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老子指略》译文

发布时间:2021-02-10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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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老子指略》译文(根据楼宇烈《老子道德经注校释》
原文】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由乎无名(无形 无名指道)。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主)也。不温不凉,不宫不商
楼宇烈: 不温不凉,不宫不商 ,意为道不是某一种具体事物 ,没有任 何具体之属性 , 因此也没有任何局限性。 );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不 可得而彰;体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尝。故其为物也则混成, 为象也则无形,为音也则希声,为味也则无呈(楼宇烈注
呈”通
程” ,说文: “品也。”“无呈” ,无可品尝。以下括弧内均为楼注)
故能为品物(“品物”即万物)之宗主,苞通天地,靡使不经也。
译文】自然万物得以产生的根由和社会事功得以成就的根据, 必定 产生并经由没有象状也没有称号的东西。 而这无形无名的东西, 就是 所有事物的宗主。它既不温也不凉,既不是宫音也不是商调。用耳朵 听它是听不到的, 用眼睛看它是看不见的, 用身体感知它是感知不到 的,用舌头品尝它是品尝不出它的味道的。因此,它作为所谓的东西 是混沌不分的, 作为所谓的象状是没有任何形象的, 作为所谓的声音 是微细而听不到的,作为所谓的味道是不能呈现的。正因如此,它才 能作为万事万物的宗主,才能统摄天地,而没有事物不经由它啊! 原文】 若温也则不能凉矣,宫也则不能商矣。形必有所分,声必 有所属。故象而形者,非大象也;音而声者,非大音也。然则四象(“四 象” ,孔颖达《周易系辞疏 : “四象者, 谓金木水火”)不形,则大象 无以畅;五音不声,则大音无以至。四象形而物无所主为,则大象畅 矣;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
译文】如果某事物是温的就不能称它是凉的, 如果某声音是宫音就 不能说它是商调。 事物若有它的象状就必定有它的界限, 声音若发出 来就必定有它的所属。因此,任何有象状的事物,就不是无形无象的
大象”了; 任何已发出了的声音, 就不是微细的“大音”了。 然而, 具体“四象”如果没有象状, 那么“大象”就不能得以畅达; 具体的 五音如果没有发出声来, 那么“大音”就不能得以闻听。 具体的“四 象”有了象状,则事物就没有了主宰,然而“大象”却得以畅达了; 具体的五音发出音了, 则心灵就没有了适从, 然而“大音”却得以闻 听。
原文】 故执大象则天下往,用大音则风俗移也。无形畅,天下虽
往,往而不
能释(“释” : 明白)也;希声至,风俗虽移,移而不能 辩(“辩” : 白)也。是故天生五物(“五物” : 金木水火土),无 物为用;圣行五教(五伦) ,不言为化。是以“道可道,非常道;名 可名,非常名”也。五物之母,不炎不寒,不柔不刚;五教之母,不 皦不昧,不恩不伤。虽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所谓“自古 及今,其名不去”者也。 天不以此,则物不生;治不以此, 则功不成。
故古今通,终始同,执古可以御今, 证今可以知古始, 此所谓“常(道 纪)”者也。无皦昧之状, 温凉之象,故“知常曰明”也。 物生功成, 莫不由乎此,故“以阅众甫(“众甫” , 物之始也 , 以无名阅万物始 也)”也。
