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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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

栾庆怡


鲁迅认为在明末清初的志怪群书中,蒲松龄《聊斋志异》的成就最高。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明末志怪群书,大抵简略,又多荒怪,诞而不情,《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非复人。”这里所指的使人“忘为异类”的“花妖狐魅”,显而易见,主要是指《聊斋志异》一书中的女性。据统计,《聊斋志异》五百余篇,除去寓言、笑话、速写外,真正称得上小说的约不到三百篇,其中描写女性的作品占一半以上,这些作品大都“描写委曲,叙次井然”,是全书中脍炙人口的最精彩的篇章。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妇女被压在社会的最底层,随着封建社会的日趋没落,妇女的命运更加悲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根本没有丝毫的人身自由,更谈不到有什么自由爱情的生活。作为生活在封建社会晚期、具有深刻观察力的蒲松龄不会不看到这一切,加上屡遭坎坷而终不得其志的生活经历,更激起了他的“孤愤”之情,所以,在当时文网遍布的恐怖时代,他仍以“曲笔”向封建社会的婚姻制度加以有力的抨击,对于封建社会的腐朽黑暗作了深刻的揭露。追求婚姻自由,蔑视和反对封建礼教,这样的女性在书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婴宁》中的婴宁是一个像山花一样烂漫,又像山泉一样纯净的美丽少女,她的所作所为,特别是爱笑和敢说私房话的特点,本身就是对封建礼教的一种大胆的挑战。白秋练(《白秋练》)则是另一类女性,她在爱情的生活道路上不像婴宁那样平坦顺当,而是屡遭坎坷挫折,她没有婴宁活泼爱笑的特点,却比婴宁更显得痴情和持重。因她知书多才,所以一见到“执卷吟诗”的慕生,立即视为知音,但三次求婚,均遭到慕父回绝。对此,白秋练并没有失去追求婚姻幸福的信心。在与慕父的屡次较量中,逐渐认识到“凡商贾志在利耳”的道理,然后凭着自己超人的本领,使其“得厚息”,终于以金钱打动了这个封建老顽固的心,得以与慕生结为美满伉俪
像婴宁、白秋练这样的女性,在书中还有不少篇幅,其中有的女性为了追求婚姻自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些女性尽管生活的道路各自不同,但在追求婚姻幸福、蔑视和反封建礼教这一点上,却是她们的共同之处。《聊斋志异》一书还塑造了一批敢于反抗封建黑暗势力欺凌压迫的烈性女子。《鸦头》中的鸦头就是一个敢于抗争、凌辱不能屈的坚强女性。《细侯》中的细侯,是一个比鸦头受凌辱受损害更重的女子,她被逼以妓为业,受尽了折磨和苦难,但她始终不甘心屈从自己被侮辱被损害的命运,决心跳出火坑,矢志跟从穷书生满生又中了富贾某的圈套,后满生归,她“方悟前次多端,悉贾之诡谋”,愤然“杀抱中儿(细侯与富贾某所生子),携所有亡归满”。
《商三官》中的商三官,为报父仇,巧扮优伶,在仇人庆贺生日的当夜,将其杀死。《窦氏》中的窦氏,本是一个纯真而痴情的女子,被土豪南三复始乱而终


弃,活活逼死,死后化作厉鬼,终于报仇雪恨。书中还有这样一些女性,聪明能干,机智过人,《颜氏》中的颜氏,在自己的丈夫屡试不中的情况下,女扮男装,从容入试,屡试屡中,连任官职。《仙人岛》中的芳云、绿女二人,学识渊博,谈吐不凡,使颇有名气的中原才子王勉也不免为之相形见绌,最后中原才子只得以“藏拙”了之。此外,扶危济困的乔女《乔女》心灵手巧的绩女《绩女》)和“雅善诙谐,倾倒一座”的狐女(《狐女》,无不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聊斋志异》一书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无论是追求真挚爱情的女性,还是敢于反抗封建黑暗势力的女性和其他类型的女性,特别忌讳千人一面、千部一腔的赘笔,她们的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非常细腻地表现出各自在心理和气质上的特点,使如此众多的女性个性鲜明,如同化工赋物,各呈异彩。
《侠女》《商三官》《庚娘》都是通过复仇的情节以表现对暴虐的反抗,但一个主要表现的是不同凡俗的侠气,一个主要表现的是超人的谋略,一个主要表现的是临难不惊的胆识。婴宁、小翠都蕴含着作者美的理想,一样的聪明美丽,一样的活泼好动,但从婴宁的笑语中多透露着纯真浪漫,从小翠的“善谑”中多透露着干练机智,婴宁是从花境中走出来的人物,所以不带半点世俗污秽。小翠是为“报恩”主动入门的,所以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小谢》中的秋容、小谢,天真顽皮,稚气十足,在男性面前无拘无束。《连锁》中的连锁温文尔雅,没有秋容、小谢所带有的“野性”,俨然是一位“大家闺秀”。聂小倩则是另


