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陇右诗

发布时间:2011-09-03 21:41:2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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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陇右诗,在诗人生的诗歌创作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近年来,区域文化研究在国内蔚然成风.在此背景下,杜甫陇右诗作为陇右文化的一个亮点引起了当地学者和一些杜诗学专家的关注。但客观而论,现有的研究还显得比较单薄和保守。杜甫陇右诗的研究应当积极、主动、大胆地寻求一种更广阔、更开放的研究视角本文试图从意象的角度来审视陇右诗的意象化创作现象。而这样的研究和探索,将有助于真实地透视杜甫客秦时的心态与诗歌艺术追求,也有助于杜诗学研究的进一步拓展与深化在唐代诗坛上,杜甫堪称一位用意象说话的圣手、其诗歌创作特色,若一言以蔽之.即用意象说话而杜甫陇右诗的创作,可谓真正揭开了诗人自觉而有效地用意象说话的新篇章

客秦时期是诗人诗歌创作历程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期。杜诗言志》说:“老杜生平诗,自去华适秦以后,为之一变这为之变,不仅休现在诗人生活方式、思想志趣的转变,更体现在其诗歌体裁形式和审美风格的转变。 以此为界其诗歌创作告别辉煌的“诗史” 阶段,而转入以律诗为主、用意象说话的新阶段;以沉郁浓重的悲凉之色取代了盛唐时期诗歌中瑰丽明亮的豪迈之气从而全面形成了沉郁顿挫、含蓄蕴藉的美学风格,并从此开启了中唐诗歌的一代新风。所以无论是从杜甫的人生历程,还是从诗歌创作来看,去华适秦无异于这位“七龄思即壮,开日咏凤凰”(《壮游》)诗圣的一次悲壮的“凤凰涅槃”

客秦时期,还是诗人诗歌创作历程中一个难得的丰产期。诗人用他的诗篇歌咏秦州的秋天,歌咏了心灵的秋天,也迎来了诗人诗歌创作的秋天。但这是个金黄色的秋天,硕果累累,分外迷人。就诗歌意象而论,陇右诗的意象深沉蕴藉又丰赡富丽,充分体现杜诗沉郁的风格陇右诗所蕴意象,其范围之广、数量之丰、意蕴之深、情致之远,是前所未有的。诗人仕途上的失意,政治上的弃掷,生活上的困顿,这种现实际遇的不幸恰恰成为诗人的大幸.是它成就了这位至情至性、悲天悯人的诗圣。而杜甫挂冠远游首选秦州做为求寄栖身之地亦属幸运之举。秦州的奇山胜水、风物人情、人立占,一不旧析尉铸人心-的伤痛.仲诗人被压抑的个性得以最大限度地释放.使诗人的意得以自由惬意地高扬。诗人的心灵流连徘徊于秦州的山水名胜、风物风情之中,神与物游,心与景会。秦州之地,不仅成了诗人暂时栖身之所,而且俨然成了诗人个性张扬、心灵栖息的天堂。这样当诗人从履冰临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心游于秦州的山光水色、名胜古迹之中时,当诗人带着解脱的轻松,释放自己被压抑的天性,并进而全身心地投人到自己酷爱的诗歌创作中去时,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无限的惬意。于是,诗人非凡的艺术功底、多年的生活积淀与其自觉而高涨的创作意识相碰撞,便立即进射出眩目的天才之光,为我们留下了100多首不可多得的诗篇。在这些作品中,诗人又通过审美移情,创造出一系列既濡染着秦州的山水风物特色,又浸透了老杜平生血性的意象,这就赋予陇右诗以典型的意象化创作特色。下面,我们将集中讨论陇右诗的主体意象及其审美意蕴。

所谓主体意象,就是指那些最能体现诗人的个性和风格的意象。一般地说,诗的意象带有强烈的个性特点,也最能体现诗人鲜明的风格。因此,诗人有没有独特而鲜明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建立了他个人的意象群。如果我们对杜甫陇右诗从题材内容方面作一考察,便会发现陇右诗中大

量出现和频繁使用的意象,亦即陇右诗的主体意象主要有田园意象群、羁旅意象群和边塞意象群三大意象系列。

一、田园意象群:诗人访寻“桃源 ”, 身栖心之心迹的外化在陇右诗中,这类意象主要有桃源、武陵、柴门、藩篱、南山、归鸟、松、菊、竹、船人、隐者、故人等。自陶渊明开辟田园诗这一诗歌新园地以来,至盛唐便出现了以王、孟为代表的田园诗