译文】因而守执“大象”,天下百姓就会归往;利用“大音”,风 情民俗就会变换了。 无形无象的“大象”畅达了 (也就是具体的“四
象”彰显了),天下万民虽然归附了,但即使归附了,也不能理解它 的所以然。微细的“大音”听到了(也就是五音发出了) ,风俗虽然 变换了,但即使变换了,也不能通辨它的根由。因此,上天制作了五 种基本东西来造成万事万物,并以无为而行事;圣人布施五教,并以 无言为教化。这就是老子所说的“道可道。 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呀!(可以言说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大道了,可以称谓的名称就不 是恒久不变的名称了。 )这构成万物的五种基本东西的母体,是既不 炎热也不寒冷的, 是既不阳刚也不阴柔的; 而以不言为教化的五教的 体,是既不明亮也不暗昧的,是既不施恩也不伤害的。虽然古今有 所不同,随时间转移而风俗随有所变换, 然而万事万物的根由是恒常 不变的,这就是所谓的“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啊! (从古到今,它 的名称就没有消失。 )天如果不凭依它,万物就不能得以产生;治理 国家如果不依靠它,事功就不能得以成就。所以,古今是相通的,终 始是相同的;执守古始就可以统御今有, 证实今有就可以知道古始了; 这就是所谓的“常”啊! 所谓的道是没有明亮与黑暗、 温暖与清凉的 象状,所以说“知常曰明”(知道了事物的恒常不变的本真状态) 万物得以生成,事功得以完成,没有不依靠它的,所以说“以阅众甫” 用无名无形的道来阅历万物的初始)
原文】 夫奔电之疾犹不足以一时周(“周” , 周遍),御风之行犹 不足以一息(一时一息均指时间的短暂)期。善速在不疾,善至在不 行。故可道之盛,未足以官(官 : 统御)天地;有形之极,未足以府
“府” ,包括)万物。是故叹之者不能尽乎斯(“斯” , ,指道) 美,咏之者不能畅乎斯弘(“弘” , 大)。名之不能当(“当” , 恰当, 合),称之不能既(“既” , 尽)。名必有所分(“分” ,别),称必

有所由(“由” ,, 凭借)。有分则有不兼,有由则有不尽。不兼(“不 兼”“”不尽 ,均为不能完全包容 ,而有局限之意) 则大殊其真,不尽 则不可以名,此可演(“演” , 推演, 推论)而明也。
译文】雷电虽迅疾,但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周遍所有的地方,御风 虽行速,但不能在一瞬间到达预期的地方。最快的速度在于不疾驰, 最好的到达在于不行走。因此,用最富瞻的言语,也不能完全统御天 地;用最大是象状,也不能全部统摄万物。所以,赞叹“道”的不能 极尽它所有的美德, 歌咏“道”的不能畅达它的弘博。 命名并非能完 全名实相符,而称谓也并非能极尽物意。命名就必定有所相别,称谓 就必定有所凭由。 有所相别就不能全面兼顾, 有所凭由就不能完尽物 性;不能兼顾全面就大大远离了事物的本真状态, 不能极尽物性就不 能如此命名;这道理是可推演而明白的。
原文】夫“道”也者,取乎万物之所由也;“玄”也者,取乎幽冥 之所出也;“深”也者,取乎探赜(“赜” , 幽深)而不可究( , 穷尽)也;“大”也者,取乎弥纶(“弥纶” ,充满)而不可极
“极” ,穷尽)也;“远”也者,取乎绵邈(“绵邈” ,久远)而不 可及(“及” , 达到)也;“微”也者,取乎幽微而不可睹也。然则 道”、“玄”、“深”、“大”、“微”、“远”之言, 各有其义, 未尽其极者也。然弥纶无极,不可名细;微妙无形,不可名大。是以 篇云:“字之曰道”, “谓之曰玄”,而不名也。然则言之者失其常,
名之者离其真,为之者则败其性,执之者则失其原矣。是以圣人不以 言为主,则不违其常;不以名为常,则不离其真;不以为为事,则不 败其性;不以执为制,则不失其原矣。然则《老子》之文,欲辩而诘 者,则失其旨也;欲名而责者,则违其义也。
