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物文化散文

发布时间:2013-03-05 19:53:4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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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共欣赏一

——历史文化散文

天地苍茫一根骨

庞进

司马迁的祠墓在陕西的韩城市。祠内有他的塑像:束高发,穿红袍,长眉入鬓,双目炯炯——那眼神,有穿透历史烟云的明晰和超凡入圣的穆然;显著的还有那一袭长及心胸的须髯,给人一份文人的傲岸和学者的庄重。据说,人受过宫刑,胡须会随之脱光,而这尊塑像,依然大须飘拂——这大概是民意使然了:你皇上要把一个血性须眉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可在我们老百姓的心目中,这个人依然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气吞山河的男子汉!

仔细看,司马迁的塑像是稍稍有些斜的,头向北方偏着。一种说法认为,司马迁是在遥望北方的苏武庙,因为这位在北国牧了十九年羊的汉朝使臣,和司马迁是肝胆相照的僚友。另一种说法认为,司马迁是在遥望李陵,这位大汉名将的被迫降敌,正是司马迁罹祸的原因啊。我是倾向于后一种说法的,我甚至觉得李陵之祸降临到司马迁的头上,是有某种必然性的。不错,司马迁是一个有骨气有血性又才华横溢抱负远大的文人,这样的文人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社会的良心。当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重创十万敌骑的消息传到长安时,汉武帝刘彻是笑眯眯的,公卿王侯们也纷纷奉觞上寿,好听话说得长乐宫的麻雀都似乎要变成翩翩起舞的宫女。无料几天后,李陵终因矢尽粮绝,寡不敌众而被俘降敌。消息传来,全朝廷都哑巴了,刘彻更是惨怆怛悼,脸吊得像经了霜的秋茄子。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朝堂上,刘彻目扫群臣。群臣或面面相觑,诺诺唯唯;或言李陵该千刀万剐,夷其九族不足以抵罪。当刘彻对这样的看法眯目点头的时候,我们的太史公站了出来。他说李陵平时克己奉公,身先士卒,有国士之风。此次出征,孤军奋战,血染寒山,英勇可嘉。降敌是一时无奈,日后有机会,他还会报效汉朝的。好你个司马迁刘彻震怒了,你竟敢替叛贼说话,谁给你的胆量?

现在看来,司马迁充其量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己。然而,问题倒不在于公道话本身,而在于竟然有人敢于站出来说公道话。社会良心和专制强权在这儿发生了深刻的矛盾。在刘彻的心目中,作臣子的差不多是一群牛马狗,鞭子下驮拉耕作,唯主子鼻息是仰,哪里有你人模人样地站在我的对面说什么公道话的权利?

对武帝刘彻,司马迁曾经抱有幻想。做太史令,他异常勤奋,总想博得武帝的欢心。即使站出来为李陵辩护,也是见皇上满脸的惨怆怛悼,禁不住效一番款款之愚。然而,残酷的现实粉碎了文人的天真,他终于明白了:刚直不阿的书生和专横残暴的帝王是冰和炭、玉和泥。于是,不再幻想不再幽怨,为了草创未就的《史记》,为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理想和事业,他咬牙吞血,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苦难,就极刑而无愠色。至此,司马迁实现了一个转变,一个御用工具向独立人格的转变。从此,一个书生走到了一个帝王,和这个帝王赖以存在的庞大体制的对立面。你可以摧残我的肉身,但你摧不毁我的抱负;你可以夺取我的生命,你却打不倒我的精神。我就要谱写一部世上从来没有的大书,让这个民族记住司马迁,让这个世界记住司马迁!也让你刘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文人,什么是文人的肝胆。寒凝春华发,血沃劲草肥。炼狱淬火,司马迁在提升精神的同时,成就了一根骨头。

好一根骨头啊!即使面对一百个汉武帝,一千次酷刑,一万回磨难,这根骨头也不会酥软,绝不酥软!

(《可爱的骨头美国年轻女作家爱丽斯·希波德(Alice Sebold)的小说,一部让你读后久久不能释怀却又心生希望的小说。一桩悬疑惊惧的人间悲剧,一个风趣温馨的心灵疗愈故事)

宋朝的雨

陈富强

雨中的西湖要比平日耐看一些。

雨夜中的西湖除了耐看,则更多了一层须用心体验的味道。这个时候,你需要撑一把雨伞,去堤上走走。白堤热闹一些,与唐朝的鼎盛相吻合,而苏堤要幽静得多,甚至稍稍有些冷寂。

我建议你去苏堤。

雨在树梢上、在伞顶上、在草叶上、在亭檐上、在湖面上、在一切无遮无拦的去处跳着欢快的舞蹈。伞是丝绸做成的,你为自己撑开一片无雨的天空,而一个遥远的背景,正渐渐向你推近,撑着绸伞的你便和雨帘里淡淡的灯光一起变成这个背景的过客。宋朝正悄悄向你走来。你跨过第一座拱桥,你就走进了宋朝的雨里。

