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叙事散文

发布时间:2020-05-20 12:25:0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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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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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叙事散文:压 轿  陕北的花轿,现在是早已绝迹了,早已用汽车、拖拉机代替或者根本不要它了;但我小的时候,却常常能见到,常常给我带来无限的乐趣。
  每当花轿过来,必有吹鼓手领头,咿咿哇哇地吹着;必有迎亲的以至送亲的妇女(称做"硬姑"),穿得花枝招展,骑着牲口,以花轿为中心,走成长长的一串。这支队伍的两侧,也必有娃娃们跟着,跑着,他们有时会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灰土抹靥地爬起来,胡乱地拍上两把,跟着又跑。这娃娃们里头,往往就有我。
  要是花轿到了娶亲人家的埝畔上,噼噼啪啪地放起炮来,我
  们就更乐了,没命地抢那落在地上的哑炮。有时可以抢到好几,个,还带着捻子,我们就再往地上东瞅西瞅,拣起一个还没熄灭的烟头,顾不上再看花轿,走到一边自个儿放起炮来。
  看蒙着红盖头的新媳妇下轿,看拜天地,那自然是更有意思的,我们就使劲往人缝里钻。被挤撞了的大人,无论脾气多么不好,此刻也不会骂我们,也会把我们让到前边去。等这一套结婚的礼仪全进行完了,人们入席吃起来,我们又会凑到?听媳妇身边,而新媳妇往往又会悄悄地给我们手里塞一块冰糖,是我们受宠若惊地拿着跑开了。至于新媳妇穿着什么衣裳停么鞋,她的脸蛋是俊还是丑,我们却是不怎么注意的。獭暴一是为了凑热闹。热闹上这么一天,晚上睡得极香极香,有时候,还会笑出声儿来呢。
  使我十分高兴的是,有一年,我的一个叔叔也要娶媳妇了。那期间边区刚刚进行了大生产,到处丰衣足食,喜事都操办得非常隆重。我家也不例外。我记得,几乎是一年以前,家里已忙活开了:打新窑,喂猪,做醋--到了临近婚期的时候,推白面呀,磨荞麦呀,压软米呀......样样项项,真有忙不完的事情。我年纪小,重活干不来,零碎活却总要插上手去。我高兴啊!
  喜日,鸡叫二遍,全家人就都起来了,都穿上了新格崭崭的衣裳。到鸡叫三遍,前来帮忙的亲戚也都陆续进门。于是,大家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幕,扫院子的扫院子,家里家外,灯火辉煌,忙成一片。接着,踏着上午暖堂堂的阳光,亲友们,拖儿带女,在相互问好声中,也都上了硷畔。
  花轿要出发,人们喊叫着,要我家的一个男娃娃去压轿。所谓压轿,就是坐在去迎亲的轿里,及至到了新媳妇的娘家,才下来,再让新媳妇坐进去。这是陕北的风俗,不能让花轿空着。我一听,高兴得简直要疯了,呼踏踏跑过去,就要上轿。谁知管事的大人硬是不让我上,而把我的堂弟推进轿门。我于是躺一在地上,打滚搏躐地哭闹起来。
  他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去压轿。
  尽管只有六七岁,我却联想着平时听到的一些事情,心里倏地明白了。原来,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我一岁的时候,爸爸便死了,当时妈妈很年轻,过了几年,她后走到此,把我带了过来。平时,一家人对我还好,所以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在堂兄弟中,虽然我的年龄最大却不让我去,事实上的不平等表现出来了。想着这些,我委屈透了,躺在地上越哭越厉害,别人拉也拉不起来。
  为我历尽艰辛的妈妈,使我至今一想起来都不能不下泪。她当时看着这个场面,一定极度伤心,以至没有勇气走到人们面前来,诙哄我两句。我猜测,那时候妈妈或者在炸糕,或者在洗碗,她的泪水花花的眼睛抬也不敢抬一下。多少年来,每遇到伤心的事情,她总是这样。她不喜欢把自己的辛酸讲给别人,哪怕是自已的亲生儿子。那时候,我的每一声哭嚎,都像在她心上扎了一刀啊!
