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讲录

古诗十九首讲录

古诗十九首讲录

绪

论

在正式讲《古诗十九首》之前，先推荐两本参考书。

第一本书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的《朱自清马茂元说古诗十九首》。这本书已经绝版了，现在买不到了，在淘宝或者孔夫子旧书网上有卖的，但是据说炒到一千块钱一本，因为我这个书是2000年买的，是15年前了。现在买不到了，但是图书馆应该能找到的。这本书应该是研究《古诗十九首》最好的、最经典的一本书，这本书要知道。这本书我稍微介绍一下，朱自清都知道吧，都听说过的，他是干什么的，写散文的？是这样的吗？钱锺书干什么的，哦，写小说的，是这样的吗？闻一多干什么的，哦，写诗的，是这样的吗？不是这样的。朱自清要注意，他是清华大学中文系系主任，他首先是一个教授是一个学者，朱自清对中国古代文学，包括中国古代文论都是很有研究的。朱自清大概在四十年代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古诗十九首》，但是没有研究完，只写了九首，叫《古诗十九首释》。后来又有一个很有名的学者叫马茂元，是上海师大的一位老先生，已经过世了。他受朱自清的影响，接着研究《古诗十九首》，于是他就写了一本书，叫《古诗十九首探索》。后来上海古籍出版社把这两本书合在一起，编了这本书，就叫《朱自清马茂元说古诗十九首》。这本书是研究《古诗十九首》最经典的一本书，一定要知道的。如果大家要参考的话，首先是这一本。

除了这本书，还有哪一本呢，还有这本，中华书局出的《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叶嘉莹听说过吗？叶嘉莹太重要了，你们这个学期会讲宋词的，研究宋词，研究得最好的就是叶嘉莹，到时候你们老师肯定会大量讲到叶嘉莹的，一定要知道。我先介绍一下叶嘉莹，她是1924年生的，已经九十多岁了，是位老太太，她是加拿大的华侨，但是她后来主要在天津，在南开大学。叶嘉莹对中国古代的诗词，是非常有研究的，研究得非常好，特别是词。如果你要问，现在研究中国古代诗词研究得最好的是谁，就是叶嘉莹。如果你要问，刘老师你最佩服谁，研究古代诗词你最佩服谁，那就是叶嘉莹。叶嘉莹的书很多，市面上很多，其中有一本就叫《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是她的一个讲稿，由学生做的记录。叶嘉莹在这本书里面，是研究汉魏六朝诗，其中有一部分专门讲到了《古诗十九首》，讲得很好，但是她也没有讲完，只讲了五首。那么我为什么要讲《古诗十九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叶嘉莹的启发，她没有讲完，我接着把它讲完嘛，也就是说，我主要是受叶嘉莹先生的启发和影响，我要把它讲完。这两本书很好，我觉得你们可以找来看一看，图书馆应该有的。

这是这两本参考书，下面正式讲《古诗十九首》。先讲这个问题，讲《古诗十九首》在中国诗歌史上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我为什么要讲《古诗十九首》，先讲讲这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的话，后面就不好讲。

《古诗十九首》一般认为是什么时候的作品呢？一般认为是东汉末年这个时候的作品。那么好了，现在我就要问了，在东汉末年以前，汉朝人写诗主要是受什么诗歌的影响，或者说他们学习的对象主要是什么诗歌？应该有两种：第一，主要受《诗经》的影响；第二，受楚辞的影响。这里就有一个问题，这个楚辞是打书名号还是引号，你们说打引号，对，因为楚辞编成书是在西汉末年的时候，是很晚的事情了，但是楚辞这样一种诗歌形式呢，早就有了，在战国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要注意。就是说东汉末年以前，汉朝人写诗，主要是受《诗经》的影响，然后就是楚辞的影响。

