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城生活

发布时间:2016-05-20 16:32:2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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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作品

  字数:8400

  

  我的小城生活(散文)

  李天斌

  

  小屋·梨花

  

   小屋在小城的东边,是我多年前租的宿舍。位于二楼。狭窄,也简陋,但却是别致的。使其别致之处,主要是因为在小屋的前面,一棵梨树紧贴着阳台,斜斜地生长上去。而最奇怪的是,星星点点的梨花总是从春天一直开到冬天,从没停息过。这一奇特的现象总是让我不能忘却。一个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多年后我的梦里总会撞入一树梨花。这甚至让我怀疑它们具有寓言似的成分。

   这让我确定,它们应该就是我小城生活的开始。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未婚青年。我从乡下的学校借调小城的县委机关工作,我既惊喜又茫然。我无法确定这一来,是否就意味着我命运的彻底改变――希望与彷徨,总是构成我内心的两面。

   所以对于这间小屋和一树梨花,它们作为最初在小城接纳我的处所,我始终是满怀感激的。我睡在小屋里,我看着一朵朵洁白的梨花在阳台前静静开放,――那些时候,我茫然而又踏实。除了上班外,我就回到这里。我可能是孤独的,――那些时候,除少数几个人外,似乎再没其他人来过小屋。刚到小城,除了本机关的人外,我几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而本机关中,除了正伦外,其他人也不曾来过小屋。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悄悄躲在这里,像小城某个角落隐匿的一只蝉或者其他什么,在独自的季节里歌吟或沉默。没有谁会在意,――在通往自己内心的道路上,我觉得了无限的寂寞与荒芜。

   所以我是要感谢正伦的。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坐的就是他送我的一对沙发。沙发是本机关的。因为换新,准备丢弃,我便说出想要它们。不曾想单位负责后勤的女同事硬要我付50元,否则宁可作垃圾处理。正伦就在此时暴跳如雷。那时正伦是本机关的办公室主任,说话很有分量,正伦最终一分钱没要就叫我搬到了小屋。这让我跟正伦成了多年的哥们。为了珍惜正伦的这份友谊,这对原本破烂的沙发,我一直保存了好几年,即使后来结婚买了新沙发后,我依然留下了它们。不过这已经是后话。或者说与小屋无关的话。我现在之所以把这对沙发说出来,除了因为正伦的确是第一个来小屋的人外,这对沙发跟梨花一样,的确是小屋最主要的道具之一。从本质上而言,亦具有跟梨花一样的寓意。

   除正伦外,跟我一起坐过这对沙发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妻子。另一个是田浩。那时妻子还是我的女朋友,在乡下教书。她总是周末来,然后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谈理想,那时我们很少谈生活,青春的浪漫总是让我们理想化,生活的真实和琐碎并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小屋给予我们的,是梨花一般的诗意,――我们甚至会装成诗人的样子,面对四季不息的梨花努力吟出像诗的句子。然后我们一起大笑,然后接吻、做爱,一片片洁白的梨花成为爱情的证物。那个时候我们并不会料到,多年后,在日常的挟裹下,我们已不可能再谈起任何一朵梨花,日常已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俗气。一朵梨花的存在,至多让我们想起曾经的单纯和可笑。

   当然所有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包括我即将要说到的田浩。从小屋和梨花开始,再到小屋和梨花结束,作为往事,它们已不可能掀起我丝毫的波澜。我多年后的叙述,除了记录的属性外,其实已失去任何实质的意义。包括田浩,作为小屋的常客,作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朋友,他在小屋的出现和最终消失,其实于我现在的文字也并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

   但我还是要说起他。因为从小屋和梨花开始,再到小屋和梨花结束,田浩始终是不可或缺的故事主角。那时田浩是《农民日报》驻市里的记者。那时他经常到小城采访。那时我是市报的通讯员。我们因为文字相识。因为文字彼此牵挂。他到小城来,他不愿住有关单位安排的宾馆,就愿意跟我一起挤在小屋的单人床上。他也不愿吃宾馆丰盛的酒菜,就即使有时候我仅用一块豆腐和一棵白菜招待他,他也吃得兴味盎然。那些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患有鼻炎癌。并不知道他结婚多年仍然没有孩子。并不知道在文字的背后,他有着生命不能承受的悲痛和忧伤。我只是觉得,在我孤独的小城生活里,作为大报的记者,田浩给了我一种近乎尊严般的自豪感。那些时候,我所借调的县委机关,人数虽然不多,但关系却非常紧张,为着各自的利益,他们总是不惜互相倾轧,而且往往到了撕破脸皮刀枪相见的地步。那个时候,个人的社会背景及经济状况往往成为他们是否尊重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所以我总是被他们不屑一顾,所以田浩对我的亲近,无疑成为我撑点尊严的最后依凭。特别是后来我在乡下老家举行婚礼,田浩辗转乘车前往庆祝,并为我跟妻子拍了许多照片后,我对他的感激,更加与日俱增。