  就在这种情境下,一个邻家姑娘走上前来,双手拖起脸上满是泪水泥土的我,跟管事的人力争,要叫我也压轿去。她名叫秦娟,比我大十岁,梳着一根长长的单辫子。她父亲是卖瓜籽花生的。我常见她每天都起得很早,不是拣蓝炭(煤碴),就是和弟弟一块抬泔水。
  秦娟动了感情,高喉咙大嗓子,争得面红耳赤,但终于在众口一词的情况下,没有争得任何胜利,眼看着花轿抬走了。她气鼓鼓的,当着众人的面,忘了姑娘家的娇羞,把搭在胸前的、黑黑的辫子往后一甩,对我说:
  "听话,别哭啦。。到了我的那一天,保证叫你来压轿!"
  她这句话,引得人们哄堂大笑。她一拧身走了。她没有坐酒席。后来人们打发娃娃三番五次地去请她,她到底没来。由于这一层原因,我以后见了她,心里便泛溢着一种特别亲切温暖的感情。她也对我格外好,常常从家里拿出瓜籽和花生,大把大把地塞到我的衣袋里。有次来到我家,和妈妈一起做针线活儿,她笑得甜甜的,望着我,让我喊她姐姐。我心里虽然很乐意,嘴却像生铁疙瘩,叫不出来。她佯装生气了,眼一忽闪,头一扭,不再理我。
  这年的冬天,秦娟家搬走了。搬得并不远,还在延安市区;
  但在我当时想,却好像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难得再见面了。为这事情,我心里很难受了一阵子。
  我常想她。特别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更想她。
  过了两年,一个傍晚,我在外边耍渴了,跑回家去舀了半瓢凉水,咕噜咕噜就是个灌。忽听有人喊我,扭过头来,却是一个脸盘红扑扑的女八路,坐在妈妈身边。看了好半天,我才认出,她竟是秦娟!妈妈告诉我,秦娟到了队伍上的剧团,当演员了。秦娟兴奋地笑着说,马上要办个喜事,叫我去压轿。我问:
  "给谁办喜事呀?"
  "给我!"她响亮地说。
  "好!我压!我压!"妈妈却笑道:"别听你秦娟姐姐瞎嚼!"她又对秦娟说:"你当的是八路军,可又坐上个轿"妈妈说着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擦着笑出的眼泪,最后好不容易才又吐出几个字:"像个什么!"
  秦娟脸上虽然带笑,却非常认真地说,她已决定了,同志们也很支持,一定要这么办。她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我压一回轿。她还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印象很模糊,但中心意思是十分清楚的,就是要让我一颗稚嫩的、受到伤害的心,能够得到平复。
  秦娟结婚的时候,我去了。我是下午去的,大概怕影响太大,晚上月亮升上山头,才闹腾起来。
  穿着灰军装的人们,这个给我塞一把枣子,那个给我塞两个苹果,然后把我领到花轿跟前。花轿不像老百姓那样的,很简陋是用两个桌子腿对腿扎成的,上面缠绕了一些演秧歌用的红绸子。他们嘻嘻哈哈地把我抱进花轿,又嘻嘻哈哈地抬了起来。花轿前头没有吹鼓手,只由三个人拉着小提琴。
  那晚月光很好,他们抬着花轿,抬着我,沿着山腰,喧闹、着向秦娟住着的山那边走去。没走多远,忽然有人报告,一个很厉害的首长上山来了。大伙慌了,赶紧把花轿抬到月光照不到的暗处,悄悄地蹲了下来。
  过了好大一阵子,看着首长还没离去,闹不成了,大伙正准备彻底收拾摊子;却不料又有人前来报告,说是秦娟亲自找上首长,说明了情况,首长居然笑呵呵地同意这么办了。于是,寂静的山坡,又喧闹起来。于是,人们再一次抬起了花轿,抬起了我。
  月光洁白得就像牛奶,而我所乘坐的花轿,红得就像花;花的红颤悠着颤悠着,连同提琴之声欢笑声,连同我的心上的欢愉,浸润开去,于是,牛奶般的月光粉红了,浅红了,大红了,载着花轿载着我,流向山的那边这情景,以后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儿时的我,只像一片小小的树叶,这树叶只碰伤几乎看不见的一点儿,却被牢记于心,以至终于引起整坡森林温存关注的颤动--让我压轿。