派,相应地也就形成了一套特定的田园意象。杜甫拜冠远游、去华适秦,正式揭开了他弃朝返野人生历程的序幕。作为在野者和漂泊者,杜甫在客秦期间创作的作品中,具有田园风貌的诗篇就占到了将近一半,这在诗人此前的创作中是从未有过的,田园意象群遂成为陇右诗的主体意象之一。

第一 ,这类意象与表现诗人在乱世之秋藏身远祸、求寄栖身的心态有关,它们所展示的,正是诗人当时心目中的“桃花源”。不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杜甫当时心目中的“桃花源”, 既不是王维所憧憬、陶醉的那个不染尘俗,闲适、和谐、自由清静的精神生活乐园,也不是陶渊明所理想化的那

个目不见战火风云、耳不闻戍鼓雁鸣,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黄发垂奢并怡然自乐”(《桃花源记》)的物质生活乐土,而是诗人在乱世之中仅仅能够藏身栖身、有奇可探、有幽可寻,并能给诗人以山林田园之乐的人间栖息之地。如《赤谷西掩人家》,对于暂离战火与仕患之险而又前途未卜的杜甫而言,其出郊所见“赤谷西崎人家”,无疑形同与乱世间隔的一所“桃花源”。诗中“桃源”、“武陵”这两个田园意象,在传达避患而来者“遂故问此东家而谋止宿”之意的同时,流露出一种渴望天下早日安宁和平,黎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的倾向。这与其后期所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表达的安得广厦、大庇寒士的感情基调是相通一致的。再如《秦州杂诗二十首》之十三,从诗中所用“船人”、“桃花”这两个田园意象来看,“东柯谷”亦不失为诗人心目中的一所“桃花源”。另外 ,《寄赞上人》中的“茅屋”、“林丘”、杖锡”、“南山”、“隐者”等,均为田园意象,它们勾画出了诗人眼中赞上人之居的桃源景象。在诗的结尾,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的恳辞。在一般读者看来,杜甫通过此诗

意在表露一种隐逸情绪。其实不然,此诗真正所要表达的是诗人向故人求寄、“谋止宿” 的心绪及对赞上人的怀旧叙旧之情、同病相怜之意。仅此而已。其他如,诗人发现秦州骤亭风光秀丽,便说“老夫如有此,不异在郊炯”(《秦州杂诗二十首》之九);听说仇池山神奇怪峻,就想到“何当一茅屋,送老白云边”(同上之十四);尝到太平寺泉水清冽甘美,便写道:“何当宅下流,余润通药圃”(《太平寺泉眼》);得知东柯村一带崖谷坟好,更情不自禁吟道:“自闻茅屋趣,只想竹林眠”(《示侄佐》)。均表达一种卜居栖身的心迹。

第二 这类意象是诗入追求个性自由、保全人格独立之心声的自然流露。同时,诗人还借此抒写对社会人生的反思与感慨。桃花源里可栖身,这仅仅是诗人通过田园意象所要表达心迹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桃花源里可栖心。如果说栖身是为了躲避战乱,那么,栖心是为了休养慰藉心性、保全人格独立,并进而对社会人生进行冷静反思。因为诗人在经历了一番人生的艰难坎坷和乱世流离之后.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而丑恶的社会却依然故我,并未有大的改观。因此,诗人想找个地方安静下来,一面休养身心,一面反思人生,这应该是任何一个具有强烈的济世经邦理想的伟大诗人在特定条件下的必然心态,也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常常采用的一种典型的生活方式。就像屈原放逐借赋《离骚》以反思人生、抒发优愤一样,杜甫在此之前就因房琅事件被贬了官,紧接着又辞去华州司功参军而拜冠远游,这里既有被贬黝的一面,又有负气远游、自我放逐的成分,此时的诗人已“无复有立朝之望矣”。诗人于是“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但确切地说,“因人” 不是远游的真正目的,栖心才是其远游的真正用意所在。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进而发现,就在这种心态的牵引启发下,杜甫写了一些叙旧、思亲、怀友和遣兴遣怀的诗篇,间接地反映和提出了天才寂寞、不为世容、怀才不遇、命运多并等这样重大的人生问题。例如:“性命苟不存,英雄徒自强”(《遣兴二首》之一),“君看握洼种,态与鸳验异”(《遣兴二首》之二),“兰摧白露下,桂折秋风前”(《遣兴五首》之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梦李白二首》之二),“文章僧命达,魅喜人过”(《天末怀李白》),“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凡此等等,都是诗人客秦期间冷静地进行社会反思和人生感悟的结晶,也是陇右诗思想的含金量所在。在意象理论的范畴中,意象既是构成一首诗歌的基本单位,也是诗人开拓意境,表达其对宇宙人生的感受、理解与认识,昭示其独特的美学趣味的最珍贵的素材。大凡一个大诗人,都有自如地驾驭意象的能力,而意象的选择本质上是对诗人在特殊情境中心灵之对应物的选择。诗人有怎样的心境,表现在其诗歌所选用的意象上,必然会流露出相应的倾向。那么,杜甫寓居秦州,藏身远祸、求寄栖心、反思人生,这种心态体现在陇右诗创作中,就必然要大量选用与之相对应、相吻合的田园意象群。由此推论,陇右诗中所选用的田园意象群,就是诗人访寻桃源以寄身栖心之心迹的外化,其婉曲地表达了诗人在乱世之秋对和平、安宁的强烈呼求和对社会、人生的冷静思考。