呈现在你眼前的是1090年仲春的苏堤,犹如一条绿色的飘带,堤桥相接,横卧湖上,南端系住南屏,北端挽起栖霞岭。柳丝舒展婀娜的身姿,翩翩起舞。一堤的翠绿烟似地漫洇开来,细细看去,绿雾似的堤上桃花盛开了,不耐寂寞的是枝头的黄鹂。

你与苏东坡在堤上相遇了。刚刚完成长堤修筑的苏太守,心情正佳,他临风而立,面对烟水淼淼,诗情满溢,一首千古绝唱脱口而出。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苏太守为后人留的文化遗产,它的价值不亚于苏堤春晓。

苏东坡决意整治西湖的念头始于1071年。这一年他第一次来到杭州,官至通判。他在巡视西湖时,看到葑草已淤塞了西湖的十之二三,他虽有心治理,但通判的官位尚无决策权,欲有作为而无作为,苏通判满腔抱负都化作了天才的诗意。倘若苏东坡仕途顺利,而不是屡遭贬谪,一路坎坷,他流芳百世的名篇佳作大约要大打折扣了。

机会终于在时隔8年后降临到苏东坡身上。1089年,苏东坡再次赴任杭州,任知州。到任的次日,苏东坡重游了西湖,面对的西湖湖面已有一半成了葑田,忧虑之情油然而生。回到府上,挥笔写下了葑合平湖久芜漫,人经丰岁尚调疏的感叹。叹毕,苏东坡组织人力调查踏勘。于次年4月,向当朝皇帝哲宗呈了《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的奏议。在这篇上书中,开篇就说: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苏东坡预言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

苏东坡在上书中还从养鱼、饮水、灌溉、助航、酿酒等方面列举了西湖不可荒废的五条理由。其中讲到:城中饮水来自湖水,如果西湖都变成葑田,则举城饮水断源,城中运河赖西湖挹住,若湖水不足,必取借钱塘江之水,而江潮多沙,河道淤塞,数年淘河一次,官史借此欺民,为民大患;杭州产名酒,每年酒税为全国第一,如果西湖浅涸,酿酒必大受影响。

苏东坡的这篇奏议,时隔900年,再来分析,依旧充满一位政治家的深谋远虑。我们现在看到的也许只是一条如诗如画的长堤,当年的苏东坡却从民生大计出发,改变了西湖的命运。

挖葑泥筑堤是苏东坡疏浚西湖最精彩的一笔。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除而行者便矣。经过从夏到秋的努力,一条长堤破湖而出,夹道杂植芙蓉、杨柳,中为六桥九亭。这时的长堤尚无名,直到后继知州林希遵循杭人意愿,才将其命名为苏公堤,并为东坡立祠堤上。渐渐地,苏堤成为堤桥成市,歌舞丛之,走马游船,达旦不息的湖上繁华之地。周密的《武林旧事》记载,画楫轻舫,旁午如织。至于果蔬、羹酒、戏具、闹竿、花篮、画扇、彩旗、糖鱼、粉饵、时花等,谓之湖中土宜;又有珠翠冠梳、销金彩段、织藤、窑器、玩具等物,无不罗列。

苏东坡在堤上消失了,雨依然在密密地下,你用无比敬慕的目光送别苏东坡,独步缓行。此时你已知道苏东坡将离开杭州,他在知州任上只有两年,却为杭州留下了如此宏大的手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项规模浩大的工程,苏东坡在杭州所作的诗文中却很少提及,直到去扬州任上,才在答友人的诗中回顾治湖的经历。可见这位旷世奇才的博大胸怀。有史以来与西湖相关的,你知道能与苏东坡与苏堤媲美的是唐朝的白居易和白堤。固然是白堤在先、苏堤在后,但他们都是一代文豪,他们都懂得珍惜文化的大自然。他们在杭州的时间都十分短暂,但他们却留下了一世英名。

你在堤上流连。倘若你回头望望,你会发现,随着南宋的到来,苏堤的北端将耸立起一座庄严的庙宇,红墙重檐,松树翠柏掩映一代名将岳飞。你惊喜地看到,一个宋朝、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与这条长堤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是人杰,他们的智慧和生命化作绵绵不绝的雨丝,滋润着堤上的绿树红花。

你撑开的是一把丝绸做的雨伞。以丝绸命名的道路曾经横贯东西,而现在,令你乐此不疲的是,走在伞下回想从前,雨在你的头上喧哗,陪伴着你走近苏东坡的雕像。先生沐雨而立,一站就是千年。

干干净净的傅雷

刘水清

很难想象公元196692日深夜,是怎样一个古怪的夜晚?也许那夜就像打翻一瓶墨水,整个一张稿纸没有一点洁白的地方;也许那夜狂风大作,雷霆万钧,偌大的上海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也许那夜花好月圆,竹影摇窗,与从前的夜未来的夜别无二致。然而就在此晚,午夜已过,凌晨刚至,中国最伟大的翻译家傅雷与夫人朱梅馥携手同肩,双双自缢身亡。

