜了很久你的心思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再猜下去,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身份?什么意思?”



    “你知道哪种关系的人把猜测当情趣么?”



    考官a看着他,没说话。



    秦究也没说话。



    安静再度蔓延了好一会儿。



    考官a忽然开口说:“给禁闭室开豁免,这件事我干的。算准话么?”



    秦究的眼睛含着亮色,他说:“算吧,勉强可以算。”



    考官a又看了一眼时间,终于直起身。



    秦究这才发现他连军靴都没脱,似乎还要出门。



    “你慢慢勉强去吧。”说着他便要往门口走。



    秦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你不给我松个绑么?”



    考官a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说:“你明明一分钟就能弄开,一定要装得这么惨么?”



    身后响起了轻笑声,接着是细细索索的绳响。



    “行吧,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考官a没再回头。



    他刚走到门前,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其实只要几秒钟而已。”



    秦究在他身后站定正要说什么,忽然伸出拇指在他颈侧抹了一下:“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



    指腹摩挲而过的触感温热干燥。



    考官a握着门把手没动,只有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说:“没有,下雪了。”

(这是两个人正式戳破那层纸的前一刻)

87 88

游惑知道自己在发烧,浑身骨关节泛着一股酸劲。



    也许正是因为有些疲惫,他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破天荒做了很多零碎的梦。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熟悉的房子。



    又一次梦见了地下室。



    梦里,四周的环境跟监考处一样昏暗,只开了一盏廊灯。



    他从禁闭室里出来,背手关上门。



    不知为什么,他发尾和脖颈间有汗湿的潮意。



    ……



    不过他衬衫领口的扣子却一丝不苟,只把袖子翻上去了一些,卷到了手肘。



    他沿着楼梯上去,从客厅沙发靠背上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转头往一楼的卫生间走。



    刚走没两步,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现实里这个声音就很令他厌烦,没想到梦里更甚。



    【监考官a,为什么你从禁闭室出来要洗澡?】



    游惑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成冷冷的模样。



    “全天24小时这么盯着,有意思?”



    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的能力所在,最重要的是符合规定。】



    这和考场上的系统有微妙的不同,说话方式更像人。



    不过922他们确实说过,监考区的系统要比考场上更智能,而且除了禁闭室,无所不在。



    梦里的游惑没有吭声,自顾自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毛巾。



    系统不依不饶:



    【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从禁闭室里出来要洗澡?】



    游惑脚步一顿,片刻后又冷淡地说:“因为闷。”



    系统不吭声了,几秒后说了一句:



    【可是据记录显示,15天前气温还没回升,你从禁闭室出来也是这样。】



    游惑:“……”



    游惑把衣物丢在琉璃台上,撑着台面安静片刻,说:“我说了,因为闷。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禁闭室挪到地上?”



    系统:



    【不挪,禁闭室环境的舒适度决定着惩罚的力度,永远不会挪的。】

 系统的态度很坚决, 游惑早已习惯, 没有多说。



    但某些不是人的东西却不甘寂寞,还在哔哔:



    【在考试结束的瞬间违反规定是很恶劣的行为,根据数据采集和模拟,这种考生大概率带有投机取巧和钻漏洞的心理,换用一种口语化的表达就是耍小聪明。】



    游惑眼也没抬, 好像说话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其实常年这样,对屋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声音置若罔闻,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回答两句。比如一些必要的事,比如被问烦了。



    剩下时候都把对方当空气,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如果对方是个人, 恐怕会被这种冷待激得暴跳如雷。



    可惜对方不是。



    再像也不是。



    所以系统把游惑的冷淡当做理所当然, 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也能说很久:



    【该考生犯规次数比同考场其他考生的次数总和还要多, 仅踩点犯规已达9次,根据样本总结提炼,这种行为已经不仅止于小聪明了, 而是狡猾。】



    【狡猾。】



    【危险。】



    【自大。】



    ……



    系统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说着那个考生的坏话。



    按照最初的设定,系统只负责最直观的考核,点评这种事是监考官的职责。



    即便后来逐渐失控, 扩大了职权范围,它也很少这样单独评价某一个考生。



    有一到两个形容词, 就实属罕见。能让系统说三个词, 那考生就牛逼大发了。



    而这位, 系统跟开闸泄洪一样,源源不断往外蹦。



    ……



    【傲慢。】



    【懒散。】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背词典。



    游惑终于出声打断它:“说完了?”



    【没有。】



    游惑把手机扔上琉璃,说:“那就变成有。”



    【你是在维护考生吗?】



    “你想多了。”游惑面不改色,冷冷地说:“我只是嫌吵。”



    系统放心地说:



    【根据信息比对和个性化匹配,你和那位考生发生肢体冲突即打架的概率为52.11%,口角冲突的概率是46.32%,平和交流的概率为1.16%,愉悦聊天的概率为0.403333%,成为朋友约等于0。】



    “……”



    梦里的游惑内心有一一瞬间感到无语,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说不上来是对系统,还是对它胡扯的这段话,又或者……是对它形容的那位考生。



    梦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遑论心理状态。



    不仅游惑自己,系统也恍然未觉。



    它无处不在,几乎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到,但对情绪的感知力依然很弱。



    它在报完这段数据后,语气笃定地说:



    【由此可知,你维护他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是人来计算,这一点数据就会忽略不计,直接认定为不可能,但我不会。】



    【我始终保留这份可能性,你和这样的考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概率为0.00666……67%



    【不过这个概率没有实现的条件。】



    【那位考生最后一门已经重考几次了,总会有所体悟。这次禁闭关完,他应该会做一定程度的自我改正,只要基本符合规定,他就要离开考场了。】



    听见“离开”这个词的时候,游惑终于有了反应。



    薄薄的眼皮轻抬一下,又落了回去。



    他表情依然平静无波,手指却抬起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淌进池里,他略微有些出神。



    【你不是要洗澡吗?洗澡前洗手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游惑愣了一下。



    他不想让系统看出他心不在焉,绷着脸冲洗了一下手指,才把水龙头重新关上。



    水很凉,跟夏夜的天气截然相反。冲打得手腕湿漉漉的,甚至有点疼。



    一瞬间的痛感几乎让游惑从梦里抽离,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



    一方面,他就是那个撑着琉璃台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像在旁观过去某个时刻的自己。



    很奇怪,作为旁观,他并不知道禁闭室关着哪个人,也不知道系统说谁会离开。



    但梦里的他情绪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他很遗憾,但又松了口气。



    系统又重复强调了一句:



    【如果他发挥正常,通过考试的概率极大。】



    游惑在梦里擦了擦手指。



    他依然记得那些转化为npc的考生,也许赵文图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很深。



    于是他问:“你真能放他离开?”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系统并没有干脆回答,它考虑了一会儿说:



    【过于危险的人不适合直接放出去,我会按照相关规定处理的。】



    游惑皱了一下眉,把擦手的毛巾扔回台面。



    【另外,你这周去了两次总控中心,比规定次数多了一次。】



    游惑一副懒得理它的样子,径直走进了浴间,里面很快响起水声。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系统没有继续追究,它难得自觉,没有在这种时候咕咕哝哝。



    数据显示,人在洗澡的时候最放松,五感都会弱化一些。它即便说话,洗澡的人也不会听进去。



    许久之后,游惑弄干头发,换了身衣裤,接了杯清水往楼下走。



    系统又开口了:



    【这两次考生禁闭,你单日内进地下室的次数比以前多。】



    游惑站住脚步:“你要真想渴死几个考生,自己去抽考场的水,别死在我这里。”



    系统这下老老实实闭了嘴。



    游惑端着一张冷淡的考官脸走进禁闭室。



    他转过身来低头锁门,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不轻不重地抓住游惑的手腕,别到腰后,另一只手顺势拿走他端来的水杯。



    “水洒了没有第二杯。”游惑侧过脸,对身后的人说。



    被这么制着,他居然没有生气。



    也许是因为对方并没有真正用力,就像在跟他开玩笑。



    他看不到背后人的脸,却能感觉那人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喝起水来。



    余光能瞥见对方抬起来的手肘,衬衫松垮垮地卷着。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过来,带着并不令人讨厌的压迫感。



