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翻译

《 现代与当代法国》（2000），8（3），315-324

黑暗与幽闭的城市：维克多·雨果和巴黎的神话

阿丽亚娜·斯玛特 伦敦大学学院

黑暗，神秘，危险：十九世纪法国文学中巴黎的现实与人们理想和期望中的社会进步和现代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对比。通过维克多雨果作品的引导, 他再现了巴尔扎克笔下巴黎的黑暗面，把首都形容为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它象征着可以对个人命运进行左右的权力，隐喻了这个城市对人们致命的压迫。在这篇文章中，提出了雨果的几部作品（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来说明雨果内心的忧郁闭塞：巴黎，这样一个充满欲望的都市，在雨果的笔下，被比喻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监狱，并且最终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吞噬了掉了它的猎物。雨果作品中对于巴黎的这种印象将他与19世纪其他几个主要的作家特别是巴尔扎克，左拉还有表现的不是很明显的波德莱尔联系到了一起。

罗杰. 卡洛斯曾说过，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法国巴黎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学表现形式，它在思想领域有着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它的真理性从来没有被挑战过。在此期间，巴黎成为了人们话题的焦点，一旦提到巴黎，人们脑海里就会出现或抒情或冒险或英雄主义或者神秘一类的词。一个黑暗而神秘的巴黎被当做了真正的巴黎，普通人日常生活可能看不到,但是它才是真实的,因为它超越了其表面形貌：

巴黎的想象与现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这种联系正是这个现代化的神秘都市的本质和魅力所在。这个在十九世纪文学作品中假象的城市，并不是纯粹想象出来的，而是基于事实塑造出来的，政治性和历史性的史实在同一历史时期被同时进行了解读。将巴黎描述成一个黑暗并且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方，这样一种文学创作的想法在不断的高涨，或者换句话说，这更像是一种对崭新的都市文明的恐惧与痴迷。

同希腊的悲喜剧的相互对立一样，对巴黎的评价也包括两个相互对立的方面。一方面，一些积极乐观的人歌颂巴黎是一个不断发展的现代化都市，是一个充满着镁光灯，象征着华丽和权利的都市；另一方面，一些悲观消极的人认为巴黎是一个肮脏，危险，黑暗的城市。雨果对这双方都进行了反复的研究。虽然雨果可能作为巴黎的“提倡者”更被大家所熟知，然而在这里，我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雨果对于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同样重要的评价上：它的黑暗。

雨果在创造城市神话方面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首先，巴黎是他“一生的大事”，他对这座城市的热情在他的作品中处处可见。第二，他对叙事诗的感觉和对象征手法的使用以及他的抽象思维使得他成为了被克劳德米勒称作十九世纪法国“传说中的设备”的主要贡献者。可以说，雨果是法国历史上一个时代的象征，他在给出了相当乐观言论的同时也慢慢的被一种非常黑暗的想象所淹没（特别是一种关于黑暗城市的想象）。

十九世纪的法国沉浸在断头台的阴影中（用雨果的方式表达），而且还必须处理好法国大革命遗留下的矛盾。由于对过去的不满以及对现状的不确定，法国开始疯狂的冲向未来，然而这个过程不但没有愈合人们内心深深的焦虑，还戏剧性的加剧了这种不安。对科学和发展的信念勉强掩盖了资产阶级对黑暗的社交恐惧症，无论是在物质上（城市看起来如何）还是在道德上（产生什么样的不良后果）。雨果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极其贴切的例子，向人们展示了这种焦虑，极度的痛苦，压抑，令人窒息，幽闭和恐惧，雨果式的想象夸大那个时代人们的恐惧，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压缩了对光怪陆离的想象中的社会黑暗面的描述。

雨果主要被认为是一位象征主义诗人，即使他也写了很多的小说。他的比喻，从来都不是没有理由的，都是他仔细的斟酌过的，他会留下象征性的线索，但是读者必须努力去破译解析。隐喻，在他的诗歌跟小说中随处可见，这些隐喻在文章的主旨的表达上都发挥着核心性的作用，而不像其他人的一样仅仅是作为例子而存在。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与官方的，乐观的，或者有时幼稚的对巴黎的赞美（作为美好明天的一个象征）一同存在的，是一个主流的悲观的对巴黎的展现，这种黑暗思潮体现了对19世界法国的高速城镇化的道德上的担忧。在当时，黑暗不仅是这个城市的主流色调；它也暴露了这个城市道德的堕落。雨果，他将浮华与现实，崇高与可憎结合了起来，也加入了一个传统，这个传统就是自从巴尔扎克之后，文人们都乐于将巴黎展现为一个黑暗的，甚至是一个邪恶的地方。将这个城市的感觉描绘成邪恶并非是从19世纪开始的。早之前就有一个与对这个国家的理想主义视点相反的，卢梭式的，对这个城市的质疑。而巴黎的这个思潮又被之前的因为恐慌而产生的疮疤给增强了：巴黎人民导致整个法国的那场血雨腥风是法国的噩梦般的记忆。根据JEAN TURLARD所说的，九月屠杀这个事件深深地刻在了这段记忆当中。从拿破仑进军开始，资本主义就被严密监视着。作为一个革命城市，巴黎具有推翻政权的实力，但是法国非巴黎的其他地方的这个实力在19世纪是持续降低的。不过，资本主义嗜血的形象依旧保留着，巴黎仍旧是个威胁。