傅雷夫妇走得干干净净,义无反顾,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就像风吹皱一池春水,遂又了无纤痕。傅雷的一生长身玉立,气度轩昂,就像一棵笔挺的秀竹,宁折不弯。他的夫人雍容静肃,端庄憨厚,柔情似水,就像一根缠绕秀竹的春藤,温存有余。二者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自然放射出人生最瑰丽的光芒。一对恩爱夫妻,如胶似漆,举案齐眉;但真正能够做到携手共赴正义,蹈死不顾,恐怕自古至今也屈指可数。贝多芬有句名言:“为了真理,给个国王都不换!”傅雷做到了,这是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崇高人格的大写意。

傅雷走得干干净净,从从容容。傅雷和夫人临走前的92日夜,曾给他的亲人留下一封仅有千余字的最后家书。这封遗书是写给傅雷的小舅子朱人秀的。遗书写得笔墨清晰,条分缕析,坦坦荡荡,磊磊落落,至今读来都令人潸然泪下,振聋发聩。从遗书里看到,傅雷的反党罪证无非是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小镜子后有蒋介石的头像,画报上登有宋美龄的照片;而这两件东西又都是傅雷的小姨子寄存他家的,并非傅雷本人之物。正像傅雷所言:“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然而作为一个书生,即使竭尽全力呐喊也是微茫的。理智的傅雷清醒地觉察到树欲静而风不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没有向任何人申辩,只在遗书中发出一个知识分子痛切地自白:“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共产党领导和伟大的毛主席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之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士可杀而不可辱”,这是一个多么干净、彻底、从不茍且的傅雷。

傅雷走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临走前,他没有忘记托付朱人秀上缴当月55.29元的房租,没有忘记给保姆周菊绨留下一只女表,一个旧挂表,一张600元的存单作为她过渡时期的生活费,并说:“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如果说傅雷临走前有什么遗憾的话,恐怕这就是惟一的遗憾,带着深深同情的遗憾。要送人该还人的东西,傅雷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共13条。最后剩下的53.30元又托付给朱人秀作为他们的火葬费。至于图书字画听候公家决定。一切均有安排,决不乱套;就像夫妻两个要出门远行,或到国外看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疏忽。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动声色,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傅雷一生脾气暴躁,因而大大小小的折磨在所难免;可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多亏他有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朱梅馥在家书里对傅聪说:“我虽不智,天性懦弱,可是靠了我的耐性,对他无形中或大或小多少有些帮助,这是我觉得可以骄傲的,可以安慰的。我们现在真是终身伴侣,缺一不可的。”正因为“缺一不可”,如今大祸临头、在劫难逃的傅雷,不免要带上爱妻到天国走一遭了;而忠贞不渝的梅馥如影随形,甘愿相濡以沫,爱河饮尽九泉下。这是中国文坛一则多么凄艳寒凉的千古佳话!

文如其人,惟其有干干净净不朽的人品,才有干干净净不朽的文章。傅雷凡事一丝不苟,尤其珍惜自己的笔墨。当年翻译法国文豪的名著《高老头》、《约翰·克利斯朵夫》时,宁愿精益求精,一译再译,把自己的文稿修改得体无完肤,可是一经定稿,就不许编者妄自改动一字一句了。傅雷把这种严谨的为文之风又用在教子上。他规定孩子应该怎样说话,怎样行动,做什么吃什么,不能有所逾越。比方每天同桌进餐,他就注重孩子坐得是否端正,手肘靠在桌边的姿势,是否妨碍了同席的人,饭菜咀嚼是否发出丧失礼貌的响声。对孩子做到了无微不致,仁至义尽,把孩子打造得璞玉浑金,天然所成;按他的话讲“园丁以血泪灌溉出来的花朵迟送到人间去让别人享受”。他不仅把巴尔扎克的系列小说翻译给中国读者享受,还把一个早得饮誉海外的音乐家的儿子傅聪献给了全世界人民。

傅雷干净了一生,与人无求,与世无争。93日凌晨,他夫人化作两粒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天亮前降临大地,其璀璨的锋芒一直照彻敬佩他的每一个文人。

【点评】六七十年代的政治风云给数以万计的祖国优秀儿女造成了惨痛的命运,傅雷仅是其中之一。文章注意把傅雷的命运与那个不正常的时代结合起来。印证了“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调也”的古训。由于作者是在回首过去的时代,故行文情理交融,一方面为傅雷没有躲过劫难而感痛惜,一方面又为傅雷给我们留下了精神财产而感欣慰。

流放出生命的精彩

杨晓雷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深圳来到遥远的伊犁。那里,曾是林则徐的流放地。到伊犁的当天下午,穿过宽阔的伊犁河,我们来到这里的林则徐纪念馆,只见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前来参观的人。走进展馆,里面仅一间约两百平米的展室,室内布置简陋,文物不多,四壁的图片及说明也大多见过,远不如虎门的气派。