为什么首先受《诗经》的影响呢，很简单，因为《诗经》是中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它很重要，肯定要学习它，所以肯定要受它的影响。但是这还不是全部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诗经》在汉代的时候地位很高，它是什么，它是经，是五经之一。《诗经》在汉代以前，它不叫《诗经》，叫什么，只叫《诗》或《诗三百》，只是到了汉代的时候，因为儒家地位的提高，儒学典籍地位的提高，它才被尊称为经。就是说，汉代的人为什么受《诗经》的影响：一是《诗经》是第一部诗歌总集，二是《诗经》在汉代是经，是五经之一，它很重要，所以都要学《诗经》。

那么好了，为什么受楚辞的影响呢。刚才讲了，《古诗十九首》是东汉末年的作品，主要受《诗经》和楚辞的影响，但是你们要注意了，汉朝人写诗受楚辞的影响可能还要更大一点，楚辞的影响可能比《诗经》更大。为什么呢，因为楚辞的时间要更近一点，它是最近流行的诗歌嘛，这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汉文化其实就是楚文化。你看，项羽、刘邦都是什么人，都是楚国人嘛，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的话他们都是江苏人，江苏在战国的时候是属于楚国的，所以他们都是楚国人，汉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楚文化。所以汉朝的人对楚文化、楚辞都要更亲切，更有好感，更容易接受它的影响。这个好理解吧。你们应该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就是说秦国把楚国灭了，民间就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即使楚国只剩下三户人家了，最后起来推翻秦朝的应该还是楚国人，结果果不其然，项羽、刘邦都是楚国人。因为楚国的势力是很大的，在战国末年，其实主要就是秦国和楚国争雄嘛，包括像云南这个地方都深受楚文化的影响。这个大家有没有知道一点点，有没有听说过庄蹻入滇？庄蹻入滇，外省的同学不知道情有可原，云南的同学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云南的同学应该知道的。庄蹻是什么人呢？他本来是楚国的一个大将，带兵打到云南来了，打到昆明来了，但是他的退路就被秦兵切断了，结果庄蹻就回不去了，他就想回不去算了，我就留在云南了，后来就留在云南了，结果庄蹻他们就把楚国的各种文化、各种生产工具都带到云南来了，所以云南这个地方也深受楚文化的影响。楚国在当时是很大的，很厉害的，只不过楚国有点不争气，因为我是楚国人，所以讲到这个问题多讲了一点。好了，也就是说汉文化其实就是楚文化，项羽、刘邦都是楚国人，所以汉朝的人对楚辞特别的亲近，特别的亲切，所以他们写诗就特别容易受到楚辞的影响，所以他们写诗的时候就经常写像楚辞这样的诗歌。这样的诗歌就叫什么呢，这样的诗歌就可以称之为楚歌体。

汉朝的人经常写这种楚歌体的诗歌。我们来看材料，在你们材料的最后一页，我们来看一看。就说这个汉朝的人更容易受楚辞的影响，他们写的诗歌更多的是一种楚歌体的诗歌。比如项羽这首《垓下歌》，说项羽当时被围在安徽的垓下，四面楚歌了，跑不了了，想着肯定要死了，在晚上的时候，就起来喝酒，喝完酒之后就临时唱了这首歌，就叫《垓下歌》，很有名的嘛。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个讲什么呢？首先看，每一句话里面都有一个兮字，这是典型的楚歌体。那么这首诗歌讲什么呢？力拔山兮气盖世，是说我项羽还是蛮厉害的，但是现在为什么不行了呢，因为时不利，什么是时不利？用云南话来讲就是背时，我们湖北话也是这样讲的，背时就是运气不好，命不好。我项羽还是蛮厉害的，为什么打败了呢，只是我的运气不好，是我的命不好。项羽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他一直到死都认为自己很厉害，他为什么打败了，因为是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再看骓不逝兮可奈何，骓就是乌骓马，就是说我的乌骓马也跑不动了。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就是虞姬，就是虞美人嘛，就是说，虞姬啊虞姬，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这里就可以看出来，项羽在他生死关头，他最放不下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他的乌骓马，一个是他的虞美人。也就是说你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嘛，从古至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男人最喜欢两样东西，哪两样东西？就是马和女人嘛，只不过现代社会马变成了宝马了，马变成车了，就是说男人最喜欢的永远都是这两样东西，香车美女嘛，项羽也是这样的。讲这首诗歌我们主要看什么，主要看这是典型的楚歌体，因为项羽是楚国人。