    梦里,那种气息说不出的熟悉。

93

    似乎是某个梦境的翻版。



    ***



    那天和这场考试一样在仲夏。



    也许这个季节炽烈潮热,很容易迸溅出冲动和情感。



    那时候的游惑依然是考官a,秦究到了考生期的末端。



    那是他的第11次违规,花了一天清理考场,又在考官a的禁闭室里关了两天。



    这是第二天的黄昏。



    秦究端着一杯水,撑坐在桌沿,短发湿漉漉的,干净衬衫敞着领口的钮扣,肩背胸口的肌肉线条精悍有力。



    他喝了一口水,偏头对游惑说:“感谢亲爱的大考官据理力争,在禁闭室的卫生间里加了浴室,不然这几场禁闭下来,你恐怕要跟我断绝来往。”



    游惑站在一旁,等他喝完水把杯子带走。



    “系统就没怀疑点什么?”秦究问。



    “这些设施很早以前的禁闭室都有,后来才省掉,现在只是改回去。”游惑说,“它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跟你情况相似的考生?那些考生一样要用到这里。”



    他说话的模样冷静得一如平常,秦究欣赏了一会儿,说:“它一定是被你这种表情给骗了。”



    “……你究竟渴不渴,五分钟喝两口?”游惑说。



    “又岔话题。”秦究老老实实喝了第三口说,“每到不那么正经的事上,你就岔话题。你急着走?”



    游惑说:“热。”



    禁闭室里其实不闷,通风装置还不错,洗澡的潮气很快就散掉了。



    但依然有热意残留。



    秦究说:“二十分钟前这里明明更热,你也没急着走。”



    游惑:“……”



    他绷着一张天生冷感的俊脸,从秦究手里拿过杯子说:“之前说的事你记住就行,我走了。”



    “什么事?”



    “……”



    刚说完就忘。



    考官a想打人。



    秦究从桌上跳下来,这才道:“你是说让我考完赶紧滚,离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当监考官这件事?”



    游惑:“……”



    他明明是希望秦究顺利通过考试,离开系统,别再往这片火坑里跳。



    但……非要这么解释也没错。



    “我带着目的来的,你忘了?就算系统让我滚我也得想尽办法回来。”秦究说。



    “你的目的跟我的一样。我比你了解这里,比你更熟悉系统,更容易让系统放松警惕,也更容易达到那个目的。”游惑皱着眉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非要被绑在这里。”



    担心作祟,他罕见地感到急躁。



    “理由?”秦究说:“我面前就有一个,正头也不回地跟我放狠话。”



    游惑在门前停住脚步。



    “我突然有点好奇,在你眼里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秦究说。



    游惑站了一会,片刻后说:“监考官和考生的关系。”



    他说完,屋里沉默持续了很久,身后那个一贯嚣张肆意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游惑神情冷静,抓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却泛白。



    又过了很久,在他打算去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接着,秦究的气息落下来。



    他低下头,在游惑耳边说:“其他监考官和考生不上床,大考官。”



    游惑眼睫颤了一下。



    那几乎是一个从背后抱上来的姿势,但又带着他们之间特有的对峙意味。



    “你的嘴硬我早就习惯了,越担心谁就越要刺谁。我没见你这么刺过别的人,冲着这点我说什么也会回来的。”秦究说。



    “就算系统把我扔出去,清掉记忆什么都没留,我也会回来的。”

111

    游惑出神有点久,甚至没发觉模糊的水声已经停了。



    他站在床边,目光停留在一截绷带上。它从墙上脱落一半,垂挂在床头的栏杆上,游惑伸手捞起尾端。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动作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游惑愣了一下。



    他刚直起身,背后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怎么在这?”



    秦究逗他玩儿似的,在他露出的后颈上啄了一下。



    低头间,他越过游惑的肩,看到对方手指上缠绕的东西。



    他怔了一瞬,一些零碎的画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上来……



    应该就是在这间禁闭室,就是在这里。



    也是这样带着栏杆的床头。



    ……



    还是考官a的游惑微抬下巴和秦究接吻。



    衬衫扣子解了大半,领口敞着,下摆从腰带下抽出,松垮的皱褶弯在腰侧。



    交缠间隙,他让开毫厘,含着湿热雾气的眼睛半睁着,目光从秦究的眉眼落到嘴唇。



    他本想继续吻上去,却忽然想起什么般顿了一下。他在秦究炽热的气息中闭了一下眼,哑着声音说等一下。



    他伸手抓来垂坠在床栏上的黑色绷带,布料的颜色几乎将手指衬得苍白。



    “……别看我的眼睛。”



    他对秦究说。

118

游惑靠在椅子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脑中依然在琢磨刚刚那些话。



    但是禁闭室之所以被称为禁闭室,就是有它的特殊之处。



    它总能蛊惑你的思绪,让你变得比平时感性,想起一些往事。这让,它才会勾起各种人可怖的回忆。



    以前游惑总是无事可想。



    这次不知怎么回是,他总想起秦究禁闭室的那片废墟。



    也许是在秦究那边呆了几次,被同化了?



    又或者,曾经模模糊糊抓不住的东西忽然有了着落。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以前那片填充着禁闭室的黑暗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他并不是单纯地厌烦曾经失明的感觉。



    那片黑暗之下,应该还有一些东西。



    比如四面围着的铁丝网,比如生锈的机器,比如钢筋和水泥管。



    他身后应该有大片的树林,空气从里面走一遭都会变得更加冷寂。他身前的远处会有硝烟的味道。



    眼前有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从他身上,可以闻到一丝血腥味。



    但是伸手,却只能摸到柔软干燥的围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厌恶黑暗。



    只是厌恶黑暗不断吞噬,逐渐盖过那个人影。



    他恍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近在咫尺,又遥远模糊。



    对方的声音很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笑,他说:“大考官,劳驾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他应该是弯了腰。



    对方的手指伸过来,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片温热。然后似乎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又或者转了耳钉。



    具体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耳垂有点刺痛。



    那个瞬间,他忽然焦躁又难过。



    他在从未有过的慌乱中听见对方说:“我很爱你。” 

142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考官a干净的耳垂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跟他一贯的性格不太相符。



    秦究问他,怎么突然会戴上耳钉?



    他说:没什么,昨晚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境,里面有两个身份相异的秦究,也有两个身份相异的他自己。醒来之后,他只记得冲天的大火,还有秦究坐在桌沿看他的神情。



    秦究说:你站的地方太暗了,我总是看不清。



    所以,他找来了亮一点的东西,钉在自己的安全区。这样,不管身在哪里,都能被对方看到了。



    ……



    后来又是某一天,在旷寂的硝烟中,秦究把冒险准备好的密钥悄悄替换上去。



    如果他们不幸失败,这样东西终会派上用场。



    密钥生效,记忆就会恢复。



    里面有他的过往,他的信念,以及他的爱情。



    这一切组成了完整的秦究。



    亲爱的,我把自己放在你耳边,你会听到的吧。



    愿我们在硝烟尽散的世界里重逢。

(终极)

游惑出生的那年冬天,西南某条偏远的山道上出过一场事故,一辆车冲出围栏翻下了山道,车上是四口人——一对夫妻带着老人和刚满两岁的儿子。



    有人说,那是曾经的缉毒警被寻仇;也有人说,只是自驾游倒霉碰上了下雪天,山道路滑出了意外。不同的传言却有相同的结局,人们都说,那一家老少无人生还。



    其实不是。



    那天的山坳盖着雪,又湿又冷,本不容易活。可汽车前座烧起来的火持续不断地发着热,居然成了一种庇护。



    在这种另类的庇护之下,那个两岁的孩子侥幸保住了命。



    不久后,他被远远送走。换了姓氏,换了籍贯,换了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和车祸中丧生的三人再无任何关联。



    有时候,不过分关注就是一种保护。这种保护会带来一个相应的问题,就是孤独。



    这个幸存的孩子却有点例外。



    都说出生在冬天的人坚毅、内敛、沉静,而出生在夏天的人炽烈、浪漫、恣意。



    他生于仲夏末尾,但真正的人生又起始于那个深冬。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融合了两种近乎矛盾的性格。



