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樱花在日本文化中的象征意义及其演变

发布时间:2014-08-31 20:19:1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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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樱花在日本文化中的象征意义及其演变

王雪 072021022

(咸宁学院 人文学院)

不同民族的人们赋予花卉不同的涵义,就像梅花之于中国,经过历代文人、画家、仁人志士的吟咏,描绘,逐渐积累沉淀从而成为“中华民族之魂”的象征。樱花作为日本国的象征,则集中体现了日本民族特殊的审美观念。每年的三月到五月,日本由南到北,都会陆续进入观赏樱花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日本各大电台和报纸,都会争相预报各个地区樱花开放的情况,为人们观赏樱花提供便利,被称之为“樱花前线”。但在日本人数千年的认识发展长河中,樱花作为一种审美对象,并不是一开始就作为大和民族的象征的,其象征意义是随着日本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而不断演变着的。

一、谷物丰收的象征

成书于日本元明天皇和铜五年,即公元712年的散文《古事记》,是日本最早的古典文学之一,书中在叙述日本开天辟地的神话时,记载了一个叫做 “木花之佐久夜比卖”的神女传说天皇的祖先、天照大御神的孙子迩迩命降临人间时,遇见了大山津见神的女儿“木花之佐久夜比卖”,[1]P39因其艳丽动人,迩迩就向她的父亲大山津见神求婚。大山津见神非常欢喜,便把象征繁荣的“木花之佐久夜比卖”连同象征长寿的她的姐姐石长比,携带百台结纳彩礼,一同奉献给了他。由于姐姐的相貌丑陋,迩迩艺命看着害怕,便送走了姐姐,结果以后的天皇寿命都不长。

“木花”在古代日本专指樱花,“木花之佐久夜比卖”是樱花盛开的意思,而樱花对于古代人们来说是繁荣的象征,因而大山津见神为了祈求天皇代代都像樱花盛开那样繁荣,才把“木花之佐久夜比卖”送给迩迩艺命的。

在民间神话中,樱花除了象征繁荣,还有象征谷物丰收的说法

根据日本民俗学者和歌森太郎的考证樱花(sakura中的sa是指农耕之神、谷物之神kura根据磐座(iwa kura)、高御座(takami kura)等例子看(日文里“座”读做kura)kura在古语中应该是神灵的供台,所以,sakura是指稻谷神灵的依归之物[2](P135)由此可见,樱花的盛开与谷物的丰收相关联。

远古时期,每当樱花盛开,人们都会围绕着樱花树载歌载舞,这就跟中国的人民为了祈求神灵的庇护,每年都会举行唱歌、跳舞、喝酒、摔跤等娱神祭祀活动一样,日本远古人民是用围着樱花树载歌载舞的方式以求农耕女神赐予丰收。在他们看来,繁花似锦的樱花是驾临人间的农耕女神的化身,她用樱花的繁茂与否来预示农作物在秋天的丰收与否。

另外,在当时还流行有“镇花祭”这一习俗。这是当时的农民为祈祷山上的樱花长时间的盛开而举行的祭祀活动。盛开的樱花作为稻花的象征,在人们心中是一种吉祥的兆头,就像中国的瑞雪兆丰年一样。

其实,绽放的樱花树如果只有一两株的话,并不能显现出什么特色,无论是花的颜色还是花的形状都很单调,用郭沫若的话说,就是“仅多而已”。但如果是一株株樱花在山岭间成片开放的话,那就能看到她非凡的魅力:密密匝匝的樱花汇成了一片浩瀚的花海,那是一种铺天盖地,浩浩荡荡,洋溢着无限生机的集合之美,因而人们把樱花和繁荣丰收联系在一起,也是自然而然的。其次,樱花通常是在阴历三月开放,而樱花开放的季节正好是插秧的季节,人们根据樱花开放时花的多少,花期的长短以及开时有无风雨等情况来判断稻谷收成的好坏,因而樱花也就成了占卜的工具,是预示凶吉的“神木”。在生产力极低,靠天吃饭的远古时代,人们祈求樱花神的庇护和水稻的丰收,实际体现了人类对自然的崇拜。

