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泪小说

小说：

《 蝴蝶泪 》

王建元

“蝴蝶泪”是一个酒吧的名字，酒吧很小，坐落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那条巷子大约有一百多米长，在我回家必经的路上，以前这里只是一片空地，长满了青草和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了许多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房子中有了这个酒吧，更不知道这个酒吧为什么选择小巷尽头最后的那间房子。我大学毕业后，这一切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去那家酒吧要经过许多小店铺和小饭馆，路过的人一般都会被沿途那些漂亮的饭馆，酒店女服务员截住。所以这个酒吧很冷清，像它的名字一样。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在单位赶着设计一张图纸，很晚才往家走，也不知为什么，一路上拒绝了很多盛情的吆喝和拉扯，竟鬼使神差地进了这家叫“蝴蝶泪”的酒吧。酒吧的木门上挂着两条很干净的白色布帘，每一条布帘上都绣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在门灯下，那两只栩栩如生的蓝蝴蝶闪着柔和的蓝光，翅膀上有一种绒绒的感觉。

屋子里有两张很小的桌子，像茶座和咖啡屋的那种，桌子是月白色的，桌子的斜对角处各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形状和门帘上的一模一样，精致的白瓷盘和白瓷杯子上也是蓝色蝴蝶的图案······

“您想喝点什么。”随着一声好像是从很幽暗，又很空旷的地方飘来的声音，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甚至没看见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和走过的。她递过一张白色的饮品单，我一眼就看见了白色纸单右上角的蓝蝴蝶。正在我要看单子的时候，又有两只蓝色的蝴蝶飞进了我的眼帘，它们在姑娘白色的围裙上。

单子上的饮品和酒都是一些很古怪的名字，去过很多酒吧和咖啡屋，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名字。“月光蝴蝶”，“死亡之吻”，“蓝色情迷”，“如果你爱翅膀”，“爱琴海之梦”，“蓝幽灵”，“蝴蝶泪”……

正当我在新奇中感到迷茫，在不解中感到迷惑时，那个姑娘又说话了，“先生，我给您推荐两款，一个是本店的招牌饮品“月光蝴蝶”，一个是一种喝下去会有奇幻感觉的酒“蝴蝶泪”。我看了她一眼，正要张嘴，她用一个很美的手势在离我的嘴一尺左右的地方晃了一下接着说，“尊贵的先生，您是本店开业以来第一位顾客，至于是不是最后一位，目前不好定论，要看蝴蝶公主的。”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今天，您的酒饮和果盘，本店全部免单，只希望您喝好，并留下宝贵的意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盯着我们头上一盏乳白色的，光线很暗的吊灯，我抬头看见灯上也是一只很大的蓝色蝴蝶。

我一边掏出钱包，一边说，“好，就按你说的那两种上吧，但费用我是一定要付的。”“先生，您不觉得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中谈钱有些不合适吗。”说完，她转身去了吧台，过了一会，她端来了四杯酒饮，两杯“月光蝴蝶”，两杯“蝴蝶泪”，接着又端来了四个很精美的果盘，每个盘子的果品上都落着一只蓝蝴蝶，像是用绢制作的。她把椅子向前挪了挪坐下说。“先生，今天我陪您，不醉不归，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您必须耐心听完一个小小的故事。”离近了，我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很美，像清澈而又幽深的湖水，又像两团蓝色的雾。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露出了一丝很神秘，但又很好看的笑。她把两只杯子轻轻地推到我的面前说，“一定要先喝这一杯。”她指了指那杯一半乳白色，一半蓝色的“月光蝴蝶”。我也点了点头。

当我们端起各自的杯子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团蓝色的的雾，弥漫了这小小的空间和我们，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只能看见对方的脸，脖子以下的部位好像浮在蓝色而又朦胧的海水中。我看见姑娘笑着示意了我一下，然后我们开始喝那杯神奇的“月光蝴蝶”。真是很奇怪，杯子里乳白色的液体浮在上面，蓝色的在下面，等量非常均匀，可是不论你怎么喝，两种颜色的液体总是保持着等量。饮料的味道很奇妙，是一种混杂着薄荷，薰衣草和白玉兰，还有奶油香型的感觉，不但味觉奇妙，喝下去还给头脑和身体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幻觉······那是一片很宽阔的，长着淡蓝色草的草原，许多蓝色的蝴蝶在飘着白云的天空飞着，我好像就是其中的一只……

当我从很远的梦幻中飘回到这间神秘小屋的现实时，姑娘又把另一杯“蝴蝶泪”推到了我前面。那是一种澄明的蓝，像可以看见水底珊瑚那种浅海的蓝，蓝中又带着些绿。它的口感更奇特，刚一入口有些酸涩，但在口腔中慢慢回味，就会有一种十分清凉的甜，那种凉甚至会沁入你的骨缝。她也轻轻地抿了一口，随着她一个奇怪的手势，右侧那面墙上一直挡着的浅蓝色纱帘徐徐拉开，眼前立刻开阔了起来。应该是一个十分宽广的草原，天空是蓝色的，草原和天际连接的地方也是一种淡淡的蓝。我说不出是一幅全景画，还是超大屏幕，只是给我的感觉是画面很深邃，很空旷，那种纵深感甚至可以走进去。