译文】“道”这个名称,取自于事物所以产生的根由;“玄“这个 名称,取自于幽深冥远所出的根源;“深”这个名称,取自于探物赜 源而不可追寻的究竟; “大”这个名称,取自于充塞天地而不可追究 的穷极;“远”这个名称,取自于绵绵邈远而不可达到;“微”这个 名称,取自于幽深微妙而不可看见。然而“道”、“玄”、“深”、
大”、“微”、“远”这些词语,各有各自的具体意义,不能极尽 万事万物的本然。然弥漫而没有边际,是不可演说它的细微;微妙而 没有象状,是不可道说它的博大;因此,《老子》文中说“字之曰道”
用文字指它就是“道”) ,“谓之曰玄”(称谓它就是“玄”) ,而 不直称为“道”或“玄”。然而,言说它就失去了它的恒常,指称它
就离弃了它的本
真,强为它就败坏了它的本性,执守它就缺失了它的 本原。因此,圣人不以言教为主,就不违事物的“常”(恒常) ;不 以名称为恒常,就不离事物的本真;不以妄为为事,就不败事物的本 性;不以执守为制度,就不迷失事物的本原。然而, 《老子》的语言, 想析辨而致诘,就失去它的宗旨;欲求名而责实,就违背它的本义。
原文】故其大归(“大归” , 根本之归旨 , 即中心思想)也,论太 (“太始” , 万物之始)之原以明自然之性,演幽冥之极以定 “定” , 纠正)惑罔之迷。因而不为,损而不施,崇本以息末,守 母以存子。贱夫巧术(意为以巧术为低贱 , 亦即老子十九章 : “绝巧弃 利”之意),为在未有,无责于人,必求诸己。此其大要也。
译文】所以它的指归就是演说太始的本原以使人明白事物的自然的 本性,推演幽深冥合的极致以厘定疑惑与迷惘。 因顺自然之性而不强 所作为,损道而不妄加施为,崇尚根本来养息枝末,持守万物母体而 存养万事万物; 卑贱机巧的器术, 在事物的端倪还没有展露时就有所 作为;不要苛求他人,就必定责求自己;这就是该书的要旨了。
原文】而法者尚乎齐同, 而刑以检之。 名者尚乎定真, 而言以正之。 儒者尚乎全爱,而誉以进之。墨者尚乎俭啬,而矫以立之。杂者尚乎 众美,而总以行之。夫刑以检物,巧伪必生;名以定物,理恕必失; 誉以进物,争尚必起;矫以立物,乖违必作;杂以行物,秽乱必兴。 斯皆用其子而弃其母。物失所载,未足守也。
译文】然而法家学派崇尚整齐划一,并用刑法来约束一切;名家学 派崇尚厘定名实,并用辩论来匡定一切;儒家学派崇尚仁爱,并以荣 誉来劝勉人们;墨家学派崇尚节俭爱惜,并以压抑己欲而强所作为; 杂家学派则崇尚众家的优长,并汇总而施行。若用刑法来约束一切, 那机巧虚伪就必定滋生; 用名称来厘定名实, 那物理情恕就必定缺失; 用荣誉来劝勉事功, 那崇尚争斗的信念就必定兴起; 用压抑己欲来确 立人事,那乖离违谬就必定兴作;用杂汇众家来施行各事,那么淫秽 纷乱就必定兴盛。 这些都是运用具体事物而抛弃事物的母体。 这样事 物就失去了它所承载的,不能足以持守万物的母体(“道”)啊! 原文】然致同途异,至合趣乖,而学者惑其所致,迷其所趣。观其
齐同,则谓之法;睹其定真,则谓之名;察其纯爱,则谓之儒;鉴其 俭啬,则谓之墨;见其不係,则谓之杂。随其所鉴而正名焉,顺其所 好而执意焉。故使有纷纭愦(“愦” , 乱)错之论,殊趣辨析之争, 盖由斯矣。

译文】然所达相同而道路相异,所至相合而所趋相离,但所谓的学 者则疑惑于不同的路途,迷茫于杂乱的趋向。看到它崇尚齐同,就称 它为法家;看到它厘定名实,就称它为名家;体察它崇尚仁爱,就称 它为儒家;明鉴它节俭爱惜,就称它为墨家;见到它没有所主,就称 它为杂家。根据各自的观察来确定名称, 顺随各自的好恶来执守己意。