    他不孤,只独。又疯又独。



    像在冰酒里点一捧火。



    他念书、长大、进军校、进部队……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走一条和父母相似的路。



    直到某一天,他自愿加入那个敢死队,把命拴在腰间。那一刻,两条路终于有了重合的痕迹。



    这也许是刻在骨血里的冥冥之中。



    有人说,记忆一般起始于3周岁,再早的事情太久远了,留不下什么印象。



    但他记得那个冬天。



    车里三人的长相、声音、说话神态以及笑起来的样子,他都忘了,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但他记得那个山坳的冬天。



    很久以前的某一次,不记得是跟哪些人的碰面了。有朋友非要拉他配合一个游戏,类似于不过脑的快问快答,对方说一个词,他回答想到的第一个词。



    他兴致缺缺,答得敷衍。



    只记得那人说“家”,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山坳被雪覆盖的样子——



    一边的冷冰冰的雪,一边是火。



    这是他一切记忆的开端。



    他加入敢死队后,拿到了一份关于系统的已知资料。那份资料一半在强调任务的危险性,一半在介绍任务目标。



    他的任务严格来说有两个:



    一是试探系统规则的底线,相当于给所有人画一个圈,他在哪,极限就在哪。



    二是干扰系统核心。



    在他的任务清单里,系统核心同样有双层意思。既是指冷冰冰的机器,也指与核心相关的人。



    资料里写着,有两个人和系统关联紧密,说他们是系统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的立场标注为“不乐观”,危险等级标注为“s”,权限等级也是“s”。



    他的任务是盯住这两位,把他们从高位剥离下来,夺取权限,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看管控制起来,俗称“软禁”,然后从他们入手关停或者销毁系统。



    敢死队人不多,本着鸡蛋不能同篮的原则,每个人的任务目标都不尽相同。只有一个名叫闻远的队员任务跟他有直接关联。



    进系统前,他把姓氏改回了最初,姓秦。



    因为资料上说,系统具有干扰性和迷惑性,进入系统人很容易遗忘现实的事情,时间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本就是系统里的人,是它的一部分,就像游戏中的npc



    这个姓是他和现实最重的联系,只要还顶着这个名字,他就终能想起自己是谁。



    事实证明,资料里的警示并非危言耸听。



    敢死队的成员以考生身份进入系统,分散在各个考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再没见过那些人,只能从其他考生、休息处以及一些事情上猜测队友们的任务进度。



    相较于其他人,秦究疯多了。



    其实,试探系统的规则底线有更安全谨慎的做法,只是会耗费一些时间。他偏偏选了最危险也最嚣张的那种。



    他的每一次试探都惊天动地,别说全考场了,恐怕全系统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这样其实有个好处——不论敢死队的其他成员在哪,能都得知他的进展和信息。



    秦究第一次违规,负责处理的是一位附属监考官,例行公事地关了禁闭就放他回来了。



    结果没多久,他又犯了第二次。



    这次,附属监考官没按捺住,请来了主考官。



    那是秦究第一次见到游惑。



    当时的秦究正站在某个二层小楼倾斜的屋顶上,把堵在天窗上的怪物尸体扔开,屋子里几个考生的哭声总算变得没那么闹心。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踩着满地干枯的树叶和怪物残肢朝这里走来,那么冷静的步调一听就不是哪个考生。



    秦究甩掉手上的血,踩着棕红屋瓦转身看去。



    一个高个儿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穿着衬衫戴着“a”字臂徽,长直的腿裹束在军靴里,在满地血淋淋的残肢枯叶中,显出一股肃杀又冷淡的气质……



    就像大雪落满了寒山。



    那个瞬间,不知怎么的,秦究忽然又想起那个冬天的山坳。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裹在雪沫里、生死、冰火、寒冷和灼热、所有矛盾的东西都那个场景里,危险却毕生难忘。



    “违规考生秦究——”屋檐下的人折了手里的通知条,抬眼看向他:“跟我去监考处。”



    秦究目光扫过他的臂徽,漫不经心地想:主监考官a,那个需要清扫掉的“s”级危险人物,我的任务目标。 

因为“任务目标”这四个字, 考生秦究盯上了考官a。不过很快他就发现, 对方并不是那么好盯的。



    在这个系统的考场上,一位考生要想见到监考,既可以通过提问的方式,也可以通过犯规的方式。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优先前者,因为简单多了。



    最初的时候,秦究也这么试过。随口编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再在考场上写下“a”这个代称。



    监考处总是很快就给予反馈。要不了几分钟, 负责答疑的人就会出现在秦究面前, 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我写的好像不是f。”当时的秦究抱着胳膊靠在门边, 目光扫过对方的臂徽。



    考官f看到他也很头疼:“我知道, 你写的是主考官, 他现在有事, 所以就我来了。你碰到了什么问题?”



    秦究把随口诹的问题抛出来,考官f感觉他在找茬。



    不过找茬的考生不是他一个。



    被考题搞出怨气的人太多了,发泄发泄也正常。考官f见怪不怪,答完就跑了。



    鉴于“考官a有事”, 秦究那天特地等了很久, 直到考场的太阳从东到西, 白天变成黑夜, 他才又编了一个问题,再次写下“a”这个代称。



    结果几分钟后, 他和f又见面了。



    说不上来他和f谁更不爽一点, 反正他明白了所谓的“a现在有事”纯属放屁, 那位主考官只是懒得管答疑这种小事而已。



    从这之后,考生秦究就走上了专业违规的道路。



    这和他测试规则底线的方法一模一样,也算两不耽误。



    那时候还没有“违规三次,监考官全程监考”的规定,毕竟在秦究之前,没有人会这么毫无顾忌、无法无天。



    所以严格来说,他违规的次数比后来的任何一个考生都多。



    起初,是他出于任务目的单方面在找麻烦,但考官a总都能毫不手软地把麻烦找回来。



    碰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能让日子变得不那么无聊。时间久了,甚至会有点沉迷其中。



    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微妙的,已经很难说清了。唯一能说清的恐怕只有转折。



    那是秦究的第三门考试,考的是数学,他在那场考试里碰到了赵文途。



    不过对当时的他来说,赵文途只是一个人品不错的考生而已,和无数过路人一样。



    那场考试中,秦究常常坐在窗沿桌角,手里拨弄着一个很小的薄片,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触到系统的核心——监考区。



    作为考生,一般情况下他根本没有进入那里的机会,也没有别的考生能给他提供参考。



    那个考场里有个四五的小姑娘,乖巧安静,偶尔会蹭到他旁边,奶声奶气地问他一点问题。



    小姑娘指着薄片问他:“这个透明的,是鱼鳞吗?”



    秦究说:“是眼睛。”



    小姑娘本来想摸一摸,闻言噫了一声,没了兴致。



    那个薄片并不是真的透明,只是表面涂层比较特殊,会根据周围环境变换颜色,乍一看就像透明的,贴在哪里都很难被发现。



    考数学之前,他在休息处碰到了敢死队的闻远,这个薄片就是他给秦究的。



    这个年轻人身手比其他队员逊色一些,跟秦究更是差得远,性格又有点直楞。但能进敢死队,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是队里负责技术的。



    当然,秦究跟他接触有限,只知道他看着毛毛躁躁,其实挺细巧的,所有需要动手的东西他都很擅长,有点一通百通的意思。



    闻远说:“这东西我改装的,加了点涂层,可以理解为性能差一点的针孔摄像机。”



    秦究问他:“性能差一点是差多少?”



    闻远:“唔,超过10米的东西可能会糊成马赛克。”



    秦究挑起眉,他又补充道:“材料有限,理解一下嘛!而且它有个好处,反面材料有自融的效果,贴在哪里超过一周,就会消失,被发现的风险要低一点。”



    “这个自融什么意思?带点腐蚀性?”秦究问。



    “可以那么说吧。”



    “那贴过的地方岂不是有个斑?”