  这回压轿,虽然不在白天,虽然没有吹鼓手,但那红红漾的热闹劲儿,那重若宝塔山、清似延河水的情意,那革命墓砑地的春风般的抚爱,却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
  经典叙事散文:黄土里长出来的灯笼  我们陕北的山丹丹花儿,鲜艳极了,美丽极了。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给延河两岸韵千山万壑;增添了多少神韵哇!但是在我的心中,我们陕北的辣椒,也可以和山丹丹花儿媲美。
  当菜蔬生长的季节,你随便到陕北看看。沟沟里,畔畔上,菜园子中,到处都长着辣椒苗,如果你忙于别的事情,过些天再来看时,辣椒已经长高了,伸展开繁茂的枝叶,并且开放出自己的花朵;它的花儿很小,颜色也不显眼,却有一种特异的香气,常常能引来飞颤着翅膀的蜜蜂。你还会发现,有些性急的花儿,转眼间就结卞了果实,嫩辙辙的辣角儿上,滚动着,晶莹闪亮的露水珠儿,也常能引来欢唱的蝈蝈和蟋蟀。
  秋天,陕北高原壮拘风,在吹红高粱、枣子的同时,把辣角角也吹红了。只要过上半月二十天,在响门亮窗的各家院子,在平展展的石床儿前,都会响起婆姨女子们的笑声;她们围坐在一起,拿着针线,如同纳鞋底缝衣裳似的,串着辣角角。她们的脸蛋儿全被映得酽红酽红。要是谁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淌出了血珠儿,也不在意,也权当被辣角角染红了。在她们眼中,脚下堆的是红玛瑙,手中飞的是红蝴蝶。闪闪红光,使每一颗者鼓荡着兴奋和欢乐。
  很快,一孔孔窑洞的廊檐下,不论是窗前还是门边,都挂上辣椒串儿了。
  正月里,闹秧歌的时候,有人想起了辣角角,便上前摘它两个,挂在耳朵上,扮个"老摇婆",扭来晃去,逗得大伙乐不够;办喜事,闹房的时候,有人又想起了辣角角,这回便大把地摘来,偷偷塞进新房的炕洞里,用火点着,呛得满房人咳嗽流泪笑翻了天;要是谁家宰了羊,没有辣角角当佐料,更是万万不行的,就是借也要借来一串半串,把它扔进熬肉锅,让它红艳艳的漂上一层,吃得一家老小满头大汗,浑身痛快。
  辣椒,就是这样和我们陕北人民的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辣椒还有着动人的故事。
  那是抗战期间,有一天,两个年轻婆姨正在掀碾子,滚米,毛主席突然来了。她们都认得毛主席,一点儿也不拘束,就一边于活儿,一边和自己的领袖说这说那。但当毛主席要帮她们掀碾子的时候,她们却紧抱着碾棍,一死活不依;末了,毛主席拿起笤帚,帮她们扫碾盘。碾轱辘碾轱辘滚滚转,就像唱着欢乐的小曲儿。
  她们踩着毛主席的脚印,毛主席踩着她们的脚印,走了一圈又一圈。
  吃饭时,她们硬把毛主席留下了。她们知道毛主席是湖南人,爱吃辣椒,可是东借西找,谁家也没有。她们怀着十分抱歉的心情告诉毛主席:头年发山水,一水把菜园子全抹光了,今春想种些辣椒,谁知籽种缺贵,硬是没有寻下。她们本来完全是感到对不住自己的领袖才说这番话的,不料过了几天,毛主席却派人送来一包辣椒籽儿。
  茁壮的辣椒苗儿,在这个村子,不,在整个陕北高原,迎着阳光长起来了。
  辣角角红了,红得就像我们陕北人喜洋洋的笑脸。
  流不尽的延河水是记得的:那时候,乡亲们常常像送公粮一样,不要报酬,不要感谢,把成筐成筐的辣椒,送给自己的队伍。那时候食油很缺,同志们拿到辣椒多半并不去炒;随便用水冲冲,咬去辣角儿的尖尖,露出孔洞,往里面灌点盐面儿,就大口大口地吃了。金灿灿的小米饭,红艳艳的辣角角,那才真叫香哇!
