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品新解读“快播案”中的电子证据
今年的司法大戏——快播案件庭审第二场,在万众瞩目中于9月9日开锣,于9月13日一审宣判。王欣等人分别被判处了三年六个月到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这是一次难得的普法机会,也是对近年来庭审中心改革效果的一次展示。与上一次庭审相比,第二场的火药味似乎淡了一些,但判决结果显然表明法院已经认定了相关事实,并端出令人信服的司法大餐! 笔者长期致力于法律与信息技术的跨界研究,对本案中关键性电子证据的举证、质证与认证问题抱有浓厚的兴趣。庭审表明,涉案4台服务器以及其中2万多部色情视频的证据效力成为控辩双方的核心争议。辩方在第一场就提出服务器硬盘和色情视频来源存疑、原始数据可能遭到破坏等主张。这是“剑”指关键证据的法律资格,直接影响到定罪量刑,因此法庭决定委托中立权威的机构再行检验鉴定。现如今,新的鉴定意见已经出炉,鉴定人也出庭接受了各方的质询。司法真相的查实就在唇枪舌剑的交锋中。下面就庭上争论的证据内容及其有何实质意义,做几点专业方面的解读。 涉案硬盘的来源及关联性 涉案硬盘究竟来自何处?这是法庭必须首先查清楚的问题。只有涉案硬盘来源于案发过程,同被告公司或个人相关,且由办案人员依法提取,其中存储的电子文件才能被采信以支持定罪。 控方指控的事实表明,这些硬盘是由海淀区文化委员会于2013年11月18日查获的,当时请了一个民营公司参与了协助取证和保管服务;几个月后,这些硬盘移交到公安机关,公安人员从中提取到了大量的色情视频;最终移送给检察机关,用于指控…… 这一过程过于曲折,或多或少地产生了“问题”。比如,辩方在开庭中指出,查封时的证据清单出现了多份且日期不一致,原鉴定书载明的服务器硬盘数量、容量与实际不符,有利害关系的公司保管硬盘不合理,涉案硬盘所显示的远程登录IP地址跟被告公司无关,远程登录IP地址可更改,系统盘之外的数据盘可以被替换;等等。辩方的疑问之多,不能归为吹毛求疵,而是对当下刑事诉讼中电子取证不规范的集中式批评。 令人欣慰的是,控方在庭审、尤其是第二次庭审时的积极补正,有效地澄清了“问题”。控方提交的补正材料有文化执法部门、协查公司、公安部门分别出具的情况说明,有被告人的到案经过、证人证言,还有IP地址分配统计表、光通公司工作说明、上网网络服务协议等反映IP地址为被告公司使用的有利证据等。尤其是后一组证据,能够较为充分地证明涉案服务器硬盘远程登录的IP地址指向被告公司。这些补正材料虽然不够完美,但能够良好地证明涉案硬盘的真实“身份”。简言之,既证明其客观来源,又证明其法律上的关联性。 涉案色情视频的来源及关联性 涉案硬盘上存储有高达2万多部色情视频文件,这本来对证明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非常有力。然而,同样由于取证时的不规范,这些涉案色情视频可能被污染、被移植,也被作为重大异议提出。辩方在第一次开庭时就声称,硬盘中部分数据存在创建时间方面的疑点。这一方面攻击了涉案色情视频的来源的可靠性,另一方面也冲淡了涉案色情视频同被告人、被指控犯罪行为之间的关联性。 为查清真相,法庭另行委托鉴定机构,对涉案色情视频“是否有在2013年11月18日之后从外部拷入或修改的痕迹”进行专门鉴定。在这里,“2013年11月18日”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指的是行政执法部门查扣硬盘的自然时间;而选取“从外部拷入或修改”作为限定词,旨在查明是否存在着人为制造假证的可能性。新的鉴定意见给出了否定性的判断。同时,鉴定人出庭专门就鉴定方法、鉴定依据及相关知识做了有益的解释说明。从专业角度看,这一鉴定意见和出庭作证表述并非不可挑剔,但砌起了一道坚固的支撑墙,证明了涉案色情视频来源于被告公司服务器,与被告人具有法律上的关联性。 本案的启示 司法是关于证据的艺术。没有合格有效的证据,司法就寸步难行。本案该如何裁判?法官已经做出了理性选择。但是,本案中反映的证据得失问题,对法治进步是富有启迪意义的。下面仅从证据制度完善的角度提出两点建议: 其一,我国应当尽快建立操作性强的电子证据规则。今年我国主管部门制定电子证据细则的工作明显提速,如最高检“人民检察院电子数据工作规定”以及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收集提取和审查判断电子数据若干问题的规定”均进入了征求意见的阶段。期待这些规则出台,促进行政执法部门、侦查部门的电子取证工作走上规范化之路。 其二,我国应当尽快制定专家辅助办案的规则。专家辅助办案属于专业案件不断涌现的必然产物,能够弥补司法人员在专门知识方面的不足。本案第二次庭审时鉴定人出庭作证具有积极意义,但公诉人、律师对鉴定人的提问显得还不那么精透,双方在法庭上对有些问题也没有讲得足够清楚。假如控辩双方能够传唤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辅助,假如法庭能聘请技术调查官参与事实调查,庭审效果定会有更大的提升。这就需要我国主管部门对专家辅助人的含义、职责、权利、义务、选任及工作规则等内容做出制度性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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