    “额……不排除这个可能。”



    看在理解万岁的份上,秦究把这东西收了。



    他本来不打算用,但半途又改了主意。



    那是数学考试的第三天,他们碰到了一个相当麻烦的怪物。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盘滚烫的散沙,可流动的,滑到哪里常常没人发觉。



    它会聚成人形,模仿成任意一个考生的模样,乍一看很难分辨真假,迷惑性极高。



    那天,怪物变成了那个小姑娘的模样,骗了队里一个考生的同情,差点儿把那个考生活活烧死。



    秦究一路追它到城郊树林,反将一军,把它烧死了。



    监考处顺理成章接到了通知,考官a带着那场的附属监考官q过来了。



    他们进入树林的时候,被烧死的怪物刚巧解体为散沙。



    林间的风毫无道理地乱刮一气,散沙扑面而来。



    考官a闭着眼偏开头,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q在身边“呸呸”两声。



    q的脚步有点乱,踩得枯枝噼啪作响,盖住了其他动静。



    等到a反应过来时,一阵劲风扫过后颈,有人用手肘勾住了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压在了满地枯叶上,造反的就是他要抓的违规考生。



    “你干什么?”考官a微微抬起头,冷脸问道。



    秦究膝盖强压着他的腿,一只手摁着他的脖颈,拇指抵着要害。



    他趁乱把闻远给的薄片贴在了考官a军裤的皮带上,动作间,手指不小心隔着衬衫碰到了对方劲瘦的腰。



    那一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腰腹绷紧了一下。



    秦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考官a的眼睛。



    旁边的考官q睁眼就看到这么个场景,倒抽一口凉气:“疯了你?”



    赵文途和另外一个考生追过来帮忙,看到这个场景也惊呆了,大气不敢喘。



    秦究撤了力道,松开两只手说:“不好意思,把我们的考官先生当成怪了。”



    考官a皱着眉把他反掀在地,两人几乎来了个位置交换:“骗鬼呢?”



    秦究任由他压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散沙说:“没骗你,这场的题目模仿能力太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我费了不少功夫才烧了它。”



    他重新看向考官a浅色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懒散和玩笑的意味:“刚刚那场景太像怪物复活了,你来得真不巧。”



    赵文途在旁边帮着解释,手忙脚乱说了半天。



    考官a重重压了秦究一肘,这才站起身,冷冰冰地拍着身上的枯叶。



    “要帮忙么?”秦究指着他的脊背和后腰。



    “用不着。”考官a侧身让过,冲他一偏头说:“去监考处,你走前面。”



    “行吧。”



    那次的禁闭全程都由考官q负责,a进了监考处就冷着脸进了休息间,没理人,估计换衣服去了。



    秦究把薄片贴在腰带上就是这个原因,衣服每天都要换,但是腰带不会。



    考官a是核心人员,进出系统核心区应该是常事,虽然闻远做的那玩意儿有点“先天不足”,但多少也能看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个“先天不足”的薄片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这场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踩点违了个规,误打误撞被带进了监考区。



    那是秦究第一次进双子大楼。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在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那部电梯刚到一楼,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半边衬衫都是血,另一个人架着他。



    看穿着,那两个应该都是监考官。



    考官a朝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秦究看到他垂下眼,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又转瞬恢复成一贯冷恹恹的模样。



    “刚刚那位怎么回是?”秦究问。



    考官q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他啊,违反了一点规则,有点失职,所以被罚了。”



    秦究有一点意外,他朝考官a瞄了一眼,尽管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看向a



    “你们也会违规?”他问。



    “当然,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我们有我们的。”考官q说。



    秦究闻着空气残余的血味说:“你们的惩罚怎么看着比考生还重?”



    考官q说:“看违规程度吧,小事小惩,大事大惩。”



    那次,秦究没有额外生事,只了解了双子大楼的一些情况。因为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被处罚得血淋淋的监考官,再突然想到考官a和他腰带上的薄片。



    清扫考场结束的那天,原定来送他的考官q没有出现,来的是考官a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车等在双子楼前,摇下车窗冷冷淡淡地说:“上车,送你回休息处。”看上去并不太情愿。



    那天车里的氛围很微妙,微妙到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在车里的感觉。



    两个锋芒外露的人处在封闭的环境里,偏偏又离得很近。那是一种安静氛围下的剑拔弩张,同时又含着一点别的意味。



    车子最终停在休息处的某个街角,秦究从车上下来,令他意外的是,考官a也从车上下来了。



    那天的考场天气很好,深秋的风依然有点寒凉。



    秦究站在书报亭旁,看着考官a。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a似乎有话要说。



    他等了几秒,对方却并没有开口。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他说:“下场考试,我试着安分一点,争取不劳主考官大驾。”



    因为他突然不太想借考官a的手去接近系统核心了,他想换一种方法。



    考官a垂眼听着,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他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回车边,打开车门的时候停了一下,扶着车顶转头对秦究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别再见了。”



    但听那个话音,他应该是没打算相信。



    秦究的第四场考试出奇安分,监考官也不是a,他只在最后非常巧合地把等级掉成了“c”,被带到监考区重来一回。



    重来到第二回的时候,多日不见的考官a突然又出现了。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个海上考场,需要坐船过去。



    他刚在船舱坐定,就听见头顶的活板门又被人拉开。



    他以为是那个唠叨船夫,结果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对方踩着军靴,拎着撬动活板门的长钩,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摆弄着船夫桌上的一盒烟,抬头笑问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劳烦大考官亲自来抓人?”



    考官a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说:“目前还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违规多少次自己数。”



    “但我这两场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话音带笑:“惩罚还要溯及既往?”



    考官a说:“这话你去问系统。”



    他说着,沿着长梯下来了。



    那块方形的活板门之上,是黑蓝色的夜空,桌上搁着明亮的汽灯,灯光投照在考官a的浅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这位考官先生了。

    在那艘海船抵达荒岛的时候, 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 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皮带。



    彼时距离数学考试早已过了一周, 按照闻远的说法, 那枚黏在皮带上的薄片应该会自我销毁, 销毁的过程中黏着面带有一定的腐蚀性,所以会在皮带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痕迹。



    但是没有。



    秦究仔细确认过, 他贴上薄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考官a在薄片自毁之前就发现了它, 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考官a的立场, 而不仅仅是眼神、表情这种解读起来太过主观的理由。



    不可否认, 他很高兴。



    在荒岛上的那几天, 是他们之间关系极为放松缓和的阶段,某些瞬间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错觉来。



    但终究只是某些瞬间而已……



    从那个考场出来后,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当时被称为考官z的楚月被召进主控中心, 一呆就是好几天。出来后, 考官a又变成了那个难以招惹的“系统代言人”。



    而秦究则发现,敢死队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



    接着,在不久后的一轮考试里, 他又一次碰到了闻远。



    那次的考场设定在某个军事基地,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又灰又冷。



    他们没有趁手武器, 没有合适的装备, 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秦究被直升机投进一片战区, 落地就是一场厮杀, 连招呼都顾不上打。



    当他劫了一辆枪械运载车翻进车斗,背靠着掩体换弹夹的时候,闻远从侧面潜行过来。



    他爬进车厢,丢了一套装备给秦究说:“你可太牛逼了,不穿点装备就敢对这种车动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大气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远指着远处某片卸货区,说:“那边装备多,我给你带了一套过来。这么大的考场落地就能碰见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装好了两套枪,正把其中一套递给他,闻言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闻远“啊”地疑问一声,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人不高兴:“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很牛逼,交个朋友,问你叫什么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结果把秦究的脸色夸得更沉了。



    闻远:“?”