   但也就是从我结婚后,田浩突然就消失了。先前留给我的所有可能的电话号码,都无法寻到有关他的半点音讯。一直捱到第二年夏的某一天,才突然得知他已经死于鼻炎癌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他一个亲戚告诉我的,他亲戚说田浩死时很是悲凉,一是临死前他不断对他父亲说,他最觉得孤独的是结婚10多年竟然没有一个孩子;二是出殡时,竟然没有任何一家新闻单位和一个朋友前来送葬,仅是他妹妹9岁的儿子捧着灵牌,所有送葬的人不足10人……我当时很是自责。这种自责一直缠绕了我多年。多年来,我一直想着要到他的坟上看望一眼,但这种愿望却一直不能实现。因为唯一知道他埋骨地方的他的妻子,我一直联系不上。我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而且我想,这么多年了,她也许已经早嫁,早有了新的家庭和快乐。有关田浩的一切,也许已经很遥远了……

   而我之于田浩,不也是很遥远了吗?正如一间小屋和一树梨花一样,正如我曾经的小城生活一样,在时光的覆盖之下,它们其实都已经无迹可寻。

  

  女儿·老屋

  

  

  之所以要说到女儿跟她的老屋,是因为她们都是我小城生活的重要部分。

  

  女儿所说的老屋,是我跟妻子结婚时租的套房。位于三楼。在城郊的田野之上。那时那片田野还没有开发,因为偏僻,价格便宜,加上空气清新,而且在夏天的时候,还能听到成群的蛙声。所以我跟妻子选择了它。那是一套总共70平方米的房子,其中还有一间房屋被房东用来堆杂物,剩下的空间也就很狭窄了。好在我们的家具并不多,剩下的房间设计也还合理,所以布置下来,也并不觉得使用上的促狭。而最让人觉得惬意的,是在卧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站在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稻田,还可看见天上的白云、星星和月亮,这些是城内的商品房所不能企及的。我们结婚一年后的冬天,女儿就在这间房里出生了。女儿的到来,让我对这间屋子满怀感激,后来,我甚至跟房东提出想购买下来的想法,还跟房东谈好了价格,只是因为房东的反悔而没有最终搭成协议。

  

  而我之所以要不厌其烦地提到女儿跟她的老屋,是因为从此开始,我的小城生活有了别样的经历。女儿的到来,让我对于人事的理解多了份宽容与和解。

  

  我不得不接着说到我的工作。因为自从借调进小城后,工作几乎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那些时候,为了能够正式下文调动,也为了最终能弄个一官半职(这是我世俗的一面),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工作当然也取得了明显的成绩,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但祸患却由此而生--来自同事的嫉妒与倾轧开始向我袭来。作为一个还没有正式明确调动的借调人员,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和强厚经济基础的人员,我遭到了同事们惨烈的排挤--他们甚至可以当着我的面,毁损我的尊严和人格。最后的结果是,我可以容忍任何工作上的诋毁,但我绝对要捍卫我的尊严和人格--我常常不惜跟他们理论甚至出手......但自从女儿出生后,对于这一切,我却已经不在乎。相比女儿而言,我觉得所有的名利与荣辱,都已经变得无所谓。

  

  那些时候,我开始学会了不计较。尽管同事们仍然结成同盟(除正伦等少数人外),仍然在变着法子对我进行中伤和挤兑,但每当我回到家,每当我看见女儿后,这种内心的烦恼和郁闷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似乎是一种魔力--它让我想起爱的力量,爱能使任何的生命变得温暖圆融。正是在这间屋子,在这样温情的氛围里,我曾发誓我可以不需要任何的浮名和利益,我只需用尽一生的爱呵护女儿......

  

  我敢说那些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那些时候,我跟妻子不断的在这里逗弄着女儿,不断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学会调皮和淘气。我们几乎不再受什么干扰,--后来不久的时候,我还在这里写下我的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散文。也正是从此开始,我正式把写作作为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我不想说这是一种必然(必然是不成立的),但它一定是一种缘,--我站在这里的阳台上,看着那些青山,听着那些蛙声,闻着那些稻香,我置身那些明朗洁净的月亮和星星之下,我在女儿的微笑和哭声里,我开始与文字相遇,我的确觉得了宁静与快乐......