  吃了辣椒,热流在周身滚荡。当同志们去操练、去开荒、去参加整风学习的时候,我敢说,连他们的脚印都是火炽的!在陕北的一个偏远山村,我还2斤,到过另一个动人故事。有年春天,一些奔赴前线的同志,临走前来到这儿,留下三个怀中婴儿,交给乡亲们抚养。这三个婴儿都是出生不久,都像没长出羽毛的、红扑溜溜的雀娃,都要奶吃。虽然他们的父母都说,只给喂点儿面糊糊就可以了,但乡亲们急得心锤锤儿打颤,两腿发麻,毅然决定给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断奶。那些婆姨就硬着心,咬起牙,把辣椒抹在奶头上,让自己的孩子去咚,去辣得哭叫,去恐惧地躲闪,去疏远亲娘的温暖的怀抱!
  想想吧,此时此刻,做母亲的心里能不万箭齐穿?但是为了"公家人"的后代,为了革命,她们转过脸去擦擦泪水,仍然这样坚定地做下去。她们的自我牺牲精神,就像辣椒一样火辣!
  因为革命,我的家乡陕北,永远是一块具有浓烈色彩和滋味的土地。现在,常常可以看见一些陕北的辣椒串儿和小米、羊肉或者其它土产一道,出现在奔驰的汽车上。你不必问我的头扎羊肚子手巾的陕北老乡,他是去干什么。他面对公路旁的美丽景色,有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他的心里翻腾着回忆和遐想的浪花。
  不久,在城市、海岛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在操着不同口音的四化建设者的住处,屋里响起欢声笑语,门前挂起了辣椒串儿。
  红艳艳的辣椒串儿,打老远就能看到,引得过路人停下了脚步:
  "嘿!喜盈盈的,多美!""啧啧!美得像一串灯笼!"是的,它像灯笼。这灯笼是有生命的。这灯笼是有种籽的。
  这灯笼是在陕北温热的黄土里面,生根,发芽,长出来的。这灯笼不管挂在哪里,都会给周围的一切涂上一层能够点燃人们血液的暖色、亮色。
  我们像珠珠蛋蛋的日寸候
  夏天的雨像一个莽汉,来得猛也去得疾。骤然来,;噼哩啪啦忽又停了,给校园镶下二地镜子。那镜子,这也闪,那儿也闪,光波交叉辐射,美丽极了。
  我们这些学生娃娃,珠珠蛋蛋似的一齐骨碌碌地涌出教室,面对着这镜子,欢呼雀跃。
  咦啊看呀,镜子里,映出宝塔山了;映出八路军新挖的窑洞了;映出我们像苹果一样红亮的小脸蛋了。
  咦啊看呀,我们撩起雨水,打起水仗了。
  终于,我和延生耍恼了,都是气鼓鼓的,像两只蛐蛐儿,互不相让。我脱口而出,揭了他的短:
  "卖枣儿的!"
  他穿的鞋,露着脚趾头,所以把他叫做"卖枣儿的"。
  这下,他着实愤怒了,像一头小狮子,一头撞了过来,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摔得好疼好疼。一摸,后脑勺上跌起个大疙瘩。我吱哇喊叫地哭了。
  身旁围来许多同学,其中一个怂恿:"给他妈告去!"
  一句话提醒了我。他家就住在学校附近,我抹一把拧身就走。
  延生妈正坐在门口-;个板凳上。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婴儿,手里还用捻锤儿捻着毛线。听我一说,她急了,慌忙把婴儿交给家里的女儿,给我揉头上的疙瘩。她一边揉,一边念着古老的歌谣:
  "疙瘩疙瘩散哎散,东南风吹下畔哎畔,疙瘩疙瘩散哎散,花蝴蝶飞来看哎看...一-;"
  多好听的歌谣!
  我真想让她继续念下去,她却见我不哭了_,住了手,又骂起延生来:
  "这鬼小子皮胀得就像鼓一样!看今黑地脱了衣裳,哉把他捶粘捶不粘?"
