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浣溪沙》:当时只道是寻常!

发布时间:2020-06-27 18:18:1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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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浣溪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以前,有个女孩问我:男生这辈子,最爱的是不是永远都是他的初恋?

其实,每个男生这一生,都会有两个最重要的女孩。

一个叫白月光,一个叫朱砂痣。

第一个是他情窦初开,初次爱上的那个女孩,终其一生,也再难忘却,而第二个,是那个他发自内心想娶回家,且要相守一生的女孩。

如果你错过了他的白月光,

那么,请用心去成为他余生的朱砂痣。

或许你会疑问:会不会我再怎么努力,去成为他心口上的朱砂痣,最终还是比不过那个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呢?

我想,这个答案,有个人大概可以你告诉你。

他姓叶赫那拉,名性德,字容若。

你也可以叫他,

——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好似夺走了天地的造化。

他血统高贵,正黄旗出身,父亲是清初权臣纳兰明珠,母亲更是满清皇室的后裔。这个孩子,打小便是天之骄子。

曾几何时,他也神采飞扬,是个沐浴着静暖的阳光、在马场上张弓搭箭的乌衣少年,不知成为多少京城名媛的梦中情郎。

作为八旗子弟,他不止擅长骑射,竟罕见地学会了填词吟诗,有着非同一般的才情,年仅十七岁入国子监,在科举场上连考连捷,拜名儒为师,前途可谓一片敞亮。

直到一天,年纪轻轻的纳兰容若,见到了自己的表妹。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

辘轳金井、落花红冷,不曾想,这一次偶然的相逢,就好似有只爪子在他的心口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毛绒绒的痒儿。

自此一眼万年,情根蓦然深种,那个灯影下的人儿,成了他彻夜难眠的心动。

满人不似汉人,加之彼时刚刚入关,儒家礼教尚未根深蒂固,故而两家人对这样的不伦爱情并未阻拦,反而玉成其事,为他们缔结了婚约。

只奈何,天公不作美,造化也弄人。

康熙十年,皇帝大选秀女,在各豪门贵族的家眷里选女子入宫,若有才貌绝佳者,也有机会一朝选在君王侧。

而不幸的是,表妹被选中了。

纳兰家族虽权倾朝野,可也不能与皇帝抢人。纳兰容若挣不得、抢不得、恨不得,任他哭天抢地,也无法改变这突如其来的现实。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送进那与世隔绝的皇宫。

《赁庑笔记》记载: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纳兰是路人。

对于纳兰容若而言,这一句顿成陌路,不知在他的心头交汇了多少的不甘与心酸。

康熙十五年,纳兰容若进士及第,被康熙皇帝选在身边,担任天子的御用侍卫。

这是康熙皇帝的帝王心术,故意在遏制纳兰家族的权势,以至于纳兰容若的一身才学无从施展,只能在这样一个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混吃等死的职位上蹉跎岁月。

原本雄心壮志的纳兰容若,在这一刻,忽而失去了对未来的所有向往。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梦江南·昏鸦尽》

他不止一次在梦中遇到表妹,想起她亭亭玉立的身影,若隐若现,而一个闪念,他醒来,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一瞬间,心字已成灰。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的身边,轻柔地给他披起衣服。

他的目光从迷惘,到疑惑,再到感动,最终里面生硬的色调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温暖。

这个女子,便是他的妻子

——卢氏。

康熙十三年,纳兰明珠为了让儿子死心,安排他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就是一场政治联姻,虽说门当户对,却难见情投意合。

卢氏是大家闺秀,自入门以来,恪守礼仪、温婉端庄,挑不出什么错,可纳兰容若的眼中只有表妹,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人?