二、爱情的象征

三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是水稻播种的季节,同时也是万物的生命开始新的萌动的季节。此时的樱花花色可人,红者妩媚浪漫,白者清逸淡雅,尤其是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更是格外的娇艳,柔媚,秾丽,让人禁不住联想到是一位娉娉婷婷,艳丽逼人的美女。樱花无论是其颜色、香气和姿态,都能给人一种生命的力感,涌动着无限的活力与生机。人的情感与花的属性相融合,樱花既成了少女的象征,也就成为了爱情的寄托物。就像中国,是借娇艳、柔媚的桃花来比喻美貌的女子,并以桃花为载体来歌颂爱情的,如唐代诗人元稹的《离诗五首》其二: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这是元稹为早年的情人崔莺莺写的。前两句写他们相会时幽静的环境,后两句写他们甜蜜的爱情生活。“万树桃花”色彩绚丽,将纯真的爱情烘托得醇厚如酒,甘甜如蜜。

同样,日本现存最早的诗歌总集《万叶集》中也收录了日本远古人民用樱花来描绘描写爱情诗歌,如

盈盈有少女,艳如杜鹃花,

少女又如樱,盛开令人夸,

我今思念汝,汝定思念吾,

汝云思念吾,汝念夫何如。

明艳如樱的少女是男子思念的对象,俩人两情相悦,互相挂念,樱花也俨然成为了他们爱情的见证。

再如《万叶集》中的另外一首,

一瓣樱花里,千言万语难。

赠君君记取,莫作等闲看。

这里的樱花成为了爱情的信物:樱花虽只有一瓣,却是不可等闲视之的爱情信物,即使花瓣最终会枯萎,但爱情却要被相爱的人纪念一生。

樱花之所以会成为日本先民们爱情的象征,那是因为,每年,樱花伴随着春天而开放,樱花与春天在人们的生活中自然地联系了起来,形成了人们生活中约定俗成的朴素的自然观念。盛开的樱花美丽而又短暂,这就如人的青春一样,弹指一瞬却又瑰丽无比。爱情是青春期里一道最为绮丽的风景,樱花绽放时的热烈绚烂,就像情侣热恋时爱的火焰 ,明丽而又炙热, 樱花边开边落的自然属性,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所追求的浪漫格调,在落樱如雪的花海里与恋人美丽邂逅,那就是远古人民最质朴的爱情。

三、权利的象征

奈良时代及其以前,樱花作为“神木”,作为爱情的寄托物,作为土俗文化,只是处于社会的边缘,只被中下层农民所崇拜,而上层贵族在狂热地崇拜中国文化的心理驱使下,只重视观赏梅花。

在奈良时代至平安时代初期,正是中国封建文化最兴盛的时期,大唐文化更处于世界文化的颠峰,受中国文化的强烈影响,中国的梅花和赏梅习俗也随之传入日本。日本皇宫将梅花广泛的栽种于庭院之中,官员们也常常遵循唐风举行“梅花宴”。这在日本最早的和歌集《万叶集》中就有体现。《万叶集》中有大量的关于植物花草的诗句,其中咏梅诗就多达118首,而咏樱花的只有40多首。此外,成书于奈良时代后期751年,即日本最早的汉诗集《怀凤藻》中,咏花诗绝大部分是写梅花的,而写樱花的只有两首。

到了平安时代的中期,9—11世纪时,日本社会在平安时代前期学习和吸收唐文化后,社会经济政治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并且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日本本土文化开始新的发展,日本文化也出现了繁荣昌盛的局面,并且逐渐从“汉风文化”转向了民族化的“国风文化”,上层贵族赏花的热情也逐渐从“梅花”转向了“樱花”。

日本“国风文化”的特点就是脱离中国唐朝文化的影响,发展具有日本本土特色的纯粹民族文化。在这一时期,平假名、片假名取代了万叶假名,随着日本文字的出现,和歌、随笔、物语、日记等假名文学也发展起来了。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樱花作为日本文化纯粹的代表,在日本广泛的蔓延开来。

平安迁都以后,,贵族的官邸和庭院到处种植了樱树。原在宫廷内苑的紫宸殿南庭东西两侧,即左近卫府与右近卫府旁,分别植有梅树和橘树,但随着贵族对樱花的喜爱,左近卫府旁的梅树改种成了樱花,因而有了“左近之樱,右近之橘”[3](P44—47)的说法。在《万叶集》之后的《古今和歌集》中,一共134首春歌,赞美樱花的歌占了100多首,而赞美梅花的歌只有20首,这也与早期的崇尚梅花的《万叶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据《日本后记》记载,弘仁三年(812)二月,嵯峨天皇于神泉苑欣赏樱花,令文人赋诗,并赏赐锦缎,由此,盛大的“花宴”开始成为上层贵族每到春天必须举办的活动。

