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蒹葭》

发布时间:2019-04-23 06:51:07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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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在《蒹葭》

——浅谈《诗经·秦风·蒹葭》

秦风是最早的西部诗,秦风中一部分激荡着西北边塞的慷慨悲壮的音情,一方面飘渺着男女之间绵长不尽的情思。《诗经·秦风·蒹葭》即脱尽黄土高原粗犷沉雄的气息,将人们带到散发着水乡泽国情调的渺远空灵而又缠绵的境界。

对于《诗经·秦风·蒹葭》的主题有两种说法,其一正如陈子展在《诗经直解》中所说,“蒹葭,诗人自道思见秋水伊人,而终不得见之诗。”这是一首思盼恋人又求之不得的情诗。另一种说法则是,招隐之诗,好贤之诗。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征西戎而领有其地,封为诸侯,主要以武力获得成功因而尝到了甜头,故在平时重武治,轻教化。而原来那些受周礼熏陶的贤人君子,有感于此,隐而不出。正如庄有可所说“政暴而贤隐”。因而,正如《中国史诗》中说:“秦风中的杰作却是《蒹葭》,这是一首‘诗人之诗’。……它的意义是招隐或是怀春,我们不能确定。”

《诗经·秦风·蒹葭》不仅在主旨意蕴上具有其多重性,在艺术特色上也具有中国古典诗歌的多重美感。朱光潜认为“意境”是……刘勰认为:“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写心而徘徊。”优秀的作品应该是情意美、形象美,并且情与景、意与境交融在一起,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而《蒹葭》正具有这样一种成就其艺术性的独特的意境美。

与国风中多抒情诗内容往往比较具体不同,这首诗意境空灵,没有具体的人物事件地理方位。《诗经·秦风·蒹葭》各章前二句乃赋景起兴,用秋江冷寂景象烘托失恋者寂寞的情绪,“白露为霜”……三句时间上递进,易辞申意,在反复中深化意境。全片着意渲染一种对于幸福的憧憬和期待,一种飘渺迷人的意境,一种缠绵而略带伤感的情调,一种执着而不免失落的情绪。它表现的不是具体的人生故事,而是一种期盼的心境。它超越写实,而进入了象征领域,故诗意难于指实。读者固然可以从诗中所描绘的象征性境界产生更丰富深远的联想,唤起某种更广泛的人生体验。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但一洒脱,一悲壮耳。”此诗读来只觉情调凄婉,境界幽邃,意蕴无穷。深入品味,反复吟诵,更能发觉该诗意境的营造呈现出多重叠合、交互融汇的架构,显示出繁富绚丽的色彩:第一重,诗人苦苦追寻,如梦如幻、如醉如痴、神情恍惚的主观情愫,与秋晨雾霭、烟水迷离的景致浑然为一。仿佛这迷茫的烟水晨雾就是此时诗人痴醉的梦幻化生而成,情景相生,难分难解。第二重,诗人执着追求的绵绵情意与“伊人宛在,觅之无踪”,若隐若现的境界浑然为一。若不是“宛在”,则诗人不复追求,正因为若隐若现,总有一个缥缈的影子在眼前闪烁,才不断牵引着诗人热烈的情思,不肯作罢。第三重,诗人左右求索的迫切焦急心情与“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浑然为一。“溯洄”、“溯游”的匆忙连续相从,全出于追求者心情的焦急。而此种焦急之情与可望而不可即,可见而不可求的境况相辅相成,情由境生,境带情韵。颇有“河边织女星,河畔牵牛郎,未得渡清浅,相对遥相望”的味道。第四重,主人公追求无着的惆怅失意心情与深秋一派萧瑟的景象浑然为一。自古以来,“秋景肃杀,令人伤悲”,诗人追求不获的失意、烦恼和痛苦与秋霜、秋风、秋景的悲凉之境相交融,此时萧索的秋境正是此时诗人凄苦心绪的流露与外化。第五重,“伊人”高洁而富有魅力的精神气质,被蒹苍露白、秋水澄明的景致烘托出来,又和烘托他的外部环境融为一体。正是这种多重意境交相叠合的开放型结构,给予读者以更丰富的想像、开拓和创造的空间。