因此就有了纷纭错乱的辩论, 就有了趋异析辩的论争, 大概就是这个 原因吧! 原文】 又其为文也,举终以证始,本始以尽终。开而弗达,导而 弗牵(开而弗达,导而弗牵 ,语本《礼记.学记》。开而弗达, 意为注重 启发而不事事都告诉他 ; 导而弗牵, 意为耐心引导而不逼令他立刻明 白)。寻而后既其义,推而后尽其理。善发事始以首其论,明夫会归 以终其文。故使同趣而感发者(“同趣而感发者” , 指观点、议论相 同者),莫不美其兴言之始,因而演焉;异旨而独构者(指观点不同 有独自见解者),莫不说其会归之征,以为证焉。 译文】另外,《老子》的行文,举用终结来证实初始,根据初始来 极尽终结;启发而不事事相告, 引导而不强逼。 追寻之后能极尽物义, 推演之后能完尽事理。善于揭示事物的根源,作为论述的开始;明示 事物的要领,作为行文的结论。因此,那些观点、趋向相同的人,没
有不乐道于他们兴起言论的开端, 并因顺而推演它; 那些旨趣相异且 有独立见解的人, 没有不自悦于他们归结要旨的表征, 并作为各自言 论的证明。 原文】夫途虽殊,必同其归;虑虽百,必均其致。而举夫归致以明 至理,故使触类而思者,莫不欣其思之所应,以为得其义焉。
译文】道路虽然不同,但它的归宿必定是相同;思虑虽纷然众多, 但它的目的必定是一样的。 然而,举用相同的指归和所致来让人明白 至高的道理, 使那些感触思虑相同的人, 没有不欣欣然于他们思虑的 应和,自以为得到了事物的本义。 原文】
凡物之所以存, 乃反其形;功之所以克(“克” ,成功),
乃反其名。夫存者不以存为存,以其不忘亡也;安者不以安为安,以 其不忘危也。故保其存者亡, 不忘亡者存,安其位者危,不忘危者安。
善力举秋毫,善听闻雷霆, 此道之与形反也(此处“道”与“形”对 , “道”为本,有本质之意; “形”为末 ,有现象之意)。安者实安,
而曰非安之所安;存者实存,而曰非存之所存;侯王实尊,而曰非尊 之所为;天地实大,而曰非大之所能;圣功实存,而曰绝圣之所立; 仁德实著,
而曰弃仁之
所存。 故使见形而不及道者, 莫不忿(“忿”, 怨恨, 不满)其言焉。 译文】事物存在的根据,是远离事物象状的;事功成就的依据,是 远离事功名号的。 存在的不是因为它的存在而存在, 而是因为不忘记 存在的是要消亡的; 安全的不是因为它的安全而安全, 而是因为不忘 记安全中所蕴含的危险。 (这就是居安思危呀! )因此,仅只保存所存 在的就会消亡,而不忘记存在是要消亡的就能真正确保存在的存在; 安心于所居现状的就会危险,不忘记安全中所蕴含危险的就能真正安 心于所居的现状;巧用力气的(以“道”而用力)能举起像秋毫一样 的东西,善于倾听的(以“道”而倾听)能听到像雷霆一样的声音; 这“道”是无形无象的啊!(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大形无象”、“大 音希声”啊!)安心的确实是安心的,然而说不能安心于所安心的; 存在的确实是存在的,然而说不能存在于所存在的;侯王确实是尊贵 的,然而说不是尊贵就能做到尊贵;天地确实是广大的,然而说不是 广大就能极尽天地的广大;圣功确实所是存在的,然而说弃绝圣智才 能确立圣功;仁德确实是显著的,然而说弃绝仁义才能存养仁德。(这 就是说只执守于事物本身,反而不能保存自身!)因而,那些仅能看 到事物具象而不理解“道”的人,没有对以上所说的道理是满意的。
【原文】夫欲定物之本者,则虽近而必自远以证其始;夫欲明物之所 由者,则虽显而必自幽以叙其本。故取天地之外,以明形骸之内。明 侯王孤寡之义,而从道一以宣其始。故使察近而不及流统之原者,莫 不诞其言以为虚焉。是以云云者各申其说,人美其乱。或迂其言,或 讥其论,若晓而昧,若分而乱,斯之由矣。 【译文】要确定事物的根本的,即使近在眼前的事物也必须从它的由 来以证明它的开端;要明确事物的根据的,即使彰显的事物也必定从 幽冥中来述说它的本原。因此,取象于外在的天地万物,来明证事物 的内在本质。侯王明白了孤寡的含义,就能顺从“道”来宣示它的开 端。因而,那些仅能明察近前事物而不理解事物源流本原人,没有不
认为上面所说的是荒诞不经和虚妄的。 这样,各家各派都纷纷申说各 自的学说, 人人都认为自己的学说是最好的。 有的人说他人的观点迂 腐,有的人讽刺他人的言论。这些人似乎什么都知晓,实际上是昏昧 的;好像是非分明,实际上是混乱的; 这就是混乱的根本原因所在啊!