以平安时代宫廷生活为主题的《源氏物语》的第八节《花宴》,就具体描绘了当时上流社会举行“花宴”的景象:“次年春,二月二十过后,皇上于南殿举行樱花宴会。藤壶皇后及朱雀院皇太子的御座,设在皇上玉座的两旁,皇后及皇太子皆赴席······是日也,天朗气清,景色宜人。百鸟争鸣,娇音悦耳。自亲王、公卿以至擅长诗道诸人,尽皆出席,探韵赋诗······红日西倾之时,开始表演《春莺啭》,歌声舞态,无不十分美妙。皇太子回忆去秋红叶贺时源氏公子所演《青海波》,便赏赐他樱花一技插于冠上,恳切地劝他表演。盛情难却,源氏公子便起立出场,从容举袖,表演一节,聊以应命。

由此可见,在“花宴”中,皇帝与王亲贵族聚集一堂,通过探韵赋诗、献舞演歌等形式,赋予了赏花这一审美行为浓重的文化特色。因为能够参与花宴的仅仅是皇族、上层官僚这样的知识分子群体,因此樱花宴就成了上层贵族们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四、武士的象征

就像日本著名的画家,东山魁夷所说的:如果樱花永不凋谢,圆圆的月亮每天夜晚都悬挂在空中,我们也永远在这个地球上存在,那么,这三者的相遇就不会引起人们丝毫的感动。因而,当昨日仰头观望还是满树繁花的胜景,今早起来看到落樱满地、花已成空的场景时,樱花的凋落也就引起了人们内心强烈的共鸣。就如中国的被后人尊称为“千古词帝”的李煜在《相见欢》的上片词中写到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人,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起句里的“林花”是春天最美好的事物,“春红”是春天最美丽的颜色。然而这样美好的事物、美好的颜色,突然间竟自“谢了”,不得不令人惋惜感叹。由此,李煜由林花之突然凋谢想到了自己南唐国的顷刻颓败。“太匆匆”的感慨,既是为林花凋谢之速而发,也糅合了人生苦短、来日无多的喟叹,包蕴了作者对生命流程的理性思考。

不仅林花是如此,自然界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也是如此,社会人事也莫不如此。宇宙万物虽然纷繁复杂,但由于人类的联想作用,许多事物可以类比,自然景物与社会人事可以相通

樱花虽然是贵族权利的象征,但皇族、贵族之间的斗争激烈异常,新兴的皇族、贵族和衰败的皇族、贵族也会感叹权力的更迭就如同樱花的凋落一样,既迅速,又让人无可奈何。因此,他们也开始歌唱散落、飘零的樱花。如:

花自飘零人自老,一腔愁绪独凭窗。

从花的凋零想到人生的衰老,表现出的就是对自然流逝的感叹和对生命无常的感叹。有这种感叹的人群又因武士的出现而壮大发展。

10世纪时,由于地方豪强地主的壮大和发展,出现了为扩大势力、保护庄园经济的武士阶层。武士取代了贵族的政治领导地位,继承了贵族传统文化,并在此文化的基础之上形成了以武士、庶民为中心的文化。

活时灿烂,死时高洁,是武士对人生的追求,樱花的易逝、洁净之美,恰如其分地反映出武士的内心追求和精神。正如新渡户稻造所著的《武士道》,他在开篇的第一章就说道:“武士道,如同它的象征樱花一样,是日本土地上固有的花朵。”由此,“花中樱花,人中武士”的日本俗语在当时流行一时,在武士时代,樱花就成了武士的象征。

“花中樱花,人中武士”原为日本传统剧——净琉璃、歌舞伎狂言《忠臣藏》中的一句台词,这一赞美“赤穗四十七武士”、以宣扬武士道为主题的故事,经过200年左右历史的反复演绎,到了明治时期已家喻户晓。小川和佑指出,从樱花生命短暂,疾速凋落,人们看到了武士对死的无惧,武士与死常常表里一体,不可分割。像樱花凋谢那样死才是武士道的体现。这一社会思潮通过《忠臣藏》的不断上演而成立。这种从樱花思考生死观的社会思潮,后来径直成为日本式思想。

正如禅宗中曹洞宗的鼻祖道元所阐述的:人不要拘泥于生死,活着就要争分夺秒、竭尽全力,轰轰烈烈,绝不能苟且偷生;死时则要干脆利落、丝毫不再留恋尘世。武士钟情于樱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樱花的颜色高雅绚丽,娇媚中有刚强,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日本人对色彩的期待。正如川端康成在他的演讲词《我美丽的日本》中所说的:“没有杂色的洁白,是最清高也最富有色彩的”。

