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文：一缕阳光

一缕阳光

张学文

那年，夏天，女儿五岁，顽皮得很，我去哪她都要跟着。

有一天下午，我们去石门批发市场。途中，天色突变，阴冷异常。

“爸爸，别走了。”女儿惊讶地对我说，“马上要下大雨！”

“不走了？你看，哪儿能避雨呢？”嘴上说着，心里那个急呀，让女儿将我抱紧坐稳后，我拼了命地蹬车。女儿开心得不得了，一边唱着歌，一边拍着小手为我鼓劲。

果然，没多会，雨来了，气势汹汹，噼噼啪啪，瞬间砸得我眼前一片模糊。女儿瞅瞅我，摇摇脑袋，得意地笑了：“爸爸，我猜准了吧！”

“准”，我忍不住笑了，继续向前冲。那会儿，每见车灯闪烁，我们就拼命招手。但我们像被忽略了一般，一辆辆汽车“嗖”的一声便急驰远去，空余下飞溅起来的水花，旋即消失在街道的两旁。

雨，更加猛烈。好不容易，我们到了胜利小区西边的邮政所。回头看女儿，眉头早已皱成了几条小沟。我让女儿在门口等我，我给她买衣服去，她却说啥也不行，非要我去市场买了东西赶紧回家。见女儿如此坚持，我就只好唯命是从了。

从邮政所往西没多远，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我们，这么大雨呢，歇会儿吧。那声音浑厚而慈善，当我抬头望见先生时，他打着雨伞正往屋里去。

“你看你呀，也不知道疼女儿，感冒了怎么办？”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儿敲打着身上的雨水：“瞅瞅，你这个爸哟，孩子都冷得颤抖了!”

“来吧，快进屋。”先生微笑着招呼我，数落我，然后径自将女儿拉进了屋里。一进屋，他便将我们拉到了餐桌旁，“还没吃午饭吧，来，跟兄弟吃点，我给孩子找件衣服去，别让她感冒了。”

“谢谢先生，我们吃过饭了，衣服嘛，就不麻烦您了!”那一刻，我真不知如何感谢先生，也不好意思再待在那里，转身要走，他却急了，一把将我们给拉了回去，“孩子着凉了可不行啊！”

好意难却，我只好等着先生，心里纳闷，快五十的人了，还有这么小孩子的衣服？原来，先生要拿的是他的衣服。当我将衣服给女儿围到身上时，女儿偷偷告诉我：“爸爸，好暖和！”

雨还在继续，但已没了先前那股猛劲，越发温柔起来。叫来三轮车后，我要女儿换上自己的衣服，先生却生气了，满是严肃的神色跟我嚷道，“你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死脑筋？让她穿回去不就行了！”

“不行啊，先生，明天我就该上班了，真要穿回去，还不知道啥时能还您呢！”我仔细地看了看衣服，纯绵料质，款式也挺好，价格一定不菲，可我与先生素不相识，我们怎能随便穿了他的衣服就走呢。

看到我发愣，先生又急了，“孩子事大，趁着雨小，快走吧！”说着，先生将女儿抱上三轮车后，又帮我把自行车装了上去。

回到家里，看看衣服，再看看女儿，妻子就疑惑不解地问个不停，“老公，怎么回事，这衣服少说也得五百元吧？你也没带那些钱啊！”

“路上捡了五百元。”我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忽悠妻子，妻子信了，就催我穿给她看。

这时，女儿笑，我也乐，妻子便疑惑了：“乖女儿，不许撒谎，你跟妈妈说，真的捡钱啦？”

“哈哈，哈哈……”女儿抢先将实情告诉了妻子。妻子没吱声，好半天才说了句：“好人，真是好人啊”。

妻子将衣服一番洗熨后，找来一个塑料袋，恭恭敬敬地将衣服叠好装了进去。末了，妻子又不无感叹地问我：“他的生意一定很火吧！”

“肯定火！”，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顾不上吃饭，我就捎了相机，带着女儿去还衣服。就在那家店门前，在那家专搞空调设计与销售的叫“振融空调”的门市前，我给女儿一下子就拍了十多张照片。我一再叮嘱女儿：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一定要记得，在自己最困难最无助时，是这些素不相识的好心人帮助了自己。

女儿很激动，也很开心，满脸灿烂：“爸爸，我记住了！”

转眼间，女儿长成了大人。更让我开心的，是去年春节的一件小事。

那天，在年关赶集的路上，女儿捡到一百元钱，她看到钱从前面女人的裤袋里掉出来的，于是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女人毫无察觉，继续疯了似地往前跑。因此，有路人就对女儿说，“傻孩子，有钱你不会用吗！”女儿当作没听见，硬是追上了女人，把钱还了她。待到女人道声“谢谢”时，女儿早已跑开了很远。

事后，我逗女儿，平常你总跟爸爸妈妈要钱，为啥钱到了你手上，你又不花了呢。女儿笑了，笑得特别甜：“爸爸，难道您忘了十年前咱们最困难的时候？您说过，寒冷的季节里，哪怕有一缕阳光，也会让人觉着温暖的。”

是啊，那些曾经给予过我一缕阳光的人很多，我何曾忘记，我怎能忘记，在严寒的冬季里，在你最困难的日子里，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那也是一缕阳光，一个永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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