但这种想象空间不仅来源于其对于意境的烘托,也体现在其对于朦胧美的渲染。牛震运指出,诗的开头“只两句写得秋光满纸,抵一篇悲秋赋”。诗人为读者描绘出一幅河上秋色图,淡远的境界中略带凄清的色彩,对诗所表现的执著追求、若即若离的思慕之情,是很好的气氛渲染。写景之后,出现了抒情主人公在河畔徜徉凝望的身影,这个身影相当朦胧,诗中人望穿秋水,期盼着“伊人”。“宛在”二字,微妙地透露出伊人之所在飘渺如海市蜃楼,望之似有,实则渺茫难即。不仅情境、人物朦胧飘渺,其心理状态以及情感也满载朦胧之美。北宋贺铸《青玉案》中“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期盼心理模糊、朦胧、不清晰甚至不确定的美感,与此正同。《蒹葭》虽然只是描写了诗人对爱情的憧憬、追求和现实的失望、惆怅的心情,但并非平铺直叙,相反,它采用了工笔式的细描,用曲笔作写意式的远景的勾勒。全诗写得扑朔迷离、烟水苍茫,在模糊的意象中,展示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朦胧美。诗中有较多的留白,也有很多暧昧的意象,为读者实现各自的阅读期待提供了极为开放的召唤结构。首先“伊人”作为中心意象,其身份、性别、外貌等都不确定,且不说肖像如何,连个大致的轮廓都看不到,其高洁、可敬、可爱、令人心驰神往的美,是从追求者那炽热、执着的感情指向中,或通过清露秋水的烘托折射出来的。其次“秋水”的意象也是朦胧的,其景象凄迷,具有多重寓意。而抒情主人公的意象稍明确些,是一个执著的追求者,但其性别、身份等也难以确定,其文化背景、个性情趣更是一派茫然。这位追求者的感情、心态,作品也一字未提,说他炽热的爱恋、执着的追求,追求无着的惆怅、失望等等,都是读者的感悟、分析,其实作品本身并未作清楚的交代,迷离仿佛,任读者自己去领悟。此外,“伊人”所在空间位置也十分模糊,“在水一方”,只是国画式的“大泼墨”写意,烟波迷茫,人在何处?“宛在”,更是游移之词,难于确定。诗人在河畔翘首伫立,透过薄雾与苇丛,凝视水的“一方”,伊人所居之地,给人以雾里看花,若隐若现,朦胧缥缈之感,究竟是眼观,还是“心见”都很难说,确乎难于实指而不可捉摸,而“所谓”二字更是透过诗人给她披上一件镜花水月式的神秘轻纱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含苞待放,为“伊人”增添一种朦胧的美感。

文学是显现在话语蕴藉中的审美意识形态,中国古典诗学一向标举话语蕴藉。因而除意境美、朦胧美之外,蕴藉美也可谓古典文学尤为突出的一大特色。刘勰《文心雕龙·定势》中说“综意浅且者,类乏酝藉”。清代贺贻孙《诗筏》“诗以蕴藉为主”,“惟风流乃见蕴藉耳”。《蒹葭》具有丰厚的情感内涵和深刻的哲理意味,其最大的艺术特色正是意境朦胧,含蕴不尽。《蒹葭》一诗通过朦胧的意境涵盖了超时空的社会共相和人生真谛,具有深远的旨意和哲理,对此清人黄中松说:“诗人之旨甚远,固执以求之抑又远矣。”要深入地把握其远大的哲理意蕴,应以哲人似的深邃的眼光和豁达的心胸,进一步思索整个意境的社会意义和人生内涵。伊人可以视作是一种象征,它涵盖了世间各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生境遇:情人难得、知音难觅的怅惘,仕途坎坷、功业未遂的忧思,理想幻灭、前途渺茫的失望,人生无常、精神失落的悲哀等心灵的回响,它们都可以从《蒹葭》的意境中得到感应。可见,从批评性接受的层次上全面、客观而深入地看待本诗,可以称之为象征诗,它象征了人生悲剧命运,即执著地追求美好的人生,百折不回,至死不渝。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三章只一章,特换韵耳。其实首章已成绝唱。古人作诗多一意化为三叠,所谓一唱三叹,佳者多有余音。”这便是说它的音乐美。《诗经》以四言为主,四句独立成章。四字句节奏鲜明而略嫌短促,而重章、重言读起来又显得回环反复,节奏舒卷徐缓,二者互为补充,在意义表达和修辞上,具有很好的效果。虽然诗经在流传过程中割断了与曲谱的联系,但依旧葆有音乐的灵魂。《蒹葭》三章所咏内容一致,二、三章换韵重叠之。正是这种回环摇曳,极富音乐性的动态结构,不仅恰且的表现了主人公的心灵历程,隐隐契合了人们普遍的审美心理。该诗重章叠句、回环复沓,一意化为三叠,用韵先响后喑,先扬后抑,余音绕梁,一唱三叹,极具感染力。

《诗经·秦风·蒹葭》在心理活动描写方面也颇可称道这一点体现在作者突出的空间意识。诗中在描写心理活动时,主体与客体保持一定距离,影响了观察上的真实性和准确性,造成“若即若离”、“似花非花”的朦胧感觉和多重境界。从《诗经·秦风·蒹葭》所写之景来看,诗人所追求的对象,始终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伊人”的倩影,或是想象的再现,或是心灵的梦幻境界。无论如何追寻,总是有一水之隔。这种人与景物、人与人的距离似乎是一种心灵距离的外化、情感距离的隐喻。这使主体的“情”与客体的“景”,通过艺术的“距离化”得以升华。

《诗经·秦风·蒹葭》以其不同于其他《秦风》诗篇的意境美、朦胧美、音乐美和深邃的意蕴触动人心,并以其含蓄、哀婉的情景、动人心魄的情感,而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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