原文】 名也者,定彼者也;称也者,从谓者也。名生乎彼,称出 乎我。故涉之乎无物而不由,则称之曰道;求之乎无妙而不出,则谓 之曰玄。妙出乎玄,众由乎道。故“生之畜之”,不壅不塞,通物之 性,道之谓也。“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有德而无主, 玄之德也。“玄”,谓之深者也;“道”,称之大者也。名号生乎形 状,称谓出乎涉求。名号不虚生,称谓不虚出。故名号则大失其旨
“旨” ,宗旨, 本义),称谓则未尽其极。 是以谓玄则“玄之又玄”, 称道则“域中有四大”也。

译文】“名”是确定外界事物的, 以“名”是以事物为依据而产生的, 因而,统摄万物而没有不根据它的,
而“称”是顺从主观我意的。所 称”则是主观我心所赋予的。 就称它为“道”,探求事物而没


有微妙不来自它的,就称它为“玄” 。微妙是出自“玄”的,万物的
以“道”为根据的。所以,产生并畜养万物,不阻塞事物,贯通万物 的本性,这就是“道”的称谓。产生万物而不据为己有,作用于万物 而不居功自傲,长养万物而不作为主宰, 有美德而不作为事功的主人, 这就是“玄”的美德啊!“玄”就是主观所赋予事物深远的称谓;

道”就是依据事物博大的名称。名号是根据事物的象状而确定的, 称谓是依据人们的主观认识而产生的。 名号不是空穴来风,
称谓不是
无稽之言。因而, 名号是不能表达事物的根本含义的,而称谓是不能 极尽事物的作用的。所以, 《老子》书中称“玄”为

玄之又玄”,
论“道”为“域中有四大”。
原文】
老子》之书,其几乎可一言而蔽之。
噫!崇本息末 文虽五千,贯
而已矣。观其所由,寻其所归,言不远宗,事不失主。

之者一;义虽广瞻,众则同类。解其一言而蔽之,则无幽而不识。每 事各为意,则虽辩而愈惑。
译文】《老子》一书(的主旨)是微妙玄远的啊!可以用一句话来 概括:“噫嘻!崇尚根本,养息枝末罢了!”体察该书主旨的由来, 追寻它的归依, 它的语言没有远离万物的大要, 它的行为是没有背离 事物的宗旨。《老子》的书虽然有五千余言,但它的主旨却是贯穿全 书而始终如一的: 它所表达的意蕴虽然广远富瞻, 但纷呈的意蕴却围 绕着一个中心而展开的, 但众多的意蕴却同归于它的主旨。 如果理解 了该书“崇本息末”的根本道理, 那么,任何玄远幽深的东西就没有 不能够被认识的了;如果就事论事的话,即使辩论不息,也只能是越 分析,越令人迷惑。
原文】 尝试论之,曰:夫邪之兴也,岂邪者之所为乎?淫
之所起也,岂淫者之所造乎?故闲(“闲” ,, 防止)邪在乎存诚, 不在善察;息淫在乎去华,不在滋(“滋” ,繁殖、增长)章(“章”,
明);绝盗在乎去欲,不在严刑;止讼存乎不尚, 不在善听(“善听”, 指善于决断讼事)。故不攻其为也,使其无心于为也;不害其欲也, 使其无心于欲也 , 谋之于未兆,为之于未始,如斯而已矣。故竭圣智 以治巧伪,未若见质素(“质素” , 即素朴)以静民欲;兴仁义以敦 薄俗,未若抱朴以全笃实;多巧利以兴事用,未若寡私欲以息华竞
“华竞” , 竞尚浮华)。故绝司察(“司察” , 侦察),潜聪明,去劝 进,翦(除去)华誉(浮华之名誉) ,弃巧用,贱宝货。唯在使民爱 欲不生,不在攻其为邪也。故见素朴以绝圣智,寡私欲以弃巧利,皆 崇本以息末之谓也。 译文】 对“崇本息末”的思想 尝试着论述:邪念兴发的原由,难 道仅仅是持有邪念的行为所引发的吗?骄奢兴起的根源, 难道是骄奢 的举止所引起的吗?因此, 防止邪念在于使人们心中存有诚信, 而不 在善于明察秋毫; 息止骄奢的态度在于根除人们的浮华之心, 而不在
于增添华美明丽的东西;绝
弃盗窃的欲望在于出去人们的私欲之心, 而不在于严峻刑法; 息止人们的诉讼在于不倡导什么, 而不在于擅长 决断。因而,不要去抨击那已表现的举止,而是要人们从内心就不妄 加作为;不要去割除那已彰显的欲望,而是要人们没有私欲邪念。在 事物的端倪还没有出现时就开始筹划, 在事物的太始还没有开始时 准备行动;这样就可以了吧!所以,竭尽圣人智慧来理清社会中的机 巧与虚伪, 不如用素朴质实的心使百姓安静而没有欲望; 提倡仁义美 德来敦厚世俗的浅薄与庸化, 不如持淳朴的心使万民诚信而厚实; 导机巧便利来兴盛事物的功用, 不如祛私欲之心使竞尚浮华息止。 此,断绝侦探详察,隐藏智慧才华,除去劝免奋进,剪除名誉浮华, 放弃智巧功用, 卑贱宝贵财货。 这些仅在于使人们的贪婪欲望的心念 不能形成,而不在于挞伐由爱欲的心所产生的邪念。因此,明鉴素朴 而绝弃圣智; 减少私欲而弃绝淫巧邪利。 这些都是崇尚根本而息止枝 末啊!