家住深圳,我几乎每年都要去虎门。那里的林则徐纪念馆与鸦片战争博物馆建在一起,规模庞大,展馆外还有林则徐销烟池和虎门炮台遗址。每次去,总见到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故来伊犁前,对参观的事不太在意。犹如看戏,高潮过了,后面的戏,则容易被忽略。

然而,或许是身临其境的缘故,当我越过千山万水,从发达繁荣的广东,来到偏僻遥远的边疆伊犁,当我从林则徐虎门销烟任两广总督的辉煌之地,来到他被革官免职、惨遭发配的流放地,再看这曾经熟悉的图片和文物,再去体验和感受林则徐的风雨人生,尤其是流放伊犁的这段经历,静观他辉煌之后的坎坷,和高潮之后的戏,心中的震憾和感动,却是我在虎门所不曾有过的。

林则徐是在花甲之年,被流放到新疆伊犁的。此时,他的仕途一落千丈,前途一片渺茫。昔日的辉煌,已成过眼云烟,从声名赫赫的两广总督到被皇帝革官免职,从威震四海的英雄到发配边疆的罪臣。因大功获重罪,真是千古奇冤!但更折磨人的是,处罚并非一步到位,而是钝刀割肉般地拖了一年半。从18409月到18423月,林则徐先后被革职查办,以四品钦衔遣戍伊犁,改遣开封协助王鼎治水,最终被流放伊犁,整个过程历时一年半,前后跨三个年度,其结果,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伤心。尤其是最后一次,林则徐治水立了大功,按惯例应可将功折罪,但道光帝仍将林则徐发配伊犁。王鼎不平,向皇上当面苦谏,不成,便自杀,成为一时震惊朝野的尸谏事件,然而,道光帝依旧无动于衷。林则徐身心俱损,国难当头、报国无门的绝望,加上治水劳累、戍途奔波,他在西安大病了两个多月,到18428月才从西安启程,踏上流放伊犁的漫漫戍途。在流放伊犁的三年多时间里,林则徐强忍身体极度不适,拖着多病之躯,为新疆呕心沥血。他亲历南疆库车、阿克苏、叶尔羌、吐鲁番等地考察,行程二万多里,所到之处兴修水利,开荒屯田。他亲自设计并率领民夫修筑龙口水段水渠,后被称为林公渠。他还积极改进推广坎儿井,被当地人民称为林公井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面对厄运,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林则徐没有惊慌,没有绝望,他镇静坦然,慷慨悲歌。这一著名诗句,正是林则徐以罪臣之身,在西安登程伊犁前,告别妻子家人所作。

林则徐的精彩之处,不仅在于他能国难当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不仅在于他能在仕途通达、身居高位时,倾心尽力地为国效力;也不仅在于他广东禁烟、虎门销烟等的惊世之举。还在于,或者说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即便在被革职流放的极端逆境中,即便在个人命运遭遇空前苦难和厄运时,人格和灵魂中依然保持固有的那份伟大与高贵。

虎门销烟,是中国近代史浓墨重彩的亮点,成为林则徐青史留名的标记。但这并不足以体现林则徐人格和精神的全部精彩。时势造英雄。林则徐虎门销烟的壮举,除个人具备的英雄品质外,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时势环境的客观影响。危难的时局,百姓的呼声,肩负的职责,把林则徐推上了历史的风口浪尖,给他创造了成为英雄的历史机遇。而流放伊犁,使林则徐远离了时势环境的客观影响,如何生存,如何作为,坚守什么,追求什么,更多地依赖于他个人主观的选择,更多地取决于个人意志和品质,这对他的英雄人格和本质恰恰是个严峻的考验。苦难和挫折是人生的标杆,往往更能测出一个人生命的高度和深度。人在顺境中顺势而为容易,但要在逆境中坚守慎独难。

人生如戏。如果把林则徐的人生看作是一出戏的话,那戏的高潮,恰恰是他被流放伊犁的这段经历。而以往的辉煌与显赫,似乎都是为此所作的铺垫和积蓄。就像瀑布,其精彩动人之处,并非上游河水的浩荡,也非中间断崖的陡峭,而是水到断崖处,那奋不顾身的纵身飞泻。而此前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悲壮的一跃,所作的铺垫,所制造的落差,所积蓄的能量!

【阅读提示】

这篇散文通过写赴伊犁参观林则徐纪念馆时的所见、所思、所感,将历史与现实有机贯穿,作者选取林则徐因功而遭贬,描写了林则徐被流放过程的艰辛曲折,突出他遇挫折而忠心不改,在逆境中为国为民竭中尽智的英雄本色与人格魅力,启发我们思考如何对待人生、珍视生活,如何让生命更加精彩。本文以交代作者的游踪开始,接着点明主旨,而后穿插林则徐的流放经历,对比手法的运用、议论抒情的水乳交融,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郁孤台之魂

徐南铁

我与辛弃疾在郁孤台上相会。

八百年的时光衔枚疾走,郁孤台几番修修废废,辛弃疾凭栏远眺的凝重身影却在台上徘徊。

你还在俯望着江水吗?这江当然不是八百年前的江。八百年前,金兵入侵,生灵涂炭。你叹息那清清的江水中有多少行人泪。如今,废城墙外建起了一座华丽的人行桥,桥上行人不断,桥下木船相连。