    他一手抓着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认识我?”秦究问。



    “我……应该认识你?”闻远迟疑地说。



    很难描述秦究听见这话的瞬间是什么心情。



    考场之上,系统无处不在。他甚至没法直接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还记不记得来这的目的,记不记得被称为“d-to-d”的敢死队。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来闻远在前一场考试中也踩点违规了,他被带去监考区的双子楼做了三天bug清扫处罚,却在清扫快结束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很难说这是单纯意义上的受伤,还是系统借着他受伤的名义又做了点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闻远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稳,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进系统前收到的资料,它提醒说进入系统的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慢慢忘记自己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但他没料到会干扰得这么彻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队那几人的名字。



    他们带着同样的目的,散落在一个生死难料的局面里,既是独立的,又能算一个整体。这样的牵连放在正常环境下,甚至可以发展成至交了。



    但他们不同。



    他们这群人其实没有过任何私下的相处,算不上熟悉。又因为任务特殊,相互之间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关的,只有任务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朋友,闻远是其中最熟悉的一个。



    现在,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种种事情不断加重考生和系统之间的矛盾,这种□□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与监考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们之间充斥着很多关系,对立的、冲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暧昧的。



    每一重关系都在浓重的□□味中不断深化,越来越激烈。



    这样危险的关系,其实远离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们谁都不是平和的人,他们骨子里一样疯。越是危险,越要接近。



    那次荒岛上轻松平和的相处成了浮光掠影,一闪即逝。



    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与周旋,每一句话,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刀锋剑刃。



    偏偏这些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因为整个系统之中,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认真说话的地方。



    他们厌恶束缚,却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从另一位监考官的口中套出话来,得知禁闭室成了考场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系统最初的设计理念并不是“剥夺自由”和“无死角监控”。禁闭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内心和隐私,所以按照设计初衷和根本法则,这是系统不能监测的地方,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但系统故意忽略了这条。



    直到最近,有人强硬地把这块避风港打开了。



    这个人是考官a



    这是他和楚月那阵子长时间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开的避风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



    两位监考官在被窥探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获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间的试探和周旋,也终于能得到一个坦诚的结果。



    很奇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开诚布公地确认立场、摊出底牌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平静缓和。因为他们之间充斥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激烈了,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捋平,锋芒顿消的。



    秦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处于某个临界值,只要稍微再过一丁点,就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惨烈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同行者,远不至于那样。



    那该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究始终没想出答案。



    直到他们开诚布公说清立场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门前正要离开,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从对方颈侧收回,带着一抹残留的体温和触感。



    他捻着指腹说:“你的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结动了一下,片刻后说:“没有,下雪了。”



    秦究点了点头。



    禁闭室那一瞬变得很安静。



    又过了几秒,考官a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动门把的时候,听见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拖长的低沉尾音又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微妙遗憾。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开了门把。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始终绷着的那条临界线也跟着松了。



    秦究目光一动,从考官a的手指移到对方清瘦的脖颈上。



    他低下头,吻在考官a的后颈。



    ……



    按照监考区的时间来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没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夜色下的寒风在楼宇间穿行,肃杀、凌冽。



    他们在禁闭室里吻在一起,这才是那些激烈关系的归途。



    荒岛上的那场考试,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于“队友”的时刻。



    在那之后更为长久的时间里,不论记得或是不记得,对立或是同行,他们之间永远交织着爱情。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



    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关于对付系统, 考官a是有计划的, 这点秦究知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理所当然会被a拉进那个计划中心, 谁知并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考官a绝口不提他的计划。好像对他而言,只要知道秦究是同路人,他们并不真正对立,这就够了。



    他们有着最亲近的关系, 做着最私密的事情, 面朝着同一个方向, 相互之间会帮上忙,却依然走在两条路上。



    这是独狼的天性,秦究再清楚不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中翘楚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严重——考官a不仅独, 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最初,秦究不清楚那是什么, 直到他得知系统和考官a真正的渊源。



    再看清那双漂亮的、曾经被系统借用的眼睛时,他忽然明白,那是长久经历养成的惯性,是一种特殊的封闭。



    别人的封闭是为了自我保护, 考官a却不同,他的保护是向外的。



    他总是在周围画上一圈危险区, 自己习惯性地坐在危险正中, 然后强势地把别人全部推出圈去。就像他一直试图劝服秦究, 一旦考试顺利通过就离开系统,别再回来。



    为了这件事,考官a故意说了不少冷话,秦究也说了不少诨话。



    他甚至会在最为亲密的时刻,百般诱哄对方松口。



    一边看着对方肩背、脖颈或胸口漫上浅淡的红,额头死死抵着手背,闷声皱眉说不出话来,一边在心里暗道自己真是个混蛋。



    有时候考官a会在喘·息中,半睁开眼不耐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身体交缠,秦究怀疑他下一秒甚至会冷哼出来,可惜这种境况下效果总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常常是看秦究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你现在像个反方卧底。”



    “那我这次能卧成功么,大考官?”秦究总会顺着话逗弄似的问。



    然后他会说:“不能。”



    这样的否定答案持续了一阵子。实际其实不算长,在秦究的印象中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后来回想起来,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只是因为他们独处的机会太少而已。



    他一次一次不断重考。



    随着数字往上累加,秦究能明显感觉到考官a在某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那应该代表着不舍和软化,但下一秒他又会恢复冷硬。



    不过最终,秦究还是成功了。



    交底的那一次,考官z楚月也在。



    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另外两人在听。而每当a开口做补充的时候,她总会好奇地看向秦究,上上下下打量过无数次,甚至有几分过度热情。



    后来的某一天,她对秦究说,那天的打量其实不太礼貌,但她真的太惊讶也太好奇了。因为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a会带着某个人来,了解他们的全部。



    她说:对我和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禁区了。



    ***



    两位主考官的计划准备了很久,是当时境况下的最优方案——牵涉到的人最简单,伤亡范围也可以控制到最小。



    “这个计划其实只涉及到一样东西,就是主控权限。”当时的楚月解释说,“主控权限就是控制整个系统的权限,平时都说我跟a手里有最高权限,那也是相对其他监考官而言,真正的最高就是这个主控权限。说白了,把这个权限拿到手里,就能控制整个系统。那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所以这个权限在谁手里?”秦究说,“别说是系统自己,总该有点别的什么备选项目。”



    “厉害。”楚月对他竖了个拇指。



    “正常情况下,这个主控权限当然由系统自己掌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只要设计者的初衷不是满怀恶意,就一定会有应急方案。我们当时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一直盯着这个方向查。”



    系统失控后,非常“机智”地把这些内容隐藏了,但只要它还受规则束缚,他们就总有办法把隐藏内容翻出来。



    “你们找到几个应急方案?”秦究问。



    “两个。”a说,“一个紧急状态,一个冻结状态。两个有顺序先后。”



    如果系统主控中心70%处于瘫痪状态,就会进入紧急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系统会进入次高等级的自我修复中,主控权限转移到“紧急控制单元”。



    如果“紧急控制单元”没能止住颓势,系统主控中心继续出问题,最终达到全面瘫痪,那系统就会进入冻结状态,主控权限就会转移到主考官手上。



    这就好比自动模式不行,就转半自动模式,再不行就只好转成手动。



    楚月说:“主考官目前就是指我和a,所以说涉及人员很少,只要我们俩不掉链子就可以。”



    秦究问:“那排在你们之前的紧急控制单元是指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没触发过。”楚月说,“规则上把这玩意儿简称为s组,感觉像个应急小队,但这小队从哪里凑人呢?我俩讨论过很多次,觉得这个s组应该还是指系统演化出来的,类似应急程序这样的东西。”



    秦究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按照这个排序,s组的权限理论上应该比考官az高,但他俩已经是监考官中的最上位了。比他们还高,大概就只剩系统本身了。



    “所以,我俩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让整个主控中心陷入瘫痪,把主控权限拿到手。先下一道指令把所有人放出去,再下一道指令永久关闭。”



    秦究问:“什么时候就算合适的时机?”



    考官a说:“系统缜密度下降的时候,计划b完成的时候。”



    楚月笑道:“说起缜密度,你算个功臣。”



    秦究挑眉问:“是么?”