原文】 夫素朴之道不著,而好欲之美(“好欲之美” , 意为以“好 欲”为美德)不隐,虽极圣明以察之,竭智虑以攻之,巧愈思精,伪 愈多变,攻之弥甚,避之弥勤。则乃智愚相欺, 六亲相疑,朴散真离, 事有其奸。盖舍本而攻末,虽极圣智,愈致斯灾,况术之下此者乎! 夫镇之以素朴, 则无为而自正; 攻之以圣智,则民穷而巧殷(“殷”, 大、多)。故素朴可抱,而圣智可弃。夫察司之简(“简” , 省略), 则避之亦简;竭其聪明,则逃之亦察(“察” , 明察)。简则害朴寡, 密则巧伪深矣。夫能为至察探幽之术者,匪唯圣智哉?其为害也,岂 可记乎!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
译文】如果朴素的大道不彰显,而好欲的美名不消逝,就是极尽圣 智明锐来观察,竭尽睿智思虑来清理,而机巧越是构思得精密,则虚 伪就越变化多端;而运用机巧越是精深,则躲避机巧就越是勤快。这 样,所谓的智者与愚人就相互欺诈,最亲近的人就相互怀疑。质朴真 纯的大道就气散分离, 事物就隐含邪念。 如果舍弃根本而从事于枝末, 即使极其圣明睿智, 越能导致这样的灾祸, 更何况那些智慧不如圣者 的人呢?若安于素朴的大道, 则无以妄为而天下自然淳朴。 若取用于 圣智之法, 则万民困顿而竞巧争利之心滋起。 因此素朴之道是可持守 的。而所谓的圣智之法是可放弃的。侦察若简约了,那么逃避侦察的 法就简单了;竭尽才智精于侦察,那么逃避方法也就愈加巧妙了。 简约就割除淫欲使社会淳朴而寡少;缜密就机巧虚伪使人心惑神迷。
能做到极致明察而探索幽明的人, 难道仅仅是圣智之人吗?而圣智之 人所引起的祸患, 难道能算出来吗?因此, 以弃绝圣智来获取百倍的 利益,这无论多少也不算多啊!