你还在倾听对岸山中的鹧鸪声吗?对岸的鹧鸪曾经为你的壮志抱屈,与你天凉好个秋的心曲唱和。今天,你的鹧鸪已飞入历史的深处。对岸陈列的是工厂、民居。鹧鸪的子孙们只在更远的山林中吟哦古调。

幼时就读过你的郁孤台下清江水。那时住在赣州,却不知这郁孤台就在赣州的西北角。及至知道了城内叫田螺岭的高阜就是你西北望长安的高台。我急匆匆兴冲冲地骑着车奔向那里,想依着你的英魂去领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沉郁、苍凉以及辽邈的历史感。没想到红漆剥落的院门被一把铁锁紧扣。抬眼望去,郁孤台一派败落不堪风雨之貌,灰冷、凋敝,连板壁也不全。只有晾在台上的几件艳丽衣服才见出一分亮色。但是,在蓝色天幕的衬托下,郁孤台的飞檐高高翘起,依然孤傲、挺拔、风骨凛然……

今天,我们终于在郁孤台上相会了!

今天的郁孤台披红点翠,焕然一新,好一副古装的雍容贵态。我相信,作为一个横绝六合,扫空万里的词人,你不会为一座郁孤台的兴衰慨叹。你的身影本是因台的兴衰而兴衰的。

三层的郁孤台高不过15,但因建在高处,赣州尽收眼底。赣州不居交通要冲,除了当地的文人墨客偶尔雅集,郁孤台游人不多。这更好,我可以静心同钟爱的词人一起面对这无限关山无限江天,让无限思绪扑面而来。

我问辛弃疾,在郁孤台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它接受过那样多的咏唱,苏东坡、文天祥、戴复古、李梦阳……都是文坛巨子,为什么只有你的一首《菩萨蛮》成为千古绝唱?

辛弃疾不语。我久久凝望着他极目天外的侧影,那非常熟稔的神情渐次幻化为屈原、杜甫、白居易、陆游、龚自珍……我猛然明白了!我问题的答案是:贯穿着中华文化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的辛弃疾词中强烈地闪光。

可怜无数山的襟怀,江晚正愁予的情愫,不就是中华文化脉搏上激越的音符?

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人去,这种精神不去;台颓,这种精神不颓。即使滔滔江水干了,这种精神也将奔流不息地传衍……

辛弃疾依然徘徊在郁孤台上。我走下台来,久久地回望郁孤台。也许,历史人民屡屡修复它正是为了辛词中的一片丹红?

郁孤台郁结着民族魂!

一对陡然长出的耳朵

薛林荣

当聂耳、冼星海等音乐家匆匆奔赴在民族救亡大道上的时候,有一个人无动于衷,他是瞎子阿炳。他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双目失明,而且不过是一个流落街头的民间艺人,既不能上战场又不能在乐谱上作一些类似于《黄河大合唱》式的“宏大叙事”,但他有胡琴,有琵琶,有中年因双目失明而陡然长出的一对更加敏锐的耳朵,还有一颗富于东方世界特有的宽广敦厚的悲悯之心,所以他把古老乡村民间乡里的听觉化作了晚近中国历史上最美丽凄凉和一唱三叹的音乐旋律。一首《二泉映月》,映出的是阿炳已经干涸但丰盈异常的一双关怀世道人心的眼睛,所以他是“宏大叙事”之外永远存在的一个常数,一个能让不入流的艺人和穷苦百姓听见便感怀不已的温暖的名字。

阿炳在中国音乐史上的存在是奇迹。双目失明的阿炳总让我联想到双耳失聪的贝多芬。不是经历了生命中最大限度的悬殊如生与死、富与穷、无限的光明与无边的黑暗、一览无余的清澈和与世隔绝的混沌等等——火与冰境界的人,才更加贴近艺术和生命的本体要求。

“聪明”者,耳聪目明也,这不但是健全生理的最低标准,也是艺术感悟的底线,但阿炳和贝多芬们居然便可以超越肉体的毁灭性的万千阻拦,到达寻常民间艺人和寻常古典作曲家望尘莫及的高度。艺术的极境不一定非要以肌体功能的部分丧失为代价,但一定与心灵内视和俯听的质量息息相关,与天才的顿悟和冥想息息相关。

我相信一个人内心如果常常掠过《二泉映月》或《梁祝》的旋律,那么即使面对悲苦的世界,他也构建着诗性的自我表达的空间;如果说常常掠过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或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那么他肯定对痛苦置换的欢乐有极大的释放感;如果常常掠过的是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或比才的《卡门序曲》,那么他一定意气风发,情绪高昂,有仰天大笑出门而去的豪情壮志了……音乐与人的对应关系如此清晰地洞悉了心灵的奥秘,这是不难理解的,可我现在怀想着《二泉映月》,我一直想着未有此曲之前,瞎子阿炳他那对异于常人的耳朵是如何陡然长出来的。