    楚月指着考官a说:“我跟他受到的限制比较多,因为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看起来跟系统立场统一,这样它才不会把冻结状态下的主控权限收回去。为了保住这个,我们行事必须合分寸,不能真正惹怒系统,就算搞事也得收敛着。整个进度就比较慢。”



    “但是你不同,你来系统这段时间,逼着它打了多少补丁你知道么?”楚月一脸幸灾乐祸,“哦你可能不知道,等你哪天去一趟主控中心,调出记录一看就有数了,反正我看得心情好极了。补丁打得又急又多,难免逻辑上有对冲的,bug也就越来越多,表面的、潜在的,这些都会降低系统的缜密度。主控中心有个自测,缜密度低于70%,系统会自己调整,我们打算等它降到75%。这样造反的成功率比较高。至于plan b——”



    这个计划一旦出问题,处理不好必定有伤亡,如果伤亡范围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可能拿太多人的命去冒险,所以最好要有plan b



    考官a说:“我在想办法做一个修正程序,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里,我帮你们继续降一降系统的缜密度。”秦究说。



    不过这个计划在半途被打乱了。



    对考官a而言,是突然收到了系统的红色警告,说他和考生秦究交往过密。



    对秦究而言,是达到了重考上限,直接被请出系统。



    这个结果,秦究不是没有预料。他在这之前悄悄找过考官z楚月,让她帮自己一个忙——如果被送出系统,请她留一个监考官的空位。



    他一定会回去。



    被送出系统的那个瞬间,秦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到系统垮塌,他们顺利重归生活的时候,要找一个合适的医生,帮考官a仔细检查一下眼睛。



    不是真的想查出什么,而是要一个结果。



    这样从今往后,他的大考官就可彻底放下心来,再也不用垂下目光了。



    ……



    他离开系统的时候,夏末刚过,初秋开了个头。



    最初的几天,他应该都处在昏迷状态中,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那是一个跟部队相关联的医院,房间里的布置总是一片纯白中夹杂着零星的军绿色。他盯着素白和军绿的交界线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一个护士过来问他:“在看什么?”



    他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只是那两块颜色拼在一起,就莫名吸引他的目光。



    他在出神中问了护士一句:“你们这里的眼科专家——”



    说着说着倏然没了声音,因为他刚说到一半,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居然比任何时候都模糊。



    后来的秦究一度怀疑,他是真的回到了现实,还是依然在系统的某个角落打转?



    他并没有在那个环境下呆多久。



    某天清晨,他又一次被拉入系统,以监考官的名义。



    他听说同僚之中,az权限最高,被称为主监考官。其他的人按实力排名,单字母已经全部用完了。所以他们这批新考官的代称要用字母组合,他的代称是gin



    当天下午,新旧监考官被召集到一起开会。



    他在会议室的长廊上见到了同僚口中的主考官a



    他穿着素白的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正跟身边的考官z说话。大多时候是考官z在说,他很少开口,偶尔会点一下头。



    听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微垂着眼睛。



    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投照进来,在他脸上落下光和影。



    明明那双眼睛正落在阴影里,但秦究却觉得,自己见过它们在光的映照下净透的样子。



    考官a在几步之外刹住脚,抬眼看着这里。



    秦究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考官a没有说话。



    很奇怪,他看上去明明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瞬间的错觉……就好像他其实非常难过。



    过了几秒,考官a收回目光说:“没有。”

    很快, 新旧监考官之间出现了一条微妙的分界线。



    他们代称不同、衣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对系统的态度更是不同,很难融合到一起去。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这种区别几乎成了他们的日常谈资。



    秦究常会听见同僚在闲谈中说起这些, 多数时候, 他总是兴致缺缺,懒洋洋地听着并不参与。只有当他们说起考官a,他才会将目光投过去。



    秦究听过很多关于考官a的说法。



    说他跟系统颇有渊源, 是监考官里的特殊存在。



    说他办起事来总是不近人情,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说他就连住处都比别人少几分烟火气,还安置了一间禁闭室, 用于处罚以一些情况特殊的考生。



    说他就像是系统的拟人态。



    ……



    在听见某些描述的时候, 秦究会有一瞬间的愣神。



    明明是很正常的形容,他却会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但他说不清这种情绪的来由。



    有一次, 同僚闲聊到半途忽然停住, 那群人看向他, 斟酌着问道:“怎么了?”



    秦究转着杯子的手一顿, 抬眼说:“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一直皱着眉,我还以为说错话了。”



    “我皱着眉?”



    如果不是同僚提起, 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



    一桌人都在等他下文, 他轻轻刮了两下眉心, 面色恢复如常。



    他哂然一笑,随口接着他们的话说:“我只觉得那位主考官不太喜欢我,别的不清楚。”



    有两个棒槌居然跟着说:“是有点……我也觉得。”



    秦究听到这种附和, 并不觉得开心,但这确实是很多人眼中的事实。



    新旧监考官在考场分配上很少重叠,但交集并不少,尤其是在监考区范围内。



    秦究和很多初始监考官合作过,唯独没有考官a



    一次两次就罢了,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那就太过不巧了。以至于他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考官a故意避过了那些场合,避免跟他有过深的接触和合作。



    他实在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考官a不喜欢他。



    又过了不久,这批新加入的监考官对于系统失控的认知越来越深,这使得他们和初始监考官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宽。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



    初始监考官们主张循序渐进,一点点对系统进行修正和调整,属于温和派。而新来的这批监考官则主张大刀阔斧,不行就报废掉整个系统,属于强硬派。



    当然,所谓的派别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没人会在系统的全方位监控下嚷嚷着怎么处理它,但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理念不同,两个阵营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开会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需要一个场合,把冲突和对立都抛出来。



    秦究和考官a的交集终于多了起来,只是每一次都伴随着矛盾和争执。



    会议桌很长,他们分坐两端,周遭是激烈的唇枪舌战。



    很奇怪,以前的那些合作其实很有意思,如果秦究和a在那种环境下相处、相熟,应该会很愉快,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a全都避开了。



    而现在这些会议,氛围总是激烈又混乱,说是最糟糕的相处环境也不为过,a却场场都来。



    很多次,秦究会突然感觉a在看他。



    他抬眼望过去,有时会看见考官a正垂眼看着桌上的文件,有时会真的对上a的视线。



    对方的目光越过混乱和争吵,静静地投落过来。秦究很难看清他的目光里有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光太晃眼了,桌子太长了。



    某些极偶尔的瞬间,秦究会恍然产生一些错觉。觉得这种交织着冲突和对立的相视似曾相识,他好像曾经也这样长久地注视过什么人,但他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某个梦里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见到考官a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他们各自带着一群人,在会议室的长廊或是双子楼外擦肩而过。



    有时他会看见那辆黑色的车。隔着车窗,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也不知对方因为什么停在街边。



    有一次,天色将夜,街边的路灯亮起了光。



    秦究和几个同僚从双子楼出来,正要往住处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像是有感应似的朝远处看了一眼。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街角,拉下长长的阴影。



    同僚见他突然停步,跟着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同僚茫然了一会儿,不疑有他,几人打了个招呼,聊笑着进了住宅区大门。



    人声走远,周遭又变得安静下来。



    秦究看着街角那抹沉寂的黑色,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走过去,和车里的人聊点什么,什么都行。



    他们阵营相对,开口总是带着一丝火·药·味,这样在路边的闲聊从未有过,其实是无话可说的。



    但当秦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车门边了。



    他一手扶着车顶,弯腰敲了敲车窗。



    考官a坐在驾驶座上,隐约可以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他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仿佛要去放下车窗。



    忽然,路灯白色的灯柱顶端闪了两下红光,很小的一点,像是仪器的提示灯,也像眼睛,直直对着秦究。



    他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厌恶感。



    而当他回过头来,考官a似乎也刚从某处收回目光,嘴角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最终,考官a还是没有打开车窗。



    喇叭响了一声,秦究直起身,看见考官a晃了一下手机。接着,那辆车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新收的消息。



    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里面是语气冷淡的一句话:



    有事,什么话明天开会说。



    秦究靠着灯柱抬起眼。



    晚灯从头顶照落下来,映得眼前一片黄白交织的光亮,有些刺眼。



    他眨了一下眼睛,眯着双眸看向长街尽头,那抹黑色的车影早已滑入夜色中……



    他琢磨着那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喜欢上了什么人。



    他喜欢考官a,却反对对方的立场,所以他们依然是对头。



    他们依然会坐在长桌两端,带着两方人相争、对峙、唇枪舌战……



    但他想把对方领头骗过来。

    成为监考官的秦究依然是个麻烦的存在。对系统而言, 他可能天生长了一根反骨——做考生的时候把违规当饭吃,做了考官依然如此。



    他第四次违规的时候,系统忍无可忍。它在规则允许的前提下, 增添了一种惩罚机制, 把他罚去再考一门试。



    既然要参与考试,那就相当于临时考生了。做考生就需要准考证,而负责给他弄备用准考证的, 是当时的主监考官a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设定准考证的那天,秦究本人也在场, 是考官a通知他去的。



    准考证的设定在系统的核心区, 主控中心。那是秦究第一次正式地站在那扇金属门前,还没靠近,系统就发出了红色警报。



    秦究挑眉说:“中毒了么这位?”