原文】 夫不能辩名,则不可与言理;不能定名,则不可与论实也。
凡名生于形,未有形生于名者也。故有此名必有此形,有此形必有其 分。仁不得谓之圣,智不得谓之仁,则各有其实矣。夫察见至微者, 明之极也;探(侦察)射(“射” , 射复 , 古代一种猜谜游戏 , 此处为
猜测之意)隐伏者,虑之
极也。能尽极明,匪唯圣乎?能尽极虑,匪 唯智乎?校实定名,以观绝圣,可无惑矣。
译文】如果不能辨析事物的名称,就不可以与他谈论玄理;如果不 能厘定事物的名称, 就不可以与他探讨事物的本原。 凡是名称都是产 生于事物的象状, 而没有象状产生于事物名称的。 因而有这样的名称 就一定有这样的象状, 有这样的形状就必定有它的界限。 “仁”不能 被称为“圣”, 而“智”不能被称谓为“仁”, 它们是各有具体所指 的。审视而能明察细微的, 就是所能看到的极至; 侦察而能善于猜测, 就是所能思虑的极尽。 能看到最微妙的, 难道仅仅是圣人吗?能竭尽 思虑的,难道仅仅是智者吗?用核对实物而确定名称来看待绝弃圣 智,就可以没有迷惑了。
原文】 夫敦朴之德不著,而名行之美显尚,则修其所尚而望其誉, 修其所道而冀其利。望誉冀利以劝其行,名弥美而诚愈外,利弥重而 心愈竞。父子兄弟,怀情失直,孝不任诚,慈不任实,盖显名行之所 招也。患俗薄而名兴行, 崇仁义,愈致斯伪,况术之贱此者乎?故“绝 仁弃义,以复孝慈”,未渠弘(“弘” , 大)也。
译文】如果敦厚朴实的仁德不显著,美德言行得到崇尚,那么修养 崇尚的美德而在于期冀所美誉的, 习修所谓的大道而在于希冀背后的 利益。如果用期望名誉希冀利益来劝勉人们的行为, 那么名号越美好 而诚心越远离事物的本身,利欲越重而争胜心就越强烈。这样,父子 兄弟之间就会因心怀名利之情而失去本真, 儿子对父亲的孝顺就不是 出于诚心, 而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就名不副实了。 这大概就是彰显名誉 行为所招致的吧! 因忧患世俗浅薄而使名誉德行兴盛, 崇仁义道德, 从而导致虚仁假意的盛行,这更何况那些不如这样思想的呢?因此, 用绝弃仁义来使父慈子孝,这不算过分夸大啊!
原文】 夫城高则冲(衝 , 古时攻城用的一种战车 ,其上筑有楼台 , 以便攀登城墙)生,利兴则求深。苟存无欲,则“虽赏而不窃”;私 欲苟行,则巧利愈昏。故“绝巧弃利”,代以寡欲,“盗贼无有”, 未足美也。夫圣智,才之杰也;仁义,行之大者也; 巧利,用之善也。
本苟不存,而兴此三美,害犹如之,况术之有利,斯以忽素朴乎?故 古人有叹曰:“甚矣,何物之难悟也!”
译文】如果城墙高大坚固了, 那么攻城的器械——“冲”就随之产 生了;如果利欲兴起了,那么追逐利欲的心就随而加深了。假如没有 欲求之心,就是有所崇尚也没有盗窃;若私欲之心横行,那么就会使 人利令智昏。因此,要弃绝智巧利欲,并用寡欲之心代替,这样就没 有了盗窃,这不足以称美呀!圣智,是才华最杰出的;仁义,是行为 最高的;巧利,是实用中所最好的。如果素朴的大道不存在了,而崇
尚这三种美德,它的祸患就会像上面所说的一样, 美德来作为行事的原则,而根本抛弃素朴的大道呢!
更何况专用这三种 因此,古人感叹
说:难啊,这种道理实在是太难领悟了! 【原文】 既知不圣为不圣,未知圣之不圣也;
既知不仁为不仁, 未知仁之为不仁也。故绝圣而后圣功全,弃仁而后仁德厚。夫恶强非 欲不强也,为强则失强也;绝仁非欲不仁也,为仁则伪成也。有其治 而乃乱,保其安而乃危。“后其身而身先”
,身先非先身之所能也; “外其身而身存”,身存非存身之所为也。 功不可取,美不可用,故 必取其为功之母而已矣。篇云“既知其子”

斯理也,何往而不畅哉! 【译文】既然知道没有圣德不是圣人;却不知道有圣德的也不是圣人; 既然知道没有仁德的是不仁义的,但未必知道有仁德也是不仁义的。
因此,弃绝圣德,然后圣功才能完善;抛弃仁义,然后仁义之德才能 淳厚。反对刚强并非不想刚强,而是因为有心于刚强就会失去刚强; 弃绝仁义并非不想仁义,而是因为有心去做仁义就会变成虚伪的了。
有太平盛世就有战乱纷争,保守安逸就有危机。把自己放在后面,反 而受人推举而在前,想受人推举而不是把自己放在前面所能达到的; 使置身度外才能保存身心,保存身心不是保存身心所能达到的。 功名 不是可以拿取的,美德不是利用的。因此,一定要抓住事功背后的根 据啊!《老子》说:“既知其子”就必定要“复守其母”。循着这个 道理,那还有什么所不能畅达的呢? ,而必“复守其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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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老子指略》译文.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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