一类女性,在与宁生认识前,是一个“受妖物威胁,历役贱务”、“摄人血以供妖饮,攫人心肝以供妖食”的女子,由于十分钦佩宁生不恋财色的“刚肠”,因而对其产生了爱慕之情,非但不再为虎作伥,反而为宁生出谋御妖,后来在奇人燕生的帮助下,终于战胜了妖物,获得了自由。尽管如此,她毕竟在与宁生结合前有一段不光彩的经历,所以在宁生家中,格外地屏声敛气,格外地任劳任怨。《香玉》中的香玉和绛雪,同是痴情女子,但一个直率外露,一个含蓄内向。《莲香》中的莲香和李氏,同钟情于桑生,一个诙谐豁达,多表现在语言上;一个单纯矜持,多显露于情态中。《张鸿渐》中的舜华,为了试探张鸿渐对自己有无情意,遂幻化成方氏母子。张与真假方氏相会的两个场面的细节描写,细致入微,可以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舜华虽然能惟妙惟肖地幻出方氏的外形,但却难以表现出方氏与丈夫离别四年后又相见时那种细腻而复杂的感情。这一切在作者的笔下,写得很有分寸。
确如前人所言,著文之妙,言不在多而在精,不在巧而在当。蒲翁大笔既精且当,令人回味无穷,百读不厌。
书中描写女性的作品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实的,如《鸦头》《细侯》《胡四娘》《姊妹易嫁》等;一类是富于浪漫性的,所写女性或者是花妖狐魅,或者具有超人的本领,在她们身上,倾注了作者的理想,表现了作者独特的审美情趣。在这些作品中,往往把“神性”、“人性”、“物性”集于“女性”一体,构成一种亦真亦假、迷离扑朔的艺术境界,给人一种独特的艺术享受。



《翩翩》中的翩翩救罗子浮于殆危,并与其结为秦晋之好,但罗子浮举动轻薄,见异思迁,翩翩察而不愠,不动声色地制服了罗子浮:
“生视之(指花城娘子),年二十有三四,绰有余妍。心好之,剥果误落案下,俯假拾余,阴捻翘凤……生方恍然神夺,顿觉袍裤无温,自顾所服,悉成秋叶……少顷,酬酢间,又以指搔其掌,突突怔忡间,衣已化叶,移时始复变,由是渐渐息虑,不敢妄想。”
娇娜》中的娇娜为孔雪笠割除胸间腐痈,简直是一个手到病除的神医:
“乃一手启罗妗,解佩刀,刃薄于纸,把钏握刃,轻轻附根而割,紫雪流溢,沾染床席……口吐红丸,如弹大,着肉上,按令旋转:才一周,觉热火蒸腾;再一周,习习作痒;三周已,遍体清凉,沁入骨髓……生跃起走谢,沉痼若失。《仙人岛》中芳云遇水筑堤,宿野造第:
“俄至海岸,王(勉)虑其无途。芳云出素练一匹,望南抛去,化为长堤,其阔盈丈,瞬息驰过,堤亦渐收,至一处,潮水所经,四望辽邈。芳云止勿行,下车取篮中草具,偕明珰数辈,布置如法,转眼化为巨第。”
类似描写,再如小翠(《小翠》)用热水闷治痴儿,婴宁(《婴宁》)惩治调戏者,梅女(《梅女》、窦氏(《窦氏》)复仇,莲香治病,李氏(《莲香》)还阳,黄英《黄英》)养菊,嫦娥(《嫦娥》)幻化,假阿绣(《阿绣》)成人之美,晚霞(《晚


霞》)生而死、死而生等等,写得无不超凡入圣,动人心魄。
《聊斋志异》在表现女性中所特有的“神性”的同时,还充分注意到她们所属的“物性”,正如《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尽管神通广大,但总脱不了猴性。这种“物性”不但能使读者“偶见鹘突,知非复人”,而且成为刻画人物性格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花姑子(《花姑子》)是獐精,文中就通过安生写她“脑麝其香,穿鼻沁骨”,“但觉气息肌肤,无处不香”,暗示了獐的特点,而与假花姑子(蛇精)相合时,则“觉甚膻腥”,暗示出蛇的特点;绿衣女(《绿衣女》)是蜂子变化来的,就写她“腰细殆不盈掬”,“谈吐间妙解音律”,“声如蝇,裁可辨认,而静听之,宛转滑烈,动耳摇心”,暗示了蜂的特点;白秋练(《白秋练》)是鱼精,所以求丈夫“归载湖水”,“每食必加少许”,暗示了鱼的特点;阿英(《阿英》)是鹦鹉精,就写她口齿伶俐,暗示了鹦鹉的特点;十娘《青蛙神》是青蛙神,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对青蛙“怒则践毙,不甚爱惜”时,就立即一反常态,变温顺为恼怒,并“甚讳言‘蛙’字,闻之恚甚”,尤其厌恶和害怕蛇类,这些描写暗示了青蛙的特点;写葛巾娘子(《葛巾娘子》“异香竟体”、“玉肌乍露,热香四流”,、“无气不馥”,香玉(《香玉》)则“香风洋溢”,暗示出她们都是由牡丹幻化来的特点;《莲香》中的李氏“手冷如冰”,暗示了阴鬼的特点。作者在写到由狐变化来的女性时,大都把她们写得黠慧、娇媚、好动、机灵。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作者这样写,不但无损于这些女性形象本有的光彩,反而突现了她们在与人交往中所呈现的“个性化”的特点,增添了作品的艺术美感。


总之,《聊斋志异》在塑造女性形象的描述中,很审慎地注意到:显“神性”而不狂,示“物性”而不妄,谈“人性”而不俗,写人物而不僵。一切“性”都是为了突现“人性”,一切手段都是为了表现人物。当我们漫游于《聊斋志异》中所塑造的女性人物画廊中的时候,不能不惊叹作者运笔构思的神奇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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