  消息传到学校,延生不敢回家了。几个大同学看观,都来劝我去向延生妈求情。我终被说动,就又去找延生妈。我说:"婶婶!婶婶!你千万不要打他!这回闹仗,多半儿应该怪我;是我说了嘎话,把他惹恼了。"
  延生妈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是爱怜,用手摸摸我的脑瓜,又转身抓了一把枣子,塞进我的小书包。
  从此,我和延生成了极好极好的朋友了。
  延生爸是"公家人",总不见,回家,我从来没见过。"公家人"是不挣钱的,延生妈拉着那么一屁股娃娃,光景真够艰难。他家住的小瓦房,不知住了几辈子人了,破破烂烂的,一下雨就漏。很少见他们吃白面馍馍;就是吃小米饭,延生妈也要熬 _上一大锅瓜菜,为的是省几个钱。
  这年冬天,为了烧的,我常见延生妈每天傍晚,胡乱地刨 毒上几口饭,就带着几个娃娃,去南关店院揽骆驼粪。我跟着延:也帮着去揽了几回。"三九四九,冻破石头"。西北风飕藤地吹,天上飘着雪花,我棉衣、衬衣、棉坎肩穿了好几层冷得直打哆嗦;可是,延生兄妹们竟像铁打的一般,都穿得租单薄,都是光脊梁穿个烂棉袄。我常常能看见他们露出的肚皮。这样的天气,连骆驼粪也冻硬了,硬得就像铜球儿似的,落在地上哕啷啷直响。冻硬倒好,不粘不臭,揽起来也算卫生。他们大筐小筐地揽回去,铺在院里,晒干,就烧它。
  有一回课间休息,延生和我邀了好些同学,去他家烤火取暖。我们七嘴八舌地问延生妈:
  "婶婶!婶婶!牛粪马粪能不能烧?"
  "能。" "那你们为啥不烧?"
  "不好烧。"
  "骆驼粪为啥好烧?""骆驼吃盐。"
  "吃了盐为啥好烧?"
  延生妈回答不上来,笑了:
  "你们这些小鬼!打烂砂锅问到底!"
  我们都是惹得鸡狗眼黑的年龄,刚不发问了,又互相搔起来。延生妈大概怕吵醒炕上的婴儿,就把我们领到门前,给我们看指纹:看指头蛋上有几个笸箩,几个簸箕。我们一齐伸出小手,争着抢着让她看。然而就是这天r我发现延生妈的一双手,完全不像她那水润润的脸色,就像两截干树桩。那手到处都冻裂了,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有的血口子很大,红哈哈的,看起来很吓人。后来去她家,有一回,她和衣躺在炕上,睡着了,延生的姐姐悄悄地烧了几颗洋芋,掰开来,捏着冒着热气的酥软碎块,就像上药膏一样,给她的手上涂抹。
  这情景触动了延生,妈妈醒来后:他说:"妈!爸爸怎么老不回来?"
  妈妈只平淡地说:"他忙。"
  我真不明白,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忙人,连家也顾不得回。我终于看见这个忙人了。他回家来了。我一瞅,黑黑的疲倦的面容,瘦高的个子,披个灰棉袄,怎么这样面熟呀?对了,在上学路上,我常常遇见他,总见他急匆匆地哪里去。还好像见他在一个大会上,向几千群众讲过话呢。
  虽然都在延安,他却像是从千里之外回来的,使一家人欢天喜地,延生兄妹几个一齐前去,有的拉住他的手,有的抱住他的腿,有的则趴到他的怀里。哦,他像一棵树,孩子们是吊在他身上的一树喜盈盈的果子。另一棵树被欢愉的风儿吹得枝叶直晃悠,t那是他的婆姨,延生妈。
  站在一旁的我,看呆了。
  可是延生爸还没有坐定,却跟脚撵来三个老头儿,来反映问题。他们好像谈的是什么修河堤的事情。末了,他们和延生爸一起,嘻嘻哈哈的,扯开了闲话。
  戴茶镜的老头儿说:
  "我小的时候,听大人说,咱们清凉山上那四座庙,是四颗宝印;有这四颗宝印护佑,咱们延安呀,就能出三斗三升菜籽儿官。"
  胖老头儿把大腿一拍:
  "着!着!你看咱延安如今出的官儿,满到处都是,呼飒飒。的,足有!"