另外，这个革命的疮疤被当时的社会历史文献所加剧了：法国不得不面对大批量的移民，以及巨大的社会变革。数以千计的地方上的人大量涌入首都找工作或者投机，破坏了这个国家的传统：人在哪里生的就在哪里死去。对于他们来说，城市是个危险的地方：城市是孤立的，那些新的移民变成了猎物，而且对这个世界毫不了解，这个心的世界遵守不同的规则，而且他并不能掌握这些新的规则。19世界的法国文学的角色们通常是用这些年轻的幼稚的地方来的人塑造的，他们被这疯狂的生活节奏所动摇，他们不习惯，他们被这陌生的城市吸引，但同时也害怕着这座城市。所有的事物都是全新的，所有的时间都在顷刻之间发生：“生活有着一种可怕的速度。”这是巴尔扎克在《新来的Lucien Rubempre》里说的。与省份相反，巴黎表现的复杂性，流动性，移动性以及混乱的映像，很类似现代的卡波诺姆，一种新式的地狱。与之前的根所分离，被漂亮的妓男与妓女所勾引，那些移民被强制快速学习城市游戏的规则，以及，做这些事情，就必须与自己的过去，传统和社会团体说再见。那些新来的人众最穷困的那些人，他们发现自己留在中世纪古镇里，忙于准备迎接巨大数量的移民。

至于那些新人中的穷困潦倒者，他们发现自己仍处于一个中世纪状态的小镇上，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些不断增长的移民—至少在城镇大规模扩建之前（并且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以后）。巴黎所提供的许多工作都是季节性的，一旦处于失业状态，那些穷人们都会继续待在巴黎，形成一个个穷人街区，在这些街区里传染病蔓延着；在雨果的笔下，这些不卫生又拥挤的地方被称作“底层”。在那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着自己的规则，自己的语言（隐语）。这里的下层社会迅速的由贫穷转化为犯罪，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城市生存环境中。

作为犯罪之都，巴黎反复出现在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学作品中：这座大城市的无名之辈保护藏匿罪犯同时降低警察的效率。由黑色小说影响的文学作品掩盖了它可怕的一面，这些文学作品将巴黎内部的所有危险融合到一起：犯罪，神秘和权力。这种趋势随着“巴黎尤金休的奥秘”，一部参与制定了城市文学形象的犯罪与神秘的作品异常成功达到了高潮。

巴黎，立刻成为了犯罪和革命之都，变成了阴谋的代名词，这个人们一度努力去适应的城市，如今完全变了样子，人们晚上一袭黑衣出现，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使我们想起了巴尔扎克的历史的十三中的开始的章节。雨果笔下的巴黎与巴尔扎克的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

对于巴尔扎克来说，巴黎的丑陋揭示了这个城市道德的缺失；它的黑暗揭示了它的罪恶。巴黎及其居民有着相同的阴郁可憎的气质。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可能特别黑暗，但是他的表现手法又包含了空想的元素：描述夜晚的小街道的时候，巴尔扎克创作了暗示着灰尘，潮湿和泥土的景象。巴黎被描绘成了一个灰色，肮脏，悲惨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狭窄曲折通往黑暗绝境的街巷。墙壁是灰色，黑色或者淡黄色的；巴黎承受着苦难的耻辱，处于衰亡的边缘；这座城市摇摇欲坠，预示着它即将承受的不幸。巴尔扎克让人们想起了一个肮脏的现实，但是他的想象力将这些不好的东西变成了给人们带来希望的好的东西。这里的“凹印”，在很大程度上，是雨果式的。巴尔扎克作品中多处提及但丁，提到理想没有杂乱的社会，他对描述犯罪行为的着迷，对巴黎底层社会的兴趣，以及将奇异荒诞同宏伟夸大手法的结合，使他和雨果站在了一起。但是二者又有着不同的地方，巴尔扎克将巴黎看作一个充满热情的地方（尤其是对金钱的热情），而雨果更多的是用一种超自然的方式看待巴黎，将其看做人类之都。巴黎不仅代表着一个美好未来的承诺，也作为同时代城市压抑生活环境的代名词而存在。雨果的文学作品中城市的形象是黑暗而有强大的，这一点同监狱的形象有着极大地相似之处：压迫感，不断渗水的墙壁，到处是灰黄黑暗的色调。两者都处于黑暗之中，而且雨果又加强了这两个阴郁地方的类比。