在日本侵华时颁给各地市民的“良民证”中,我看到阿炳的惟一一张照片,他的盲镜滑稽地斜跨在鼻梁上,似两个黑洞,他那时一定被妻子董翠娣用一根细竹竿或一把折扇牵着,神色苍凉而傲慢地走在无锡的大街上,身上背满了各种乐器。他听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而听觉在一分一秒地清晰、变重、变厚,他隐忍的外表下掩藏着一种寂静和忧伤的聆听,他能听见黑暗中一部分嘈杂的欲念在慢慢离身体而去,代之以手指间滑出的一段和弦。哦,这个出身卑微的私生子,这个诵读过《道德经》且深谙以精神致魂魄的道士,这个无锡城里技艺最出色的艺人,他对生命的终极见解全凝结在那一对陡然长出的耳朵上,凝结在耳朵幻听出的《二泉映月》上啊!那是阿炳的全部,是他卓然独立于世俗民乐之外的高标。

梵高的坟茔

冬天来到了巴黎,寒风料峭,木叶尽脱。顺着塞纳河西北行,便是一片冬天的萧瑟。我们驱车向瓦兹河上的欧维尔城疾驰,去瞻仰我心灵深处的艺术殉道者梵高的遗踪。

梵高这位荷兰籍的天生奇才,一百年前来到法兰西后等待他的是贫困与饥饿。梵高一生卖不出一张画,人们也根本不知道梵高,艺术界汪洋大海般的平庸在压押着他。他曾在一张画上描写了一个最粗糙的木椅,在破烂的藤座上放着他的烟斗和一张纸包的些许烟草,它似乎向我们唱出一首凄凉的身世之歌。艺术既不能提供面包,那就让需要面包的艺术家速朽,而自裁便是最简捷的方式;梵高拿起了手枪,走到萨都的草坪,向心窝射了一枪,他在华贵的建筑前对这不平的社会用生命作了一次壮烈的抗议。

梵高过着清白无瑕的生活,他没有金钱的刺激,没有女人的诱惑,没有鲜花的慰藉。当罗丹要丰腴清丽的模特儿们在画室翩然起舞时,当莫提格里昂尼面对妩媚而慵懒的美女,在画面上把她们的脸令人愉快地拉长时,梵高在哪里?他正对着一片平常的农田,一张破旧的靠椅,一双踏遍人间含辛茹苦的皮鞋,画这些巴黎的大师们不屑一顾的事物;在他的画笔下,野地里摘来的向日葵燃烧着一把火,蓝色野花临风摇曳,这哪里是在依物描像?这是在倾诉爱情,但是他的情人却在大地的草木盛衰中,天穹的日星隐耀中,看他画的所有自画像,那眼神没有一幅不咄咄逼人,那其中闪现的光芒有坚毅,有不平,有尊严,充满了对人生的批判和对自己命运的抗争。梵高在美术史上的出现确实是一个奇迹。他远离了传统审美的藩篱,以神奇的手法、高妙的色彩、超绝的构图,一扫艺术界的平庸、浅薄和惰性。这种画风一旦间世,美术史就必须重写,色彩学甚至美学就必须修正,这正是梵高撒向人间的一个永恒的谜。

梵高死了很多年以后,评论家才像天文学家发现新星一样仰望他,赞叹他。今天所有豪华壮丽的画馆,都以一展梵高的杰作为荣。当一幅《没有胡须的梵高》最后以七千一百五十万美金卖出时,举世震惊,欢声雷动。而这一切和寂寞痛苦的梵高毫不相干。

我们来到梵高的坟茔,它坐落在一所极平凡的公墓里。梵高和他心爱的弟弟合葬,两块墓碑,方身圆顶,没有任何纹饰,没有花岗岩的墓室,碑前只有一堆黄土,覆盖着长青的蕃藤。公墓寂然无声,所有体面的、稍微精致的坟茔前都罕无一物。然而梵高墓上的碧草却在刺骨寒风中颤动着不屈的生命。堪告慰于梵高九泉之灵的,不是拍卖场的呼啸,而是一束束的鲜花,放在坟茔的四周,这不禁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的(坟),总有一些人是不会被人们忘却的。