大婚当日,纳兰容若的眸子生冷如寒冰,泛不起一丝的喜色,就连看向卢氏的眼神,也是空洞的,就犹如透过卢氏,看向了另一个人。

婚后的生活,纳兰容若就如例行公事般,难以见到什么温情脉脉,毕竟,他曾经的所有心动与激情,早就全部给了表妹。

纵使举案齐眉,也到底是,意难平。

有一阵子,纳兰容若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与面前这个怯生生的女子度过一生了,那该是多么的乏味与可悲。

可却不曾想,姻缘最是喜怒无常,自己本以为已然成灰的心,居然在卢氏这里,奇迹般地万物生长、枯木逢春。

卢氏温柔大方,对纳兰容若的照顾无微不至,几乎满眼都是他。

纳兰容若喜爱种花弄草,曾花了好些心思,在院子里养了荷花,细心呵护、爱不释手。

有一日,纳兰容若正在看书,窗外忽然风雨大作,他心中一紧,起身往庭院走去,却看见卢氏撑起了两把伞,一把遮着自己,而另一把则在给荷塘遮风挡雨。

他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卢氏说:我怕雨把荷花打坏了。

他说:打坏了又怎样?

她说:这荷花是你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被打坏了,你会心疼的。

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戳到了纳兰容若的心口,啪啪啪,啪啪啪,一阵电光火石,原本冷漠的目光忽而因眼前的人化作了万千温柔,这感觉不是心动,而是心定。

如果说,表妹曾惊艳了他的时光,那么卢氏,终将是温暖了他余生的岁月。

这是一段羡煞旁人的故事,本以为不会再爱的纳兰容若,竟一头撞上了春天,幸福铺天盖地地找上了他。

他们的日常好玩又温馨,有次,他背痒,卢氏给他抓抓挠挠,他见妻子葱白的手上,指甲红艳艳的,就取笑她:你是不是半夜偷偷去做指甲了?

春葱背痒不禁爬,十指槮槮剥嫩芽。

忆得染将红爪甲,夜深偷捣凤仙花。

——《杂忆》

纳兰容若身为御前侍卫,有公务在身,经常身不由己,与康熙皇帝浩荡出巡,或江南,或漠北,在万里之遥,他总会想起自己的妻子在窗前替自己计数着归来时日的画面,塞外苦寒,但那一刻,他的心却是暖的:

碎虫零叶共秋声,诉出龙沙万里情。

遥想碧窗红烛畔,玉纤时为数归程。

——《塞垣却寄》

他多才多艺,手执丹青为妻子画像,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傲娇地皱眉,在他的眼中,都可爱至极,好似九天之巅的洛水女神:

旋拂轻容写洛神,须知浅笑是深颦。十分天与可怜春。

掩抑薄寒施软障,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浣溪沙·旋拂轻容写洛神》

最有意思的还是两人「赌书喝茶」的游戏,让后世的我们看来,真的无比风雅。

他们效仿李清照夫妇,饭后一起煮茶,二人口渴难耐,却不着急饮茶,反而做游戏。

由一人问某典故,出自哪本书哪一卷哪一页,谁答中了,就可以先饮,另一人只能眼巴巴地去看。

有一次,纳兰容若赌书赢了,看到卢氏皱巴巴的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由于太过于开心,把茶水洒了一身,味道沾在衣服上久久散不下去,闹得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彼时,他们肆意挥霍上苍赐予他们的幸福时光,无知无觉,只道会真如笔下写的一般,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

不曾想到,这些当时以为的寻常日子,却吝啬到不过短暂的三载而已。

康熙十六年,卢氏竟难产而亡,撒手人寰,年仅 21 岁。

纳兰容若愣愣地看着阖上双眼的妻子,只觉心口被生生地挖掉了一块儿,空荡荡的,呼呼的漏着风。

他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面色苍白,这个孩子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念想,也是他不得不坚强下去的理由。

在这一天后,纳兰容若的人生,活得就像个拾荒者。

叶舒崇评论纳兰,在《卢氏墓志铭》说他: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

若是之前,纳兰容若或许不过是一个文采斐然的才子,这种人,每朝每代都有,算不得多么出彩,而自从卢氏去世以后,纳兰容若的文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将自己对亡妻的思念,点点滴滴地落在纸上:

自那番摧折,无衫不泪。几年恩爱,有梦何妨。

最苦啼鹃,频催别鹄,贏得更阑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飚一转,未许端详。

——《沁园春·自那番摧折》

记得有一次,他梦到亡妻淡妆素服、执手哽咽,梦醒时分,她说:「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

他忽而就想起了,他们曾经恩爱的那几年,一幕幕画面在梦境中翻滚再现,只是她的遗容已然渐渐模糊,都没来得及好好端详,一个闪念,便离他而去。

康熙十九年,卢氏忌日,清冷的夜晚,纳兰容若呆呆地烧着纸,心想,都三年了,倘若她离开我只是一场梦,那也早该醒来了。

我想,你大概是觉得人间太无趣乏味,所以才会赶赴黄泉吧,只是你倒是说走就走了,而我们的约定呢?就这样被你忘记了吗?