  

  当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搬离这间屋子后的事。后来,也就是那片田野被开发,那些蛙声彻底消失的时候,我贷款在离此不远的地方自己修建了一幢房屋。后来我们便离开了这里。搬进新居后,女儿不止一次表现出了对这间屋子的留念之情。她总是说这间屋子是她的老屋,甚至还缠着妻子带她回去看过一次。这让我很是感慨。也许跟我一样,女儿亦是个念旧之人。不过这倒是其次的,主要的是女儿没有说起我在乡下的老屋,--我一直认为那里才是她真正的老屋,这让我觉得了一种悲凉--它让我看到了一种迁徙的宿命。从我的老屋到女儿的老屋,从我到女儿,我们都不可避免地行走着,不可避免地在路上,--我们心中的故乡,其实永远都在路上。而所谓故乡的概念,不过是一种相对的存在了?

  

  但这种存在,却是根,生命最初的开端。正如我的老屋--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在我远离它后的很多年,我仍然会时时的想起它。它是简陋的,凹凸不平的泥巴地,四块石板围成的火堂,四处漏缝的墙壁,涂满红漆的父母结婚时的老式家具,一张用来摆饭吃的长条凳子......我们生命最初萌动的处所。尽管它已经模糊,但我却始终努力着要回到那里。那里是生命与情感的归途。

  

  所以我现在写女儿跟她的老屋,我其实是悲凉的--我是多么的希望女儿不要过早去经历这种怀旧呵!但这一天还是过早地来临了。说实在的,我很是惧怕这种来临,从我的老屋到女儿的老屋,从女儿对老屋的念念不舍,我看到了隐匿在小城生活中某种荒凉的本质。

  

  我看到了时间,看到了我们的命运。从女儿开始念叨她的老屋起,我就感觉到了时间在我们体内迅疾奔跑的影子,--时间总在一天天塑造过去和现在,在过去和现在的门槛上,我们的长大或者老去,已经成为一种忧伤的轮回。在这一轮回里,我们不自觉的都成了时间的奴隶。

  

  但我还是要说。要说什么呢?从小城开始,从老屋开始,女儿已经走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她对她的老屋的告别,正如我对我的老屋的告别,我们都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在了路上,我们注定要不断经历新的生活,未来的生活,--正如我现在的小城生活,它也会是女儿将来的经历么?

  

  我深深地祝福她。

  

  

  那些人·那些事

  

  

  现在我决定说说他们。说说那些事。那些人和那些事,一度构成我小城生活的日常。

  

  需要先说的,毫无疑问是正伦。我之所以能借调进小城,就是正伦所推荐的。正伦跟我是校友,读的是师范。他高我两级。不过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还在师范的时候,我们并没有任何交往。我们读师范的时候是80年代末,那是一个诗意的年代。正伦虽然不写诗,但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弹得一手好吉他。那时候,我就不止一次看着他抱着吉他飘过校园的潇洒背影,看着紧贴他背影的那些长发飘逸的女孩。我不止一次心生羡慕,甚至崇拜。只是那时我不会料到,多年后我们会在小城相遇,而且还成了最铁的哥们。

  