二、羁旅意象群:诗人感时忧世,自我 观照情怀的物化在历代那些命运多蚌而多情善感的诗人笔下,总会有羁旅情思泊泊流涌, 羁旅诗遂成为历代许多诗人常耕不辍的一大诗歌品类,相应地也就形成了一系列寄托着深厚悠长的生命底蕴的羁旅意象。去华适秦、拜冠远游,在杜甫的一生中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以此为界,诗人开始了他弃朝返野、颠沛漂泊的漫漫流寓生涯,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涯游子和乱世“野老”。表现在诗歌创作中,就出现了大量感怀身世、抒写羁旅情思的羁旅意象。与陇右诗中的田园、边塞等其他意象群相比,羁旅意象最能体现诗人客秦时的特殊心境、审美情趣和其诗歌沉郁悲凉的风格。如果把陇右诗比作一部悲怆苍凉的乐曲,那么,优时伤乱、感怀身世、抒写羁旅悲愁就是构成这部乐曲的主旋律。

第一 ,羁 旅意象均濡染着秦州的地域和季候特色,具有浓厚的忧郁、悲凉色彩。

人的意识中, “西出阳关无故人”,那么,西出长安到了秦州就应该是苍凉凄清、寥廓神秘的边塞了。而诗人适秦之时, 境遇既不好、命运又多外,精神的压抑、苦闷,生活的窘迫、困顿迫使他对边塞萧条、苍凉之物象特别敏感;而且,诗人客秦期间又适值边塞深秋季节,草木凋零、虫鸟将息, 自然物境与诗人心境默然融合,于是诗人悲落叶于劲秋,瞻万物而思纷,以情观物、触物伤怀。诗人伤时忧国、感怀身世的情怀借着客观物象表现出来,就形成了带着浓厚忧郁悲凉色彩的意象。那“萧萧古塞冷,漠漠秋云低” 的古塞、秋云;那“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的边秋戍鼓、雁鸣;那“秋听殷地发,风散人云悲” 的边郡鼓角、悲风;以及那“萧萧半叶死”的病橘;那被玉露凋伤的枫林;那“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 的兼蔑 边塞秋天的萧瑟凄凉与诗人内心的优愁悲哀联结在一起,在一片衰飒的秋风秋声秋色中,衬托出乱世的哀愁与个人的迟暮之感。因此,这些意象无不濡染着秦州的地域与季候特色, 也无不濡染着诗人落寞、哀愁、悲凉的情慷。

第二 ,羁 旅意象多出现在诗人客秦时创作的大量泳物诗中,而且构成此类意象的物象原型多为弱小细微或病残废弃之物,诗人藉此寄托个人的身普之悲,抒写独特的人生体验。杜甫是咏物的圣手,陇右诗中咏物之作就有10余首。其中所咏之物有动物,如骗骤、病马、孤雁、归燕、促织、萤火、凤凰等;有植物,如兼蓖、苦竹等;有器物,如蕃剑、铜瓶等。此外,尚有一些自然景物,如陇月、除架、废畦等。这些客观物象,既是诗人所咏之物,同时,也是诗人苦心经营的诗歌意象,而且,就具体的某一首咏物诗来说,其所咏之物往往就是构成该诗的整体意象。诸如《病马》、《孤雁》、《促

织》、《萤火》、《铜瓶》、C兼蔑).《废畦》等诗篇,其诗题所称之物就是构成全诗的整体意象。另据聂大授先生考察认为,杜甫陇右咏物诗中所咏之物,不论是动物、植物,还是器物,几乎都为弱小细微或病残废弃之物。而且,“微”、“细”、“弱”、