屈原,我要对你说——汩罗招魂怀屈子

楚山,湘水,白云。
    你身着一袭白色的长袍,腰佩一把颀长的宝剑。白袍,如山中的白云,高洁而飘逸;宝剑,如渡水的舟辑,坚韧而沉稳。
    你腾云驾雾,越过楚山,独立汩罗江畔,沉吟举世浑浊唯我浊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遥望江水滔滔,你高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突然,你一声悲号,消失在滔滔汩罗江中!
    那声悲壮的呼号,惊醒了我昨夜的梦,惊醒了千年之后仰视的眼神。
    我似乎看见,你挥舞一缕清瘦的长袖,孤独的从汉北走到江南,萦萦求索,缓缓的流浪,苦苦寻求的只有那救世救国的真理。
    穿越时空之旅,从2000多年前的今天出发,如果可以提前到达了汩罗江畔,或许你那纵身一跃的瞬间便不会那样断然!
    然而,张仪与郑袖的勾当也会大白于下!试问,到那时的历史将会如何的改写?
    然而,挽救一个人,与你的挽救天下,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我知道这已是舍身求仁。于是,你的那一跃便从此成就了千百年来的传奇。
    追寻着《国风》的足迹,我们还在求索,那不仅仅只是一篇文字,而是你毕生执著追求的心血。你斥责着那个混浊的世道,你刚直不阿的心仍在顽强的跳跃!
    你清瘦的容颜一直的随着《楚辞》飞出世界,屈子,你为了人民为了自己的国度,义无返顾的任江水将自己浈甄没。
    今天,我们擎一樽雄黄酒将艾叶插满门楣,你的诗便情不自禁的涌向脑海: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那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独领风骚的大家风范?
    千百年来,文人的代名词便是沉吟与懦弱,可你却毅然的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毕生的执著。汩罗江畔,已这样坦荡的流逝了多少年,可任凭江水滔滔,你的忠魂却永存,
    用粽子和雄黄酒,并没能换回你的英灵,可人们仍在顽强抛洒,只是希望你的身影在汩罗江畔万古长青!
    你不是文人,可你却写出了千古不朽的诗篇,你不是士兵,却一直的站在人民的角度,同那个荒芜的时代做着坚贞不屈的斗争!
    这便是屈子!
    有人说你是文人的战士,我却更加相信,你是战斗着的文人!
    汩罗江在千年万年的苍凉中招唤魂灵。屈原连同他的灵感一起象一道耀眼的火弧划过幽暗的天际,为何滚动的汩罗江至今还沉吟着《九歌》?
    风雨之后,兰桨依然临水而动,为何江鸟啁啾,却不见千年不辞而别的故人?走进硝烟弥漫的战国,寻觅诗人的踪迹。不见仗剑前行的三闾大夫,唯有楚辞体的脚印深陷汩罗江的波涛,千年回响。
    招魂,为了一个不朽的诗歌精灵。
    招魂,为了千年无法忘却的记忆。
    那遥远处,隐约传来楚国最后的糜音。屈子倚剑长啸。借问苍天,茫茫故土,却难以挽留一位倔强诗魂的浩然正气!
    湘君的爱情在战马的嘶鸣中匆匆而逝。乒戈相见,长河落日下,一片肃杀之气,覆盖大野。慈祥的诗人虔诚的祭祀着将士的冤魂。泪水,象永不干枯的甘露,洗涤着尘世的污垢。
    虔诚的汩罗江呵,历史让你荣幸地接纳了一个诗魂最优秀的部分。碧水潺潺,轻风拂动,湘水之神伸出她美丽的臂膀,携诗人逍遥世外。
    世事沧桑,岁月亘古。难忘那段历史,宛如一叶瘦长如诗的兰舟,在时光的狭缝里独自荡漾……