  白发老头儿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也不全对。"咋啦?"茶镜和胖子一齐睁大困惑的眼睛。
  白发老头儿接着说:"咱们穷山旮旯的人,就爱自轻自贱。哎,就只能出个菜籽儿官?就不能再大啦?"
  说着,他把延生爸扯了一把:这是个什么?是个菜籽儿官?"茶镜和胖子恍然大悟,一齐笑了:
  "对!对!可不能那么说!"
  白发老头儿又说: "这是市长,延安市的市长!就是他蒋介石来了,罗斯福来了,也得向咱们市长朝拜哩!
  这句话,惹得延生爸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就像铜钟一样,震得屋梁上直落尘粒。
  从此,我才知道延生爸居然是那么大的官儿。他能管整个延安。我们学校的老师、校长,自然都得归他管。
  那时候,我已经看过不少古装戏,知道官儿都很威风,都穿着绫罗绸缎,都好有钱。他们随时都可以拿出几两银子,赏赐给任何人。但是,那都是古往的事情了,延生爸与他们完全不同。延生一家的吃喝穿戴,连一般老百姓都不如。
  一天下午,我正和延生一起在他家里做作业,他爸又回来,了。他爸展手向他妈要钱。他妈问:"又要干啥哩?"
  "晋察冀来了两个客人,需要请一请。""公家不会请?"
  "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家哪来的钱啊!"
  延生妈叨叨了半天,说刚攒下了几个钱,要给娃娃们扯布缝衣裳,又得搭进去了;但是最后还是给了。
  第二年春天延生有了一双半新不旧的胶底鞋。那是他爸的老战-芡送给他的。延生往脚上试承试,太大,穿不戚。廷生妈说,放一放,过二年就能穿了。可是延生兴奋得不行,还是急急穿上,跑到学校向同学们炫耀。一下子涌来那么多同学。这样的鞋,一般学生娃娃见也没见过。大家看着,不能不对延生投去艳羡的目光。市长的儿子毕竟与众不同,受用奢侈品了。不过,他在生活上高于别人的地方,仅此而已。仅此。
  延生微倾着身子,晃着一只脚,向同学们大声炫耀:
  "你们知道吗?这叫运动鞋嘿,穿上它,要是打篮球,能跳房檐高"骗人!","吹哩""谁说的?"谁骗人是小驴驹!帮这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现在,我不知道延生一家都到哪里去了,都在干什么;但是,我心上最坦荡、最明亮的一角,常常是留给他们的。有权而不谋私,自己不悲,别人不诧,佛马上路,牛耕地,仿佛哗啦啦延水东去也,理当如此。
  经典叙事散文:米月旨婆姨  我兴致勃勃地来找张茹儿,不巧得很,她下地去了。她家的院墙是用规整的青石片砌成的,墙头上站着几只鸡,那鸡白的雪白,红的艳红,背衬着蓝色的天空,就像是用白云和红霞剪出来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柴禾也垛得很整齐;而拱形的窑洞窗户,高大而敞亮,每一根窗棂上都流滴着颤悠悠的阳光。
  从乱糟糟的地方走来,我恍若步入一方一尘不染的净土。这院子的主人不愧是个米脂婆姨。陕北有句家喻户晓的赞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所谓婆姨,有时当妻子讲,有时当已婚女子讲,有时则泛指一切妇女。米脂婆姨的美,是出了名的。相传貂婵就是米脂人。不过,我的来到,却不是为了欣赏谁的容貌;我是为采风而来的。听许多人说,三十出头的张茹儿,是个出色的信天游歌手。
  正在院门外徘徊,忽见那边过来一个面容恬淡的老人。老人说:
  “她家包的地远,不好给你往回叫,晌午才能见上。你要是愿意,跟我先看看苹果园去。”
  我想,也好。
  爬了几道山梁,才到苹果园。那苹果树一坡一坡的,都已挂上了青蛋蛋,总有好几千株吧!老人顺手捞了一把锄头,一边弯腰松土:一边给我数说着责任制带来的巨大变化。过了会儿,我恍惚间觉得,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凉咝咝的山风,渐渐,那山风竟是清亮亮的歌声了:
  军号吹开一圪瘩瘩云,三哥哥当上了八路军。对对沙燕飞过梁,
  你把妹妹也引上。八路军营里人马多,哪一个马尻予上捎不下我!