姑娘拿起杯很礼貌地碰了一下我的杯，然后默默地喝下了杯里剩余的酒。她用目光向天花板的某个角落扫了一下，画面上马上出现了两只很大，很美丽的蓝色蝴蝶。自认为手中有几本世界各地的“蝴蝶图谱”，对蝴蝶很有研究的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蝴蝶，它们蓝色的翅膀上交错着两种像金银丝线一样闪亮的纹理，而且每扇动一次翅膀，翅膀就会发生奇妙的色彩变化，忽而天蓝，忽而湖蓝，忽而普蓝，金银两色的花纹有时像山川，有时如流水。正在我忘情欣赏之时，突然感觉耳边有风在流动，原来有十几只蓝色的小蝴蝶竟然围着翩翩起舞着，在它们翅膀的扇动中，清新而馨香的花粉味弥漫了这小小的空间，那感觉简直如梦如幻······

在这种微妙，从未有过的感觉中陶醉，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很难再有，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很舒缓，但又含着几分凄楚，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姑娘，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但她的眼睛却有了明显的变化，它们正在慢慢变蓝，湖水一样深邃的蓝，蓝宝石一样晶莹的蓝……

“亲爱的人，画面上那两只蓝色的蝴蝶，是我和我的姐姐，那只大一些的是我的姐姐，她叫“蝴蝶公主”，小一些的是我，叫“蓝精灵”，在你面前飞舞的是我们的伙伴，今天，它们只是幽灵······原来，我们的家乡很美，就在你今天坐的这个地方，那是一片蓝绿色的草地，有蓝色的天空和蓝色的湖水，我们每天除了采花粉，就是唱歌，跳舞。许多许多年前，我们听过一支很好听的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到这里……”其实，我们这里比歌里那个地方还要美。”那个神秘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我对面的姑娘转身从吧台拿过一只透明的玻璃壶，为我和她自己又倒了一杯蓝色的“蝴蝶泪 ”倒完酒，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的人多了起来，许多又高又笨的铁机器也多了起来，他们不停地挖，不停地盖很大很高的房子，把天空都挡住了。还有一些人用很大的网抓走了我们许多的伙伴，把它们用很细的针钉在木板上，卖了许多钱……有一天，我和姐姐在一块原来很大，现在还小的草地上采野花粉，突然轰隆一声，我只听姐姐对我喊了一声，“快飞……”她的声音被一个很高的铁架子砸断了，永远砸断了······我的姐姐就埋在您的脚下。”听完这段话，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我抬头看对面的姑娘，深邃的湖水正在涨潮，蓝色的泪滴一颗颗落在她的杯子里，随即幻化出许多扇动着的小翅膀，蓝色的。她的目光又投向了天花板，那个声音在凄美的音乐声中停下了。

“我的姐姐死了，我的好多伙伴都死了，都说台湾有一个美丽的蝴蝶谷，可是太远了，又隔着好大的一片海，我们飞不过去……”这是她在说，因为声音就在对面，而且她漂亮的嘴唇在动。

听着这个凄婉的故事，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坐在对面的究竟是一个姑娘，还是一只蝴蝶，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面墙上的画面随着暗下来的灯光渐渐消失了，酒吧又恢复了我进来时的宁静。坐在我对面的姑娘还是那么文静，那么漂亮，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恍惚中，我看见她背后长出了两只蓝色的翅膀，我揉了揉眼睛，翅膀消失了，一会又出现了。我觉得自己是喝多了，决定告辞。刚走出几步，姑娘拉住我说，“谢谢你，听了我们的故事，送你一件礼物留作纪念。”她摊开的手掌上，是一只蓝色的蝴蝶翅膀……

走出了 “蝴蝶泪”酒吧，我好像迷失了家的飞向，眼前全是飞舞着的蓝色蝴蝶。大约走出了二十多米，身后好像传来了一种沉闷的响动。我回过头一看，那条巷子和两边的建筑竟没有了踪影，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亮光，不知道是灯火，还是磷火。冥冥中，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那个姑娘的声音，“祝福先生，好好保重……”

我不知道怎么摸回的家，妻子已经睡熟。我轻轻走到客厅，打开灯，准备喝一杯热咖啡，刚刚拿起杯，竟发现窗玻璃上落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它的翅膀竟然和我兜里那只翅膀一模一样，我拿出姑娘送我的那只翅膀对着窗户晃动了几下，那只蝴蝶默默地飞走了，它的后面拖着一条蓝色的光带……

我一个人喝着咖啡，那只蓝色的翅膀静静地呆在茶几上。我确信我刚才的经历，但我更愿意把它想象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今天的故事。

第二天，我经过了那条已经不存在的小巷，在昨晚喝过酒的那个地方，我放慢了脚步，因为脚下，那只美丽的，蓝色的蝴蝶公主仍在睡觉。

到单位后，我辞去了建筑师的工作，决定一个人静静地研究蝴蝶，没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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