“雏”、“残”、“病”、“废”、“悲”、“暮”、“哀”,以及“摧折”、“凋残”、“零落”、“萧疏”、“飘零”、“狐独”等词被连篇使用,有些甚至频繁出现以其中的动物意象为例,与杜甫悲天悯人的情感相

联结的,是一些候鸟或哀鸟意象,诗人在其中寄托着自己孤独、漂零和悲愤的情怀。那“抱叶寒蝉静,归山独鸟迟” 的寒蝉、独鸟;那“为报鸳行旧,鹅鹤在一枝”的鹤鹤;那“十月清霜重,飘零何处归” 的流萤;那“故巢尚未毁,会傍主人飞”的归燕;那“草根吟不稳,床下意相亲” 的促织;那“蛰龙 冬卧,老鹤万里心”的蛰龙、老鹤;那“仰看云中雁,禽鸟亦同行” 的孤雁;以及那“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的病马等等。这些意象都是深沉蕴藉的,颇能表现诗人特殊的身世境遇和独特的人生体验,俨然诗人自己的化身和象征,也颇能代表诗人沉郁悲凉的风格。诗人何以对这些被摧残和被遗弃的物象情有独钟呢?一是与诗人当时所处的时空环境和社会背景有关。二是与诗人特殊的

身世境遇和独特的人生体验密切相关。欧阳修《梅圣金诗集序》中有一段话,可谓切中肯萦,不妨借来一用:“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美,往往探求奇怪;内在优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物之难言,盖

愈穷则愈工。作为被唐王朝遗弃的“逐臣”,作为弃朝返野的“野老”,杜甫自然对病残废弃之物忧为怜惜,对弱微飘零之物情有独钟。

三是与诗人非凡的艺术造诣和独特的审美心态有关。黄生云:“前后咏物诸作,合作一处读,始见杜公本领之大、体物之精、命意之远。说物理物情,即从人事世法勘入,故觉篇篇寓意,含蓄无限。张谦宜《现斋诗谈》也说:杜甫咏物诗“皆以自己的意思,体贴出物理情态,故题小而神全,局大而味长”。

总之,诗人特有的气质、性情以及不同寻常的人生阅历,使得他常以一种悲天悯人之心去体物,对物理人情世态自然而然就有一种独特的感受。他从那些细小寻常之物中,发现了“我”,看到了“人”,悟出了“道”,物与己同病相怜,物与人形似神合,

正所谓“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沉吟”((病马》)。由此 可知 ,羁旅意象系列,既是陇右诗中最富有个性化色彩的意象,也是最能代表杜诗沉郁悲凉风格的意象。同时,诗人不是把这些意象作为实例和装饰使用,而是以意象进行自我观照,借意象抒写羁旅情怀。诗人通过比、兴手法,把画家的视觉

感受同诗人敏锐的观察力、感悟力和丰富的想像力结合起来,捕捉并创造出一个个形象逼真、生动传神,具有自我人格化色彩的原创意象。而且,因着诗人成功的创作实践创造出这些既丰富多彩又造诣独到的羁旅意象,又极大地丰富了羁旅诗意象的府库。

三、边塞意象群:乱世之声象在诗人心灵的客观投影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诗坛上,有一组金光熠熠的繁星,这就是与田园诗派齐名的边塞诗派。因为他们的开拓耕耘,遂创造出了一系列瑰丽雄奇、苍凉悲壮的边塞意象。杜甫虽不是边塞诗人,但流寓边郡秦州,毕竟让他亲历、见识了边塞,从而拥有了

一定的边塞生活基础和相关体验。加之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自京赴奉先具咏怀五百字》)的伟大情怀,及作为大师级诗人博大精深的艺术造诣与驾驭意象的非凡才能,所以杜甫在主动接过盛

唐边塞诗人创造玲珑意象以抒情之成果的基础上,又融人个人的人生体验和审美情趣,创作出了许多并不逊色于盛唐边塞诗的优秀诗篇。相应地,边塞意象群也就成为他陇右诗的主体意象之一。杜甫寓居边郡秦州之时,正值盛唐变衰的多事之秋,时安史之乱未息,而戎虏鼓攀频传,内乱外患的时代特征使感时伤乱、优国优民的诗人目之触