对日本人中的特殊者——武士而言,樱花的魅力还来源于它的不滞不沾,转瞬即逝。它恰到好处地搔中武士心中的痒处,即日本人特有的“无常”情节。在那个强藩林立、虎豹争斗的时代,人生的道路上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武士为了主子,也为了自己的名誉,随时可以捐献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生命,犹如那脆弱易落的花瓣,一阵狂风即可吹杀。对于武士而言,最过隐的一件事,也许莫过于目睹一阵春风吹过,樱花如雪花般从树上纷纷飘落的情景了。日语中“吹雪”这个词,非常形象地描述了此种情景。正如纪贯之所写:“山樱因风散,零落半空中,乱花似浪碧罗天。”被风吹落的片片花瓣弥漫整个青空,象波浪一般起伏摇曳、飘荡,充满了华丽与豪放感。他们透过飞散的樱花而凝视一场生与死,“流逝”与“无常”变幻的景致。武士在厮杀前的赏樱也是对生命生与死,“无常”与“流逝”的内心感应,以及为主子效命无所顾惜的真实写照。

樱花之所以被武士所钟爱,除了欣赏樱花凋落的干脆,认同樱花凋落的壮烈,还与当时的社会文化心理有关。

武士阶层是取代平安贵族王朝的新兴权利阶层,平安时代中期(911世纪)以后,随着平安王朝的结束和贵族文化的衰败,人们对樱花的审美体验逐渐由开放时为其美丽感到欢喜愉快转变为樱花凋落时感到怜惜和哀伤。在自然的变幻无常以及佛教的影响下,人们在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中形成了生命无常的思想,而这种无常观不断得到提高和洗练,最终成为日本人追求的“物哀”的美学理念。

关于“物哀”,日本国学家本居宣长在《源氏物语玉小栉》中说道:“夫和歌之道,可以‘物哀’一语概之。自神代至今,以至后世无穷所有和歌皆可以此一语蔽之。”有专家通过考证指出,“物哀”一词,原频现于《源氏物语》、《枕草子》、《徒然草》等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中,仅《源氏物语》中就出现“哀”多达1 044次,出现“物哀”l3次。紫式部将“哀”之前加上了“物”,这样就将主客观合一了。“物”是客观存在,“哀”是主观情感,两者“物心合一”。

本居宣长从文学的艺术表现和读者的审美接受出发,结合对《源氏物语》的思想艺术赏析,提出了比较系统的“物哀”论。首先,他对“物哀”一词作了较确切的字义阐释:“物”是指谈及到的事物,物语中讲到的事物,生活中见到的事物,是一个泛指之词;“哀”则是指所见所闻触动心思而发出的感叹之声。其次,他阐明了“物哀”之情的多样性和主体性。“哀”不限于悲哀之情,还包括其他的情绪,“悲愁、忧郁、恋慕,动人至深”。其三,他强调“物哀”核心的情感表现应为恋情,“人生的诸多情状,尽现于恋情中,苦涩、悲伤、怨悱、愤怒、有趣、欣喜等皆有之。若舍却恋情,则人情之诸多深细处、物哀之真髓,皆难以显现。”其四,进一步提出了“知物哀”的理论,“对于事物,善的就是善的,恶的就是恶的,悲的就感到悲,哀的就感到哀,懂得体味这些事物,就叫做知物哀。”自此,“物哀”作为日本审美思想中一种特殊的审美情态和文学艺术特征被大体固定并一直沿用下来。

由此,日本人开始认为凋零的樱花比盛开的樱花更令人动情和伤感,“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的生命特征由体现“物哀”之美向展示武士道所需要的忠诚、视死如归的精神价值发展。就如本居宣长的和歌所赞扬的“若问敷岛大和心,朝日盛开山樱花”,樱花以其强烈的视觉感染力激起日本人普遍而独特的审美体验,成为渗透到大和民族各阶层的审美意识。

从日本人对樱花的审美历程来看,樱花历经了谷物丰收的象征,爱情的象征,权利的象征和武士的象征这几个阶段,这实际上是与日本政治、文化发展的走向相吻合的。

远古时代,源于对自然的崇拜,远古人民把樱花当做“神木”来供奉,当做爱情来膜拜,这是农耕时代朴素的土俗文化信仰。在奈良时代到镰仓时代初期,宫廷贵族作为当时最主要的知识分子群体,他们掌控着文化的话语权,梅花是他们欣赏的对象。以至到平安时代中期,宫廷文化出现一个大的飞跃,象征“他者”文明的梅花逐渐被体现日本文化“自我”意识的樱花所替代,樱花才成为“花宴”的主角。