悲壮的超越
卞毓方

凡人不幸陷于末世,注定了要上演悲剧;一个大有作为的人不幸陷于末世,同时也是他那个时代的悲剧。郑成功,无疑是晚明的一位军事天才兼政治天才:取名成功,就径直道出了他经邦济国、扶助乾坤的赫赫大志,又字大木,寄寓的同样是独木柱长天的煌煌抱负。倘若他与刘邦并世,当不失为登台拜将的韩信;倘若他替李唐定鼎,将不亚于凌烟阁上的秦琼;且看他的云水角襟:只有天在上,而无山占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但他不幸生活在朱明王朝的薄暮,自打踏上政治舞台,浓重的悲剧雾霭就把他重重包裹。
郑成功真是生不逢时。早在17年前,在他还是只有20岁的时候,朱明王朝就在李自成农民大军的炮火中降下了帷幕;随着吴三桂投降爱新觉罗氏,满人进关,入主中原,仓促的南明弘光政权,以及随后并起的鲁王、唐王政权,也都旋起旋灭;如今,抗守西南一隅的桂王朝廷亦是幕燕鼎鱼,倾覆在及。而他,既然生为大明遗民,有幸为唐王朱聿键亲赐国姓,自是矢志廓清山河,不惜和清军血战到底的了。这是一段艰辛曲折、可歌可泣的历程。想当初,他焚去儒服,披上战袍,高擎反清复明大旗,统率有志之士,连袂云,挥汗雨,雄视江东,是何等壮怀激烈!比方说最近四年多来,他就以厦门、金门两岛为根据地,三次誓师北伐;其中,以第三次声势最为浩大,大兵一路进入长江,连克瓜洲、镇江,直捣金陵。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教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信朱。至今想起,犹令人仰天长啸,血沸神飞。可惜呀,可惜!由于他被空前的大捷冲昏了头脑,误中了金陵城守军的缓兵计,末了,反落得损军折将,惨败而归。
天未厌乱,国步多艰,方今之时,伪满朝廷的气焰正炽,山河纷纷沦于敌手,形势对义军极为不利。如何才能扭转时局呢?谈判,——在这之前不是没尝试过,说到底,那只是敌人诱降的翻版,他又岂甘自毁节操;开仗,这是早晚免不了的,不过,将不再是他们主动北伐,而是清军大兵压境,四面围剿。以区区两岛目前的实力,要和胡运当空的清军抗衡,显然凶多吉少,只怕扬州、江阴的惨烈局面又是在眼前重演。史可法公的《复多尔衮书》固然写得辞采飞扬,城存我存,城亡我亡的誓语也不失昂愤激烈,结果,不过是使淋漓的鲜血更加淋漓,至多是增加几缕悲壮的尾音而已;恨血千年土中碧。老天啊,老天!以四海之广,八荒之大,难道就没有我义军更好的出路吗?
突然,海上狂风大作,洪波如山涌起,俄而,就像神话中仙人骑辟水兽从龙宫跃出,远近的海水唰地分开一条大路——该是冥冥中有神的力量启示,郑成功在刹那间完成了生命的突围:他决计战略转移,先行跨海东征,收复眼下荷兰人强占的台湾……
以后的故事,就是大家熟知的了。他本人没有来得及吟唱的,山河已经替他镌刻了;时人没有来得及升华的,历史已经替他弘扬了。山不转水转,他以悲壮的战略转移超越了悲壮。这是大义之上的大义,战场之外的战场。它超越了单一民族的狭隘视野,是个体生命在错综复杂的国家、民族矛盾面前所爆发出的最强度的璀璨。伟业不一定在顺境。伟业不一定在全过程。尽管,郑成功在收复台湾后的第二年,便不幸日落中天,遽然病逝。但他奇迹般地从绝境中把握住了未来。他是以大智大勇、大忠大义去撞击时代,从而在华夏民族大一统的版图上,留下了倚天仗剑的永久性造型。

岳飞

一身盔甲,令所有的对手溃不成军.但你挡得住面前的攻打,却经不起背后的谋杀.

一块中原大地般宽厚的脊背,针针见血地负起母亲的叮咛与沉雄的神州:"精忠报国"!——可报国路,让昏君奸臣弄得曲曲折折,坑坑洼洼,险象环生.你忠于谁,谁就决定你的生死.朝赐你财物,午赐你宅院,暮赐你美女的人,就不定何时便赐你一死.可你忙于出征,忙于布阵,忙于厮杀,便不曾留心,天子的夸奖,是一种带回钩的暗器;你醉心于把战表化成捷报,更不曾留意,金銮殿不露声色檐角,已勾勒出风波亭的雏形……
阴谋出笼,出皇城,十二道金牌,十二个夜叉——将忠良捉拿.昨天的猎人,今天的猎物——你角色的转换过于险陡,连看惯沉浮的黄河,事先都是毫无预感.手上铐子,脚上镣子,颈上枷子,最重的是驮在背上——那母亲的至嘱,如今成了要命的包袱.不归路上,当竖着的性命同一柄横着的利刃勃然相遇,你才晓《满江红》的写作,是从校场熟悉的枪尖上起笔,而在一块陌生的磨石上结束的.
亭间是佞贼一个人的狞笑,亭外是满天下无数人的痛哭.屠刀下落,宏文顿成断章!被喷染的夕阳涂制页页血帆,浪踉跄,船蹀躞,黄河倒抽一口凉气,刹那改道……

滚烫的座右铭,一下子变成冰凉的墓志铭,幸亏那识字也识大体的岳母先行一步,否则她这白发人该怎哭祭黑发儿郎 "精忠报国"的每个字,都该活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可这区区三十八度春秋,已蓦然成为构思之外的残简……

你八百五十年前的一腔热血,化作历史的一把冷汗.莫须有的罪名造奇冤!谁让你满怀抱负,浑身功夫,却赶上一个有重病而无良药的时代.宫殿里,龙书案后昏庸的半径,量得出民间黑暗的周长.这绝对是悲剧的情节:善良遇上恶毒依旧善良,恶毒遇险上善良益发恶毒.

肯于为良知执言的,只有暴死的良知;能够给邪恶张目的,还是活着的邪恶.莫以为前朝气才有怪胎,罪恶也并非偶然的宫外孕.

我总梦见影影绰绰的亭上,有蚊虫剔牙,有苍蝇打嗝.醒来不由惊问:风波亭在哪 它是一颗悬于神州大梁的苦脸,让有志有为的卧薪者品尝,明目明心,以认清忠奸.

看历史要细心,看现实要耐心.同为军人,二十九岁的项羽自杀了,三十八岁的岳飞被杀了.岳元帅,请原谅我高攀,我与你都有为诗之好,而且我们的理想也大致相同,概括起来就是你说过的那五个字:"收拾旧山河!"被别人侵占和被自己污染的山河,都须重新整理.

!你名字的背面是民族的疮疤,你名字的下面是历史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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