之,则烽火、烟尘、火云、胡骑、征人、战骨、军幕、辕门,一派战乱之象;耳之闻之,则鼓繁、胡茄、羽橄、羌笛、天风、啼鸟,一片萧杀之声,真是满目盈耳无不见悲。诗人置身边郡秦州,于是以其游历边塞的生活为基础,再通过审美想象和审美移情,将自己的悲之情绪外射,投注到所睹所闻之声象上,从而创作出既透露着边塞氛围,又浸透着诗人血性的边塞意象。因此,陇右诗中的这类意象,就成为乱世之声象在诗人心灵的客观投影;而从这些意象中透露出的边郡之苍凉、凄惨,征战之恐怖、紧迫,也是诗人内心感受或内在心象的真实写照。例如《秦州杂诗二十首》之七: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还。烟尘独长望,衰飒正摧颜。

根据诗歌意象具有递相沿袭性的特点,像“孤城”、“关”、“塞”这类意象在唐诗中比较常见,是边塞诗的典型意象。下举几位盛唐诗人的有关作品为例。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切山。

王之涣《州词》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王昌龄从军行》

大澳穷秋塞草排,孤城落日斗兵稀。

高适《燕歌行》

胡风地烧连山,碎叶孤城未下关。

戎显《塞上曲》

以上诸诗的一个共同点,在于四位诗人都集中了边塞诗中最常见的“孤城”、“关”、“塞”等典型意象来营造意境、演示才情,表达出各自特有的时代精神和独特感受。上引王之涣《凉州词》开首一联,将“黄河”与“白云”并置,“孤城” 与“万初山”

反衬,在雄浑阔大中带有闲远的盛唐气象。而杜甫这首诗沿用了盛唐诗人在边塞诗中常用的意象,并与“楼兰”、“烟尘”、“风”、“云”这些意象并置、联缀,在雄奇阔大的境界中寓含着时代的悲凉,表现为一种悲壮苍凉的艺术美。尤其是第二联“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在全诗中最警绝、也最能

体现杜诗意象化创作的特色。诗人将“风”、“云”、“夜”、“月”这四个自然意象与“关”、“塞”这两个边塞意象联结、铆合在一起,构成了奇警的艺术境界,从而也通过它们替切地表现出边郡特有的紧张、警戒气氛,传达出诗人置身衰飒边秋,怅望烟尘而深切优患的心绪。正如浦起龙所评:“三、四句瞥绝,一片优边心事,随风飘去,随月照着矣。”再如(月夜忆舍弟》中的“戍鼓”、“雁声”、“边秋”等意象,无不沾染着边塞色彩,散发着征战气息,也无不寄寓着诗人忧心边事的优患意识和厌战反战情绪。对 于饱 经流离、战乱之苦,且有强烈的优患意识的杜甫来说,他有着超出常人的渴求和平与安宁的愿望。“千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又观打鱼歌》)又因为无法得到和平和安宁,所以就更加苦烟尘、厌古攀。这样一股内心强烈的情流使他在选择了田园、羁族意象的同时,又选择边塞意象。而诗人频繁地以边塞意象人诗,其意并非像盛唐诗人为追求功名、神往边塞,或以富于浪漫气息的意象扩写英雄气概和儿女情肠,而是以充满时代风云与苦难, 以透着边郡气氛与情调的意象,用史笔真切地记录乱世之声象,同时又用诗笔艺术地传达出回荡在诗人内心的这股深沉而强烈的情流。是的,杜甫虽然不是边塞诗人,也不专以边塞诗著称,但他客秦期间创作的这些反映边塞题材

的作品,不仅写出了秦州带有边塞特色的风光风物,给人以苍凉悲壮的审美愉悦,而且通过注情于物、移情于景,把自己飘零的身世、坎坷的遭遇、忧愤的情慷寄寓于这些边塞意象中,使他的这类诗既不乏丰厚的意蕴,又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

综上所述,在杜甫陇右诗中非常普遍而明显地存在着自觉的意象化创作现象。上述三大意象群,展示的正是诗人客秦期间内在心态的三个不同方面,即诗人求寄栖心、访寻桃源心境的外化,诗人抒写羁旅悲愁、进行自我观照情怀的物化,诗人优心边事、伤乱厌战心迹的真实投影。而且,通过对这三大意象群的分析与审视,使我们既领略了作为一位历来公认的集大成者,在捕捉、驾驭意象方面的非凡能力,其陇右诗用意象说话的创作特色及陇右诗沉郁悲凉、含蓄蕴藉的审美风格,又进一步窥视了作为一位悲天悯人、至情至性的诗圣,其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博大的人格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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