  这是一个女高音的悠扬、深情的独唱。我惊喜地问老人:"是张茹儿唱吗?"
  "是倒是哩,"老人拄着锄头说,"可这歌儿是她大姐编的,唱的也是她大姐的事情。"
  据老人讲,歌儿产生在解放战争时期,歌词中的"八路军",实际指的是解放军,那时候乡亲们都这么叫。当时,茹儿的大姐刚刚十七岁,正像歌儿里唱的,一片真情,要跟心爱的人儿一起上前线去。后来,这歌儿就传开了,茹儿也跟着学会茹儿从小受了她大姐极深的影响,现在,比她大姐当年唱得还好。
  老人还要说什么,我突然听见一片啾啾啾的叫声,几乎在同时就看见,不远的果树下,一只老山鸡领着一群欢叫觅食的山鸡娃儿,老山鸡羽毛淡雅,嘴巴是红的,脖子还有几道红圈儿,非常美丽。山鸡娃儿都是毛茸茸的土黄色,欢蹦乱叫,可影爱极了。我知道那小生命现在还不会飞,心血来潮,想逮一只来。我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看看就到跟前了,整山鸡扑摆簟 。下飞起来,把我吓了跳;再看,山鸡娃一个也不见。你们会藏到哪儿去呢?我正纳闷,耳畔传来一阵滴泉般清脆的声音:"没跑远,都在你脚跟前呢!"
  我转脸看看,眼前一亮,那是一个农家妇女,身材却近乎一个舞蹈演员,揩着汗,站在老人身旁。
  我照她说的,低头看身前身后,眼睛仔细地搜索着,但除了杂草和土圪瘩,什么也没有。片刻,那婆姨轻盈地走上前来,嗖地弯下腰去,双手捧起一块土圪瘩,待我定睛看时,她手里的土疙瘩竟然扇起了小翅膀,变成了一只山鸡娃儿!周围的许多土圪瘩,一霎间也都有了动作和声音,它们惊慌而飞快地向远处跑去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那些小家伙实在会保护自己。它们刚才一定都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爪子不动,加上羽毛的保护色,一个个都扮成了维妙维肖的圪瘩。它们多机灵哟!那婆姨把逮到的那只山鸡娃儿递到我手中,这新鲜活泼的小生命,又扇起了花瓣一样的翅膀。真叫人看不够,爱不够。待了会儿,她道:
  "听前山的人说你寻我,锄一撂。我就赶来啦!"
  原来,她就是张茹儿。地水润润的脸,眼珠儿黑亮,嘴唇小巧,穿了一件花格子布衫,上面别了一支水笔。我们一起向老人那里走去。我说:"我来。想听你唱一唱。"
  "我可唱得不好!"她笑着,斜眼瞟瞟老人,那眼睛里漾出一缕光波。
  "人家老远的来了,"老人喘口气说 "你就好好价唱唱吧!"
  当启程下山的时候,张茹儿要求我把山鸡娃儿放了。她说,老山鸡丢了它,会急得心锤锤儿都打颤哩;拿回去,荠,又养不活,山上却要少了一个会唱歌儿的。我本来也是随便玩玩,就很痛快地满足了她的心愿。这时,她却歉意地笑笑:
  "你看我这人!"
  她发现我的肩膀上蹭了些土,伸出手来,帮我拍了拍。、看得出来,她的感情极细腻,极丰富。山路弯弯,路旁青草不时碰撞着我们的脚。走到一处极陡峭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手抓着两旁的荤根,朝下溜;张茹儿却_点也不犯难,竞轻巧地走下去。她的身子柔美得就像一片波浪。
  又往前走,鸟雀鸣唱声中,满坡是野花:红、黄、紫、蓝、绛......开得一嘟噜一串,到处溅着春光,把人看得眼花缭乱。张茹儿情思绵绵,一边漫步走着。一边唱起歌儿:
  这一串紫来那一串红,还有一串蓝格英英爱死人。看不完的好花唱不完的曲儿,摘上一朵拿手里。上坡坡葫芦下坡坡瓜,我上同志回我家。
  纽艳艳辣子擅窑前,如今的生活不熬煎。 长长的豆面软软的糕,
  想吃什么由你挑!