思念太深,唯有落笔能寄相思。三年的苦楚,凝结成一封纳兰写给妻子的,永远不会被她收到的信: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

还怕两人都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卿卿如晤:

如果可以把书信寄到黄泉,那该有多好,起码我能知道,你这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有谁在你的身旁照顾你。

近来家人总念叨,让我续弦,实在不堪其扰。算了,不谈这些了,如果可以,那就让我们来世再结为知己吧。

可我更担心,即使到了来世,我们还是无法长相厮守。

『清泪尽,纸灰起。』

多年不见你,我感觉已经流尽了所有的眼泪。今日你的忌日,只能以一把纸钱聊寄相思。只不知,那漫漫扬起的的灰烬,是否能飘向你所在的地方?

容若」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容若英年早逝,去世日期,与卢氏的祭日,恰为一天。

他的诗词集被编为《饮水词》,取意「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时之间,风靡朝野。

可也正如时人传唱的那样: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而在翻阅他的词集时,最让人难以忘却的,还是这一首: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赌书不小心泼洒掉的那杯茶,现在还依稀可以闻见香气。当时还以为只是生活中的寻常点滴,毋须在意。

年轻时,岁月很慢,余生太长。

而如今,当日笑颜已不在,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萧瑟的深秋,紧闭疏窗、独立残阳,手里捧着一碗已然凉透的茶,眸子里蕴含的,都是关于往事的画面。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次,亡妻曾问他:这世间最悲凉、最悔恨、最无助的字,你觉得会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说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字。

妻子笑语嫣然,说:这个字,就在夫君的名字里。

他不解:嗯?

她回答:就是若啊。

对呀,若,也就是如果,这世间最悲凉,最悔恨,最无助的字,可不就是那么一句「如果当初」吗?

如果我要是知道,你离开我会这么的早,那么我当初,一定会好好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在一场场回忆中疲于奔命。

每个男人心中,都会有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成为他一生爱而不得的遗憾。

可那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美好的憧憬与幻想。

而真正的爱,是陪伴,是怜惜,是珍视,它未必有义无反顾的赤诚,但却有白头偕老的真诚。

心定所需要的勇气,从来不比心动少。

《武林外传》里,盗圣白展堂在年少时,邂逅了天下第一女捕头展红绫,二人一见钟情,成了彼此心中无可替代的白月光,怎奈何官贼有别,他们到头来,还是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将青春曾经的悸动深埋心底,慢慢开始学会去寻找那个真正适合自己的朱砂痣,于是白展堂遇到了知他懂他的佟湘玉,展红绫也遇到了对他无微不至的追风。

对于纳兰容若而言,表妹就是他的展红绫,是一颗青春懵懂时的少男之心,而卢氏才是他的佟湘玉,是陪伴他往后余生的枕边人。

只叹造化弄人、情深不寿,纳兰与卢氏没有白展堂与佟湘玉那般幸运,没能做到相伴到老,但至少那短暂而又温馨的三年时光,足以让纳兰回味一生。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说:纳兰性德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由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这个评价着实不得了,但平心而论,以纳兰容若的才华来说,在当世确实算得上一等一的大才子,可还远远到不了名留青史,与那些文学史上的旷世奇才们相提并论的地步。

让他成功突破桎梏的缘故,就两个字:真切。

而这些真切的言辞,都字字句句散落在他的那些悼亡作品里。

可以说,假如没有卢氏,纳兰容若未必会有如今那么大的声名,而纳兰也由于为卢氏写下了那么多真挚的词作,才在文学上有了今天这般的地位。

妻子的早逝,对于纳兰容若来说,自然不啻于一场人生的崩塌。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对于诗人的人生来说亦是如此。

这场人生的崩塌,在随后漫长的时光里,酝酿出他笔下流淌的真挚词句,于唐宋以后的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惊才绝艳的一笔。

而这些,纳兰当然不会再在意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或许你已不在我身边,但还有那些回忆,替你陪我度过余生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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