  正伦调进小城,是因为那手漂亮的毛笔字。那时候微机还没有普及,各单位都需要能写好毛笔字的人。那时候正伦是风光的,因为字写得出众,正伦赢得了极富才华的声名,也成了县委各机关争抢的“香饽饽”。那时正伦深得领导的器重和赏识。而我也因此沾光不少。面对本单位同事们的诋毁和倾轧,是正伦在领导面前一次次说好让我获取信任。而多年后,我之所以要固执地把正伦写进我的小城生活,也正是因了这样的原因,--它可资叙述的元素也许并不丰富,但它却是我得以在小城站稳脚跟的根本。所以我深怀感激。所以多年后,我还要补记一下有关正伦的后来--后来,我们都离开了原来的机关,所不同的是,我依然还留在小城,正伦却到了乡镇。所不同的是,随着微机的普及,正伦写字的特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我作文的特长却日渐得到人们的亲睐。正伦可说是没落了。这种没落一度让他感觉到了失落,甚至消极,--除了没有工作激情外,他后来还离了婚,最后又结了婚,离婚与结婚,都显得潦草而匆忙。所以我就一直在想,正伦的后来,是否与他特长的消隐有着直接的联系呢?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正怀。正怀是民中的教师。因为他妻子是我们村里的,所以他跟我的关系很是特殊。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彼此懂得对方,--我们都是对艺术无限执着的人,以艺术为媒介,我们都能懂得彼此的内心。我们不需要设防,包括一些只能悄悄进行的事件。对了,说起正怀,我最不能忘记的就是他帮我所做的这些事件。在小城,我曾经经历了将近5年的借调生活,为了尽快下文调动,在一次次找领导无果后,我被迫想起了送礼。正怀就是这个时候帮了我的忙。那些夜晚,像搞地下工作一样,正怀总是给我背东西,我总是忐忑地敲响领导的房门,当听到应门声后,正怀就快速地折回身,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蹲在外面等候我。这样的场景,在长达5年的借调生活中,我们不知被迫重复了好多次。及至最后一次,当我们始终听不到领导的应门声退回来后,我才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送礼。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是一个月夜,我带着我花了5000元买来的礼品从那扇防盗门外退回来后,我独自停在一棵电线杆下,我抬起头,惨白的一轮残月静静地悬挂在小城上空,它有限的光亮被不断闪烁的霓虹所吞没,它始终无法显现出来……我静静看着这些曾经寄托了我的希望的所谓的礼品,这些耗去了我半年积蓄的在我看来无比奢华的物资,我突然就流下了眼泪――我突然想起了至今仍然在土地上刨食的父母,这5000元,将是他们一年的全部费用……我抚摸着它们,我就这样下定了决心,我最终把它们送回了村,送给了从未享受过的父母......

  

  这一直是我跟正怀的秘密。多年来,正怀一直守口如瓶。多年来,正怀一直让我无限感激--他的对我的秘密的保守,他的对我自尊的维护,每每让我会无端的流出泪来。因此,我一直在用心的记着正怀,尽管后来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尽管后来我们一年中难得见上一面,但我知道,只要他一个电话,我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情,赶去见他。

  

  最后我要说说陈兵。在小城,陈兵素有“小孟尝”之称。陈兵的朋友很多,可以说“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我就是这其中的一员。认识陈兵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结婚。那时他写古诗,古诗写得连市诗词学会的老者们都自叹弗如。那时他就凭着古诗的家底,赢得了很多女孩的芳心。我曾经看过跟他谈过恋爱的好几个女孩的照片,都长得很漂亮,让我羡慕不已。而他那时候的女友,除了漂亮和温柔外,还是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每每跟他一起诗文唱和,这甚至还让我们有了些嫉妒。我跟正伦就曾经酸酸的对陈兵说,看了你的这些女友,我们真是枉来人世了!虽然是开玩笑,但骨子里那份向往,却是真实的。陈兵无疑是优秀的,除了自身的素质外,他的对于朋友的真诚,对于朋友热情的帮助,也让人们对他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

  

  我就是这样的,在小城,我遇到的很多难题都是陈兵帮忙解决的。比如有村里的摩托车被交警没收了,比如要到某单位办理什么私人手续之类的,再比如当我面临工作抉择的矛盾时,当我在自己命运的交叉点上彷徨时,都是陈兵给我出谋划策。这同样让我很是感激。让我把他当作了最可靠的朋友之一。不过我现在说起陈兵,我觉得我还要说起遗憾的一面。正是陈兵近乎无懈可击的让人敬佩的为人,耗去了他很多宝贵的时间(他总是在不断的帮忙人做事,总在不断的应酬),从而让他良好的艺术天分没有得到很好的挖掘并发挥。我亦曾当面跟他说起这种遗憾,--我是很希望他能从世俗中抽身回来,不要辜负自己的那一份才情的。包括现在,当我最后把他写进我的小城生活时,我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期待着。

  

  一个人·一个小城

  

  

  最后我该说说自己了。该说说自己的小城了。

  

  小城很小。夹裹在交错缠绕的群山之中。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限制了小城往高处和宽处的发展。不过也正是这种局限,让小城具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周边城市都变高变宽的时候,小城依然保持着多年前的模样,这为见惯了现代城市的人们提供了怀旧的现存版本,不足甚至变成了优点,这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的矛盾和不可理喻。

  

  不过我真正要说的,还是有关自己的小城生活。应该说,尽管在小城我有很多知心的朋友,我所从事的工作也热热闹闹,但我其实是孤独的,--从内心而言,这样的小城,其实是我一个人的小城,这样的生活,其实是我一个人的生活。

  