从平安时代后期到室町时代,宫廷贵族已经退出了权力的中心,取而代之的是新兴的武士阶层。武士阶层认识到“文”的重要性,于是具有浓重的文化色彩的“花宴”成为他们显露自身文化水平以及政治权威的最佳舞台。当时武士阶层的领袖源赖朝、足利义满、丰臣秀吉等都举行过盛大的樱花赏花宴。其中15 9 8年丰臣秀吉在京都的醍醐寺举办的樱花宴在历史上以其华丽、盛大最为有名在这一时期,普通民众可以前往一般的寓所、寺院、神社欣赏樱花,但是如醍醐寺、金阁寺等樱花名所是农、工、商阶层难以进入的。即使在普通的樱花名所,武士阶层也可以使用绣有家纹的帏布将盛开的樱花围起来,独享樱花盛景。

随着时间的发展,百姓町人在经济、社会方面的势力逐渐成长壮大,开始成为创造文化的主力。江户时代末期,江户染井村得植木屋发现了以种新的嫁接技术,培育出一种名叫“吉野樱”的新品种。这个品种的樱花具有极强的繁殖力,因而在关东各地被广泛种植并快速漫延到全日本樱花开始大量出现在体现市民情趣的歌舞伎、能乐、俳句、浮世绘等文化形式中,而“花见”即赏樱花也被作为“年中行事”固定下来,成为了日本人民作重要的活动之一

由此,樱花完成了从土俗边缘走入了社会中心的历程。当少数人的“风雅”化为大众生活文化的一部分,上层贵族与中下层民众各自培育的两大传统相融合时,上层人士和平民之间在价值标准上就出现了越来越一致的趋势,樱花也就成为了全民之花。

五、大和民族的象征

明治维新时期,随着民治现代国家的创立,樱花被植入国家这一共同体,成为民族、国家的象征。

明治后期的评论家、诗人大町桂月在其文集中曾写道: “在日本,言山为富士山,曰花则乃樱花之谓也”, “日本国民一般爱樱,樱花实乃日本国民之花也”。他比较了樱花与日本国民具有的特质:“其色淡红无造作态,突然开放而后转瞬无所眷恋地凋零,群树齐生,满山皆花蔚为壮观。若论日本国民之特质,淡泊恬然,达观慷慨,不畏生死,非个人而倚整体抱团方显强大”,因而断言樱花是“日本国民之表象也”[5]P289

日本位于亚欧大陆东部,由数千个岛屿组成,由于岛国特殊的地理位置,日本列岛自古以来经常为雾霭所笼罩,,自然风光留给人们的是朦朦胧胧、变幻莫测的印象。日本在狭窄的国土上集中了如此之多的千姿百态、俊秀幽雅的自然美景,但由于受到自然灾害的频频袭击,使日本人常常目睹美好景致在顷刻间毁于一旦,化为乌有。这使得日本人从上古时代开始就相信,美好的事物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

因而,和辻哲郎认为,樱花“突然、匆匆地绚烂绽放”,且“不执拗地眷恋枝头,匆匆地、恬淡地凋落” 的特点,用来象征季风气候风土里生长的日本人的气质“非常贴切”。这里,和辻哲郎展开的不仅是日本风土文化论,而且也反映了他的樱花观,即因为恬淡短暂、来去匆匆的气质,樱花象征着日本民族。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迅速走上了殖产兴业、富国强兵的发展资本主义的道路,工农业生产的迅速发展,国力逐步增强,客观上使日本已经具备了称雄亚洲的物质实力。如福泽谕吉所说“文明之国吃人,不文明之国被吃,我日本国欲加入食人者之列共求良饵” ,日本开始不断对外扩张,发动对东亚邻国的战争。在此历史语境下,作为“国花” 的樱花,成了制造为国家和天皇不惜赴死的日本国民一体化印象的符号。