    【非主监考官禁止进入主控中心。】



    系统刻板地说。



    “不让进?”考官a说:“那怎么给他做身份核验?没有身份核验, 准考证就是废物一张。”



    秦究看过去, 表情有一丝意外。



    考官a的脾气他领教过,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系统说话, 这可不像平日那些温和派监考官的作风。



    但系统却像是习惯了,只是固执地强调:



    【监考官gin权限不够。】



    “你究竟罚不罚?”考官a有点不耐烦。



    【罚。】



    “那就给他开权限。”



    他的语气冷淡又强硬, 系统安静了几秒。



    秦究居然从那几秒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丝委屈。



    片刻后, 系统又出声了:



    【开权限可以, 禁止在主控中心停留太久。】



    “多久?”



    【不能超过二十分钟。】



    考官a点了一下头。



    紧接着,红光从秦究身上扫过,系统说:【考官gin已添加至权限名单。】



    金属门滴地一下打开, 系统又说:【现在开始倒计时,剩余时间195959。】



    这么小气的玩意儿也是难得一见,秦究简直听笑了。



    他挂着那副不咸不淡的笑意,跟在考官a身后进了门,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像实验室一样的封闭房间,没想到金属门后面是一片树林。



    那些树枝干泛白,笔直地指向天空,细密的枝丫交织着,乍一看像灰蓝色的烟雾连成了片。



    考官a带着秦究穿过树林,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片平顶建筑,像金属堡垒或是戒备森严的实验仓库。



    建筑外堆积着一些报废的仪器、材料,高高低低地码着,还停了几辆车。那些车涂着迷彩色的漆,灰绿色的罩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金属网绕着它们箍了一圈,走到近处的时候,秦究看见网上挂着几只焦黑的鸟尸。



    在视野的边界,更遥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高楼。雾蒙蒙的,像城市的虚影。



    “这是主控中心?”秦究站住脚步。



    “嗯。”考官a说。



    秦究扫视一圈,最终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的建筑上。仓库……不,主控中心锈迹斑斑的大门顶上,白色的油漆喷涂着偌大的字:na 7232



    “这什么意思?”他指着那串看不出意义的字符问。



    以考官a在会议桌上的一贯脾气,他是懒得搭理这种问题的。秦究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却听见考官a说:“na是简写,全名是noahs ark 7232。前面是代称,后面是区域编号。”



    秦究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看着有点眼熟,就好像他曾经在某本书或者某份文件资料里看见过。



    7232……”他念了一遍,问道:“军事区域?”



    “不是。”



    考官a顿了一下,说:“住宿区域。”



    秦究面露疑惑。



    考官a说:“我和楚月……”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般改了口道:“就是考官z很久以前的住处,一个研究中心的住宿区域。系统顺手拿来给主控中心做了名字。”



    秦究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些传闻,说考官a和考官z跟系统有些渊源。但他没有想过会从考官a口中听到这些。



    今天的考官a有点反常。少了其他人的注目,少了系统的聒噪,他好像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准确地说,他的棱角依然锋利扎手,但不对着秦究扎了。



    主控中心的外表老旧斑驳,可能也是借用了什么研究中心的建筑,但里面却是一片冷冰冰的金属白和巨大的屏幕。



    考官a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径直走向角落的一处控制台,开了个小屏按照规定走流程。



    秦究转了一圈,将主控中心的东西看在眼里,然后回到考官a身边。



    他两手撑着台面,难得安分地看着考官a忙忙碌碌。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你有想过换个阵营么?”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他第一反应不是看向秦究,而是看向四个墙角。



    “别这么警惕。”秦究的声音懒懒的,“我听说核心区域系统是不监控的。”



    考官a“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变得热情起来,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虽然你是对面那群人的领头,但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来我们这边更合适。”秦究说着从对方忙碌的手指上移开眼,看着考官a的侧脸说:“考不考虑换个立场?”



    考官a没有看他,目光依然落在屏幕上,好像忙得根本挪不开视线。



    他说:“不考虑。”



    秦究轻轻“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老老实实看着考官a输入着他的各种信息。



    “还有两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说。”



    “我们明明是对头,你为什么对我的信息记得这么清?”秦究冲屏幕抬了抬下巴。



    考官a手指没停,但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没有答话。



    敲完一组信息,他才凉丝丝地说:“因为我是主监考官。”



    “啊对,吵久了差点忘了,某种程度而言,你还是我的上司。”秦究翘了一下嘴角,又开口说:“那就最后一个问题。”



    考官a正在给他调准考证号。



    他看着那串数字生成出来,不急不忙地问说:“你介意跟我这个死对头兼半个下属谈个恋爱么?”



    考官a手一抖,直接敲了确定键。



    旁边的写卡器“滴”了一声,秦究拿起做好的卡,目光落在了准考证号上。就见那串数字的尾端跟着两个字母——gi



    秦究端详两秒,哑然失笑:“这是什么?给对头新取的昵称?”



    考官a抿唇看着他,那一瞬间表情极其复杂。



    过了片刻,他“啪”地合上屏幕,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向大门,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凑合用吧,别指望改了。”



    那之后,秦究依然在不断的违规中试探系统失控的程度。



    强硬派越是肆无忌惮,就越显得考官a为首的温和派“忠心耿耿”,系统给az的权限也跟着越来越高。



    这种对比让立场不同的两方人更加势如水火。



    很奇怪,会议桌上越是不留情面,私下场合里秦究和考官a之间的暧昧感就越浓。有时候,秦究甚至觉得,下一秒他们之间就会发生些什么,但考官a总会在那之前抽身。



    那不是戏耍。相反,每次抽身的瞬间,秦究都能在他身上捕捉到某种深沉的克制和挣扎。



    不知为什么,那种感觉总会让他心脏一阵酸软,就好像他知道那些克制和挣扎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呢……



    秦究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明白,直到有一次被送到特殊区域受罚。



    那是考官z楚月的地盘,但那天不知怎么的,楚月碰巧有事不在,送他受罚的人就成了考官a



    身份核验通过,正要进处罚通道的时候,秦究瞥见屏幕上最底端有个“上一条”,说明在他之前,还有人来受过处罚。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屏幕往前翻了一页,那条处罚记录便落入秦究和考官a眼中。那时候的处罚还不会掩去谁的名字,一切内容都写得清清楚楚:



    违规人:a



    违规事项:与考生秦究关系过密。



    处罚决定:白灯区/单次。



    其他:应a要求,处罚延后5天。



    寥寥几十个字,连一页的空间都撑不满,秦究看到考官a猛然僵住的身形,忽然明白了所有。



    他终于知道那些不知来由的情绪、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切想得通的想不通的都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他拥有过身边这个人,却又忘记了。



    那是秦究最疯的一回。五天的处罚,他六个小时就出来了,沉默着,带着一身的血和右手臂皮肉翻绽的伤。



    按照规则,他被考官a带回了住处的禁闭室。一关上门,他就把a抵在了门后,所有情绪都诉诸于那些纠缠和交吻里。冲动的、压抑的、激烈的,还有深情的……



    ***



    他、考官a以及楚月终于又站在了同一条路上,开始在系统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那真的是最好的时机了——在秦究强硬派的拱抵之下,a和楚月的权限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修正程序已经准备好了,系统缜密度甚至降到了73%



    主控中心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在这里相当于瞎的,没有眼睛。



    既然没有眼睛,它就没法判断一些细微的事实,尤其是基于情绪和情感的事实。比如当某个人在做某件事时,是怀着善意还是怀着恶意?