  这种孤独,最早来源于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真实住址。我虽然在小城修建了自己的房子,但每次人们问起地址的时候,我总是不能准确地说出来。城里那些原生的地名,早已被不断突出来的高楼所遮蔽。我一直相信我用来修建房屋的那块田,一定有一个原生的名字,比如我老家的杨柳田、沙子田之类。但我终究没有弄清楚它的名字。这让我很是惶惑--一个不知道自己准确地址的人,其实就活在飘泊的状态里。这让我很是不踏实,总有一种无根的飘忽感。它不像我在乡下的老屋,在准确的地名之下,所有的温情和暖意充盈其间。

  

  所以我是孤独的。从说不准确的地址出发,我知道小城终究不能给我故乡一样的归属感。我其实还行走在路上。特别是当那些纷乱的人事,一次次让我置疑于我对小城的美好情愫时,我就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

  

  我所要说的是,我其实一直在一个人行走在路上--我在小城里行走,有谁会真正知道我的内心呢?比如文学。在小城,当我开始觉得孤独的时候,我就爱上了文学。我开始读书,并且写字--在小城独特的意境里,在我的精神和内心之上,我开始记录我的从前或者现在,我开始走向别人的世界,比如梭罗,比如博尔赫斯,比如沈从文,比如鲁迅......比如我网上的所有朋友们,我开始走进他们。但我终究是孤独的。他们的热闹,他们生命的热烈,终究与我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甚至像一阵风,吹拂过后,并没有留给我什么--我不是说他们没有让我受益,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情感,我自己的世界,在一切热闹之后,永不谢幕的只能是自己。自己的舞台上,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最后的主角。

  

  比如文学。我现在还是要说文学。小城的文学。我自己的文学。在小城,真正意义上从事文学的,其实仅有我一个。这给我带来了很多是非。同时也让我很是不明白,我一个人的文学,究竟与他们有何相干呢?他们为何偏要对我进行诽谤甚至攻击呢?是的,当我如实记录我的小城生活时,我觉得必须把这些人事也写进去,如同其他人事一样,这些人事同样是我小城生活的重要部分。我所说的他们,就不止一次在公众之下说起我的不是,尽管他们并没有说到我的文字,但我深信这的确是由文学而来--在一个人的文学里,我显然已经成为另类,我的文学,已然成为我不合时宜的罪证!

  

  事实是,我一方面在网络上广交朋友,在网络上跟朋友们热烈地讨论文学,但另一方面,当我回到小城,回到我真实的生活中时,我是不敢谈论文学的。对小城而言,文学的话题似乎早已成为旧时黄花。而我偶尔在刊物发表的文字,也常常被我束之高阁。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阅读它们。而我对于文学的写作,亦是秘密进行的。常常是,当我写作的时候,就会有人说我不务正业,说我酸气,甚至更有甚者,说我除了文学之外,其实一无是处。所以我只能远离所有的人群,远离所有的是非,在自己的内心静如止水......

  

  我感觉到了悲哀。我最终只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我只能秘密地在自己的内心,构筑自己的舞场和疆域。我几乎不串门,几乎不进任何娱乐场所,几乎不在公众的场合露面。这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我的不合群。不合群又有什么不好呢?不合群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我的书房,凝视着我的书架,--我就这样长久伫立,书香浮动,长久之后,我就会找回自我,现实中所有的一切,就会水流云散......我就觉得了生命的慰藉。

  

  这大抵就是我在小城的生活方式。包括现在,2008年的中秋之夜,我仍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我的书房。我再一次读梭罗的《瓦尔凳湖》。窗外的月光落在小城的上空,一片宁静和迷蒙。如同瓦尔凳湖的山光水色,亘古如斯。手机上祝福的短信一个接一个,但我一个都没有回复,--请原谅,我并非不看重朋友们的这份友谊,我是深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破坏此刻的静谧与美好,破坏我一个人的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祝福,--其实我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朋友们的祝福,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朋友们。在这个中秋之夜,瓦尔凳湖之夜,我按照自己对于生活的理解,就这样记录下了我的有关小城生活的最后细节,--唯愿这个细节,成为我小城生活的最后注解。唯愿这轮明月,照亮我以及所有朋友们的生活与内心。

  

  因为,再过几天,说不定我就要离开小城了。我已经考取了市里的某个职位,我或许又要经历另一种新的生活。而关于小城,当我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它或许就有了近乎挽抚的意味,它意味着我对一段往事和时光的埋葬,我将由此获得新生或者沉沦......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或者索性就是多余的话。

  

  

  

  (2008914日夜初稿,15日整理)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816c2e6d0029bd64793e2c8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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