在鼓动战争的宣传里,“散花”一词被大量使用,散花也即是“散华”,散华原本为佛教用语,意为:(1)做佛事时在佛面前散布花(2)四法要之一,法会时在花筐里装入五色莲花状花纸,一边唱佛教歌一边散撒(3)法会上散华时歌唱的一种颂歌。因为日语中“散” 表花谢之意, “华” 也指花,所以“散华”被解读为“花凋谢”,在日本军国主义时代成为“战死”的隐喻,经过反复鼓吹,乃至变成了给战死赋予一种神圣的、宗教色彩的、富于荣誉的“美称”。“樱花散落”成了歌颂宣传军国主义的一大主题。樱花代表大和民族的灵魂,成为“英勇”的标志。

首先,樱花的图案开始在军队中出现,军队的徽章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樱花图案。1870年的陆军军服中,少尉以上的军服袖口纽扣使用了樱花图案;1906年颁发的射击优等徽章、1912年颁发的下士勤劳徽章以及步兵军服襟章上都出现了万朵樱花盛开的图案;到了1938年,陆军军刀以及士兵肩章上都大量使用了樱花图案。

其次,在军歌中,“落樱”的内容大量出现。1943年,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战死,《音乐之友》(19437月号)发表了胜承夫作词的《啊,山本五十六元帅》这首歌曲,歌颂“军神” 山本之死像樱花般“散落天空”。再如日本海军军歌《同期之樱》,歌词是这样的:“你与我是两朵樱花在积聚的土壤中开放。樱花总是会凋散的,让我们为了皇国好好地凋散吧……你与我是两朵樱花,即使分别凋散于异地,在樱花之都靖国神社,让我们在春天的枝头相会!

在这里,靖国神社在把樱花与“散花”的士兵联系在一起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日本神道中,神社既祭拜祖宗,也祭拜敌人,而且相比之下,更重视对后者的祭祀。在神道思想看来,死于自己手中的对手,如果不诚心祭祀,就会成为冤魂。但是,靖国神社却背离了传统神道的思想,成为仅仅祭祀忠于天皇而“散花”的士兵的专用场所。正如著名学者小森阳一指出,日本帝国陆海两军的许多士兵死于帝国主义战争,如何赋予这些战死的亡灵以“神道”的意义,成为当时统治阶层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于是,靖国神社中的樱花被解释成是为天皇以及国家战死的亡灵的化身,通过天皇对靖国神社以及樱花的亲自参拜,战死的亡灵被“神格化”,“散花”从而被赋予了正面的、美好的意义。靖国神社也由此成为国家主义乃至军国主义神道思想的寄托。

作为“国花”,樱花装饰了日本军国主义非理性的狂热,但随着帝国的覆亡,它也随之凋落,但樱花作为大和民族的象征已传向了世界,当人们提到樱花时,都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日本。

六、结语

直至今日,樱花仍旧年复一年地开放在日本的大地之上,日本民族对樱花的喜爱之情仍旧是一如既往,但现代日本人对樱花之美的欣赏更多的是单纯的将樱花看作一种美丽的花卉来欣赏,因此樱花的美学意义不再具有特定的内容,而樱花之美也回到了它原本的植物之美。

正如李泽厚在《美的历程》 这本书中以鼎为例作过如下的分析:鼎本来也是基于生活实用而设计制作的, 它三族鼎立的形式与二足相比相当稳固,另外,它又比四足的结构简洁、刚健,由此形成了对鼎的这种独特的审美意义。鼎渐渐的由原来的主要作为礼器的实用意义,演变成了作为纯粹的自然鉴赏对象。据此将其定义为“有意义的形式”。所谓“有意义的形式”,就是指现在人们心目中的纯粹的自然美的背后,实际上积淀了丰富的社会内容, 有深刻的内涵。

这个美学定义不仅适用于樱花,而且是对樱花演变历程最好的概括。樱花的象征意义随着日本历史的发展和日本社会政治、经济的不断变化而不断演变,它在积累沉淀了丰富的社会内容后,最终才形成了现代社会中纯粹的自然美的鉴赏对象

现在,每当樱花一开,日本人就会与他们的家人、朋友成群结队的来到樱花树下,或唱歌或喝酒或喧闹,樱花成为了日本人观赏自然,融于自然的最佳媒介。通过对不同种类樱花的观赏,以及对自然美认识的进一步加深,日本人又将樱花与庭院、茶道、花道、绘画、饮食文化、庆典、入学、人社相结合,使得樱花的足迹遍布整个日本文化,甚至是在国际上,樱花都成了日本国最为响亮的代号!

注释

[1] 大町桂月 桂月文集》东京隆文馆 1912

[2]山田孝雄《樱史》讲谈社1990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1da38e0d77232f60dccca12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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