我们再看刘邦的。说这个刘邦，当上皇帝之后，回到江苏老家沛县，和乡里的父老兄弟在一起喝酒，喝了几十天，有一天就喝醉了，喝醉以后就唱了这首歌，这首歌就叫《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我们来看，每一句话里面都有一个兮字，也是典型的楚歌体，因为刘邦是楚国人。那么这首诗歌讲什么呢？大风起兮云飞扬，那肯定不是说大风起兮云飞扬，你要知道中国古典诗歌喜欢用比兴的手法，所以这句话就不单纯是说大风起兮云飞扬，这是讲什么，这是一个比喻，比喻什么，用风起云涌来比喻秦朝末年这些英雄这些诸侯争霸，是比喻这样一个情况。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我刘邦赢了，现在是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很得意啊。但是另外一方面呢，当了皇帝，又有担忧啊，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我怎样才可以得到那些猛士来替我守卫边疆，守卫国家啊？一方面有得意，一方面又有担忧，这个大家看出来没有，所以这首诗歌也很好。那么讲这首诗歌我们还是看什么，还是看这也是一首典型的楚歌体。所以我讲这两首诗歌都是什么目的，都是说汉朝的人写诗，更多的是受楚辞的影响，更多的写的是楚歌体的诗歌，这个是要注意的。

好了，再往下面讲。汉朝的人一方面受《诗经》的影响，一方面又受楚辞的影响，这里面就有问题，为什么会有问题呢？因为《诗经》里面的诗歌，都是几言的，或者说都是以几言为主的，基本上都是四言的，是以四言为主的。四言的诗歌其实是有弊病的，它的弊病在于太过于整齐，缺乏变化，所以它很难表达复杂的事物、复杂的情感，这个是要注意的，这是《诗经》。那么楚辞呢，楚辞里面的诗歌，主要是几言的？搞不清楚，因为它是杂言的，它是以杂言为主的，长短不齐的。杂言的诗歌好像很灵活，可是又有问题，这个问题是什么？就是杂言的诗歌太灵活、太没有规矩了，不好把握，不好写。就是说你要写杂言的诗歌是很难的，要天才才可以写的，屈原是天才。后来写杂言诗写得最好的是谁？是李白呀，你们可以读他的《将进酒》，你们读过没有，你们读得最多的应该是李白的绝句，但是李白最好的诗歌应该是他的长诗，而他的这些长诗都是杂言的，李白的杂言诗歌为什么写得好呢？因为李白是天才，绝对的天才。后来的人为什么杂言诗歌写不好呢？因为后来的天才太少了。杜甫就不一样，杜甫写杂言就不行，杜甫写得最好的是律诗，因为杜甫很老实，很老实的人就喜欢写律诗，很不老实的人就喜欢写杂言的，是这样的。诗歌的形式和人的性格都是有关系的，这不是乱讲的。也就是说，它不管是受《诗经》的影响还是受楚辞的影响，这里面都有问题：四言的太整齐了缺少变化；杂言的太不整齐了太灵活了不好把握，这个也麻烦。怎么办？中国诗歌应该怎么办呢，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就需要一种新的诗歌形式，而这种新的诗歌形式就是五言诗。就是说，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五言诗就应运而生了，五言诗就产生了，就流行了。为什么呢？因为五言诗，五言比四言多了一个字，不要看只多了一个字，多了一个字就从偶数变成奇数了，它就更灵活了，它的伸缩性就更强了，这是它相对四言的一个优点。那么五言诗相对杂言呢，又有什么优点呢？相对于杂言来说，五言诗又相对整齐，比较好把握，又比较好写。所以五言诗就应运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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