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鞋

修改稿展示

外婆的鞋

外婆在我心目中的定格形象就是埋头做布鞋的形象。

外婆做得布鞋各式各样。有拖鞋，有凉鞋，有单鞋，有棉鞋；有雪纺料的，有灯芯绒的，有丝绒的，有条绒布的，有长毛绒的，还有毛线钩花的；有单色的，有花色的，还有卡通的；有松紧口鞋，有搭袢订揿钮的，有系带的……

外婆剪鞋样是一绝。据妈妈说那时每到晚饭后，方圆几里路的大姑娘小媳妇就爱结伴来外婆家替鞋样。外婆就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找出她们要的鞋样，在帮她们按尺码和脚型胖瘦放大或缩小。至今外婆还保留着两本夹着鞋样的书，都有砖头厚，里面夹满了各种各样的鞋样。

做鞋坯是个技术活。到了冬季农闲，外婆坐在家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拆旧衣服。她顺着衣缝把旧衣服一一拆开，剪成一块块布料，码平叠好。然后是浆鞋料。浆鞋料比拆衣服讲究，新一些的和旧一些的布料要错开，厚一些的和薄一些的要均匀，再用面粉做成浆糊把它们一块一块地粘起来，粘成约四分之一厘米厚的鞋料，晾干后，鞋料按脚的大小剪开，三层鞋料叠在一起，用新的白布围成一圈缝上，就成了鞋坯。
纳鞋底是一项十分细致也十分累人的活儿。讲究鞋底要纳得细，细才经穿；还要纳得整齐，整齐才好看。我脑海里至今仍能清晰的浮现出她穿针引线的画面：她先穿好针，然后用针往鞋底反面用力的一扎，正面就露出针尖，她拿把钳子把针尖拔出来，再用她那布满老茧的右手捏住针身，往左右轻轻的扯上几下，“哧哧”几声，绳子就完全拉了过来。如此重复无数次，鞋底面的绳带便像烧饼上布满芝麻般那样细密了。这些细密的绳带分布错落有致，整齐划一，很有立体美感。这样就做成了鞋底。上好鞋面后，一双美观舒适的鞋就做成了。

外婆做针线活，经常要在安顿好我和家务事之后。这时早已到了深夜。有时，我半夜被外婆穿鞋底线的“索索”的声音扰醒来，朦胧中见奶奶在昏黄暗淡的烛光下，额纹很深，头发中央夹着银丝，戴着老花镜，佝偻着身子，不时用蜡打磨一下麻线，不时用针在头发上抹动一下，专心致志地打鞋底，她的影子随烛光的摇晃而规律的摆动着……

小时候，外婆宠我，脚上的布鞋还未旧，又照着我的脚长的速度做出几双新的来。我穿着新布鞋，在老街石板路上蹦跳，直到确信每个小伙伴和行人都注意到我脚上穿的新鞋，而且投来羡慕的目光为止。那时候，调皮的我常在水泥地板或河边的卵石上与小朋友们乐此不疲地追逐、玩耍，所以有时候新鞋没穿上三五天就被弄破了，奶奶看着破了的鞋底很心痛的，她絮絮叨叨的在我面前哀叹几声，一会儿她又得赶做新的鞋！

妈妈说，外婆做的鞋子精巧舒适，式样新颖是远近闻名的，所以引来四里八乡的人都请外婆做鞋，一般是哪来料子，请外婆代做，然后会出一点加工费，或者送些鸡蛋红糖油面之类的。舅舅们的学费基本都是外婆做鞋挣来的。

现在，经济宽裕了，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舅妈们强烈要求甚至命令外婆不要再做鞋，但外婆不听，被逼急了，她就偷偷地做。

暑假，去探望外婆，果然，外婆又在做鞋。

外婆坐在堆满鞋面的桌边纳鞋底。一针一线来来回回穿梭在布料与鞋底间，她的眉头紧蹙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眼角的沟壑层层叠叠，在黢黑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她的嘴因专注用力而努着，粗糙的手上满是皱皮，青筋在干涩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望着外婆被太阳炙烤过的脸，以及满桌子的布，我不禁有些心疼：“外婆，你干嘛做那么多鞋子啊？现在我们没鞋穿可以花钱买了，不要再做那么多鞋了。叫你来我家住，让爸爸妈妈来照顾你，你又不肯。你呆在家里也就罢了，你还天天伏在桌上做鞋。其他老人家都出去打牌玩了，就你一个人在家做鞋，不累啊？”

外婆手没停，目光依然停留在手中的布料上，脸上却笑了。“你不懂啊！自家做的鞋合脚轻便，穿着暖心。”

外婆把针在头皮上抹了一下继续说：“你外婆我啊，从小就开始一天到晚干活了。那时家里穷，上不起学，我就在家挑草，养鸡羊牲畜，种地，照顾弟弟妹妹，收拾家务。我呀，是干活干惯了，你让我歇着，我反倒会不自在，干干活，筋骨疏通了，人也就舒服了。不然，这把老骨头恐怕就要绣了！我现在啊，就是在休息呢！”

见我还是嘟着嘴，外婆晃了晃手里的活：“你看看，我这活很快的，你三叔公家生了个大胖孙子，我看着高兴，我帮他做一双虎头鞋，费不了多大事，你看看，漂亮不？”

我望了望那双鞋，那么漂亮齐整，带着喜气，带着外婆的祝福，有一种温润的光芒，一如外婆劳作却快乐的一生。

外婆的鞋子是她一生辛勤劳作的见证，也帮助她的一家人度过那个艰难的年代。更重要的是外婆的鞋子还是她一生骄傲，让她体会到了帮助别人的快乐。

做鞋子的外婆，无比美丽。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26be66ec0166f5335a8102d276a20029bc6463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