    无法准确判断,就无法给予实时指令。所以主控中心的应急程序都是按照死板规则来的。



    正常情况下,当主控中心出现损毁,内部会自动激活攻击和防御程序,损毁程度每加重20%,攻击和防御程序就会增强一个等级。



    增到4级,这个攻击和防御程序就跟“巡逻式粉碎机”没什么区别,谁在这里面呆着都是死路一条。



    但有个例外。



    如果主监考官在场,系统会天然地相信主监考官跟它一条战线,会帮它阻止损毁,尽快修复。



    为了不误杀主监考官,攻击和防御程序前期都不会开启。只有损毁度达到50%,而主监考官依然没能制止颓势,这个程序才会启动。



    秦究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们早就估算好了——



    考官a在场的情况下,主控中心损毁程度达到50%,那个倒霉程序才会开启,这时候是1级。损毁度达到70%,它变成2级。达到90%,它变成3级,这就是天花板上限了。因为就算达到100%,它也升不到杀伤力最强的4级。



    另外,主控中心70%都瘫痪的时候,s组就出来了。他们可以借这个倒霉程序的杀伤力,去对付那个s组。



    秦究和考官a打算分头行事,从两边往中间摧毁,这样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只要熬到100%,主控权限就会落到考官a的手里。



    然后,一切噩梦就都结束了。



    这其实是个稳妥的计划,却还是在关键时刻出了意外。



    损毁程度刚到30%,系统就突然开启了攻击程序,然后以每10%升一级的速度疯狂加强。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系统突然能看见了,它又一次占用了考官a的眼睛。



    其实很早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考官a眼睛里的东西早已确认禁用,跟彻底毁灭几乎没有区别,因为这种禁用系统也无法自动撤销。除非有权限比主考官更高的人手动启用,但整个监考区,根本找不到比az权限更高的监考官了,又有谁能做到呢?



    他们始终没有想通这件事。



    因为在找到答案之前,他们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关于那天,最清晰的记忆起始于炮火停息的那一瞬。



    秦究在某根横倒的金属管上坐下,手肘搭着膝盖,低头闷闷地咳嗽,血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各处伤口流淌出来,在衬衫上晕开大片刺眼的鲜红。



    他垂着眸子,拇指拨着眼睫,把挡住视线的血珠扫开,视线却并没有变得清晰。



    攻击其实已经停了,他却依然能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覆盖住了他想听到的一切。



    他想听听废墟的另一端怎么样了,想听听考官a有没有来,想听听对方的脚步是轻是重,又受了多少伤……



    但是太远了,耳边也太吵了,他什么都听不见。



    血腥气混着硝烟的味道,不断地撞进鼻腔。他坐了一会儿,伸手够来围巾。他把沾血的地方折在里面,在脖颈上绕了一圈,又把剩下的部分齐整地掖进领口。



    鸽灰绒遮挡住了大部分血迹,乍一看就像毫发无伤。



    做完这些,秦究终于撑了一下金属管,试着要站起来。结果刚一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他眨了两下眼睛,想要看到更清楚一点,却收效胜微,反倒是晕眩感更重了。



    那几秒的时间里,记忆一片漆黑。



    等他摇了一下头,再重新抬眼,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那一瞬间他是庆幸的,庆幸自己速度还算快,提前把狼狈和血污都藏起来了,免得惹人难过。



    他抬着头,长久地看着那个人。



    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不妨碍他再多看一会儿。



    他的大考官眼睛好像很红,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话。他往前倾身,努力想听清,但耳边依然只有炮火存留的轰鸣。



    于是,他只能笑了。



    他捻着手指间一枚小小的硬物,冲对方说:“大考官,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那人几乎蹲跪在他面前。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手指擦过对方的侧脸。



    触到体温的瞬间,他忽然开始觉得舍不得。



    在一切计划执行之前,秦究其实悄悄去过系统的核心区。



    他尝过一次记忆清除的滋味,所以在行动之前,他去“备份中心”弄了一份撤销权限,费了一番功夫藏在一枚耳钉里。又把被系统清除的人性部分放了出来,就是后来的154



    也是那一天,他在核心区发现了一样被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项不常用的系统规则——



    如果因为监考官的过错,给系统带来毁损,主监考官有一次豁免权。



    按照他们的计划,楚月坐镇后方,不直接参与,所以不会有太过严苛的惩罚。但他和考官a不同,他们一旦失败,后果难以预料。



    而这项规则,就是考官a的保命符。



    他之所以隐藏,是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把这个保命符转到了秦究身上。



    那次做临时准考证,他把秦究叫去核心区,就是为了这个。只有秦究的名字出现在主控中心的权限名单上,他才有机会做这件事。



    秦究看到后,又把豁免权悄悄移了回去。



    ……



    防风林依然枝丫交错,泛着雾蒙蒙的灰蓝。



    天空很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



    他又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a身上的,或许两者都有。



    他们又要分开了,这一次不知又会是多久,还有没有重逢的一天。



    如果再见面,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爱人吗?



    可能不会吧……



    看,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游惑苏醒于那年年尾,紧急救治结束后转到慕尼黑, 在那里继续疗养。



    又过了四个月, 反反复复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秦究终于脱离危险, 在系统内的医疗中心睁了眼。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系统发布公告解释为严重bug,然后将所有考生圈禁于休息处, 监考官圈禁于监考区, 关闭所有考场,进行了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自我检测与调整。



    主控中心的修复期过去后,系统将手伸到了监考官身上, 原本的排位全部废除, 所有序号打乱重来。



    楚月被摘了监考官头衔, 调去了最偏僻的休息处。她并不意外, 毕竟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和a讨论过“造反”的下场。其他跟他们相熟的监考官远调的远调、下贬的下贬。



    系统就像得了疑心病,动来动去, 动得最多的全是初始监考官, 因为他们是对它最熟悉的人。



    监考区因此流言不断,每个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考官a和考官gin究竟怎么了。



    鉴于两人对外总表现得水火不容,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猜测中,总是一个人做了什么, 而另一个人竭力阻止, 最终两败俱伤。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说, 没准儿关键时刻会联合一下。



    直到系统陆陆续续将考官a的痕迹清除,又将秦究的排位定为001,种种猜测终于戛然而止。



    因为已经用不着猜了,这个结果就能说明所有。



    还没出医疗中心,秦究就成了很多初始监考官的眼中钉。



    考官a曾经的好友高齐终日酗酒,浑浑噩噩,有次喝多了还差点大闹特护病房,很快就把自己混成了监考官里的吊车尾,编号1006



    不久后,系统从考生中抽调了一批人,加入监考官的队伍。一位军校出来的姑娘张口就要求去001那组,但没能如愿。她最终被分去了第九组,带着一个人的嘱托进入监考官的上位区,编号021



    一个月之后,秦究出院,成为了新任主监考。系统从考生中筛选出了第二批新考官,那个被秦究释放出来的系统碎片就混在其中,他成了001最早的下属之一,编号154



    又过了数月,考生闻远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抽调为监考官,同样成为了001的下属,编号922



    从那天起,不论主考官001走到哪里,一旁永远有这两位的身影。



    他们跟着秦究,处理着主考官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开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会,看过满屏堆积成山的记录和文件,走过两百多个考场。



    然后某一天,在随机挑选考场的瞬间,154在无数待考的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毫不犹豫把监考目标定在了那里——



    那个考生叫游惑,是被系统除名的考官a



    系统里的时间是混乱的。



    常常是在考场里熬过十天,回到休息处,日历才刚翻过一页。1号休息处已经转到了深秋,2号可能还是初春。只有站在监考区的大街上,才能看见时间流转的影子,因为这里受各个考场的影响最小,日月和现实几乎一致。



    监考官们都已习惯这种混乱,人在哪里,就按哪里的时间来算,说日月分秒都会看一眼手机。但当他们说到“年”,一定是以监考区的计时为准。



    那个山中的夜晚,秦究拿着一张违规通知单,在风雪之中推开猎人木屋的门。



    一屋子的考生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唯独一位例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在澄黄炉火的映照下,就像一捧误入的风雪。



    那一瞬,距离他们分别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对游惑来说是眼盲时难以计数的漫长日夜,和后来独自度过的七百多天。对秦究来说,算上考场和休息处的那些,一共有两千多天。



    两千三百一十二天,他们相遇在寒风朔雪中。



    以为是初见,其实是重逢。



    ……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1d7744c669ec0975f46527d3240c844769eaa0d8.html

《《全球高考》讲游惑和秦究的过去的部分摘录.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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