  多么美妙的歌声!我似乎看见,眼前的绿叶、花串,全都落上一层透明的音符,阕闪的,颤颤的,变得更加鲜嫩,更加艳丽了。我似乎感到,我的头发土也沾上了音符,衣袖上也沾上了音符,闪闪的,颤颤的,仿佛我的动作只要大一些,它们就会滑落下去似的。
  我们又交谈起来。谈到诗人李季同志,张茹儿说,虽然没见过面,可她尊敬他,爱戴他。她能从头到尾地背程下《王贵与李香香》,她从这部作品中看到了自己长辈亲人的形象。她说,李季同志逝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心里很难过,还专门和她。大姐一起,走到一座最高的山上,给他烧了几张纸。
  到了她的整洁清爽的窑洞里,她一家五口人都已回来,饭已做好,我们一起吃了杂面"抿江儿",之后,她丈夫等人,该干什么的又都走了。张茹儿给我端来一碗瓜子,让我嗑着,她自己唱起来。
  信天游就像山涧的溪水,一股又一股,从她心坎里往外涌流。有的清秀婉转,有的诙谐风趣,有的如泣如诉,还有的,则如急水碰上石头,激溅起浪花,奔放高亢。这溪流的每一滴水珠儿,都带着浓郁的泥土芬芳。
  张茹儿嗓音的绚丽光彩,简直把窑里的盆盆罐罐都照亮了。她的嗓音,高音区明亮清脆,中音区圆润甜美,真假声应用巧妙自如。她的从胸腔共鸣突转头腔共鸣,她的膈膜弹跳技巧,也是让人惊异的。
  正唱着,门里进来两个后生,其中一个穿红背心的指着他的同伴,笑着对张茹儿说:
  "嫂子!他是后山的。请你给他剪一条裤子!"
  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一块豆沙色的新布。"要个啥式样?"张茹儿问。
  后山的见问他,笑笑,望着红背心。红背心说:"我做主,剪筒裤!"
  张茹儿本来想改天剪,可是后生们着急,她只得立即动手:红背心夸赞地告诉我,这一带剪裁衣裳的事情,几乎都叫他这、个嫂子包了。他嫂子是有名的巧手手。张茹儿歌腔笑韵地骂他两句,低头只是剪裁。
  剪好,张茹儿唱起了《回水湾湾里种白菜》,那两个后生不肯离开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唱完后,我问这歌儿是怎么产生的,歌中叙述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当张茹儿回答的时候,红脊心故意戏谑打岔,老说他嫂子讲的不对。张茹儿急了,含笑把后生推了一把:
  "快去你婆姨等你碾米哩!"
  "早着哩。"红背心故意把双臂抱起来,做出稳坐不走的架势。
  后山的只是憨笑。
  "还早?小心你婆姨拧你的耳朵!"张茹儿说。"我这耳朵正痒痒哩。"红背心真有股赖劲儿。张茹儿终于来了点硬的:"把你碎鬼倒没法子了!"她说着溜下炕沿,推红背心出门。
  "哎呀!哎呀!"红背心退着,笑着,"你大概是怕我吃你那几颗瓜子吧?"
  张茹儿转身端起瓜子碗,给两个后生每人抓了一把,笑道:"滚!滚得远远的!"
  后生们走后,张茹儿从从容容地给我说完,又唱起来。她好像装了满肚子的歌儿,永远唱不完似的,不论我让她唱哪一时期的,哪一类的,她都能随随便便地唱出好几首来。她的歌与陕北的革命风物、文化传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具有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
  我怎么能猜得出呢?也好,她给我留下了余地,正好展舞漕我的思考。
  人类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美的花朵。在这花朵中,米脂婆姨,完全可以和其他地区、民族、国家的一些俊美男女一样,列入更其佼佼的一部分。米脂婆姨肢体出众,情操出众。在生活的明镜前,她们常常有意无意地照照自己,喜悦之情溢于胸间,于是,就发而为歌。她们在歌声中展现自己的美,肯定自己的美,发展自己的美,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也许,这是她们之所以爱唱的原因之一吧。
经典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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