在雨果的作品中，监狱，以及与监狱相关的隐喻或者暗示是无处不在的。从洞穴，铁笼，墓碑，监狱，地牢到锁链，钥匙，枷锁和酒吧，无数的引用贯穿雨果作品的始终。一个例子可以为雨果使用的这些隐喻暗示作佐证，来证明当时流行的令人窒息的气息。在悲惨世界的一个场景中，雨果叙述了主角冉阿让到达巴黎的情景。冉阿让是一个在逃的罪犯。他照顾着一个叫做珂赛特的女孩，一个刚刚丧母，他一直在努力保护的人。在他刚到巴黎的时候，他找到一个叫做戈尔博的茅舍作为容身之所，这是一个邪恶的地方，墓地的旁边，靠近穆尔德，断头台和萨姆皮特尔：监禁，死刑和疯狂使绞刑架显得更加恐怖。这个黑暗的地方完全是一个陷阱，即使这还没完全到来：‘我们想到被困在黑暗中的感觉'，似乎一切形式的影子都会使我们产生困惑。不久之后，督察沙威，相信他已经找到了犯人，开始了他的再次出击，这次追捕准确的说确实出现了，对于这个犯人，就像被一群狗追赶一般，而这些狗的主人就是天生的罪犯。冉阿让试图进入这迷宫般的街道。然而最终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冉阿让觉得自己这是在慢慢的被改变。他设法翻越了一个围墙才得以逃脱，然后进入了一个女修道院。为了在这个修道院里找到新的避难所，他首先必须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为此，他躲到了一个棺材里，然后被埋到了一个叫做瓦格德的公墓中，这里本是用来埋葬九月大屠杀的修道士罪犯的，后来又被用作在断头台上死去的罪犯。不幸的是，新的看守人破坏了冉阿让朋友将将其搬出的企图。最终，冉阿让将被救出，但是，事实上，他在不断强调在棺材里他是多么接近死亡。

如果我们把雨果作品中的悲惨世界放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作为他早期诗歌作品上帝和撒旦的终结的延续似乎更令人信服。第三部分也就是后者的 最后一部分由于其暗示性的名字“监狱”而最终没有完成。雨果转去继续一部历经12年创作叫做悲惨世界的手稿，一个关于罪犯的故事。我认为悲惨世界不但对神学的东西有着同样的痴迷，而且也用了同样象征性的方式。在巴黎圣母院中，雨果已经开始以一系列压迫和被监禁的变化用丰富的蜘蛛的想象作为主题。纵贯全文的蜘蛛（希腊语中称之为阿拉喀涅），是命运（希腊与中称之为木卫十二）的象征。这种象征手法的使用在著名的场景贝耶雅克试图拯救即将被蜘蛛吃掉的苍蝇的时候达到了高潮。弗洛罗制止了贝耶雅克，在将自己与蜘蛛和苍蝇作对比之前痛苦的喊出了“那是无法阻止的必然”。雨果发现的这种“监狱-蜘蛛”的关系加剧了这个城市的压迫幽闭恐怖症，并且强调了孤立于城市之外的命运的力量的重要性。

雨果将巴黎描述成一个充满压迫的幽闭的地方，在这里物质金钱的力量远远在人道主义的力量之上。他象征手法的使用，他对监狱形象的痴迷，他对物质的态度以及他对不幸人们的关心使得他成为了波德莱尔的兄弟。波德莱尔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将他的三部主要的关于巴黎的诗送给了雨果（天鹅，老无所依，小而旧）。我认为，两位诗人之间有着很深的相似性，他们共同的痛苦的想象值得人们更多的去关注。

然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不同点：尽管雨果致力于写一些黑暗的混乱的空无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对这些东西屈服过。最终，他选择了光明和有序。波德莱尔，相反，也将雨果感兴趣的东西糅合在一起，但是他最终自己陷入了这个黑暗中，不能自拔，做了与雨果相反的选择。虽然如此，由于两个人相似的想象，在我看来，比他们所受的非议更值得关注。波德莱尔和雨果代表了关于巴黎黑暗面创作的高潮：一个象征着罪恶不幸的地方，一个现代社会的城市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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