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周刊·知乎为什么

发布时间:2020-08-14 06:21:4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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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话

让信息以空前的效率被人们自由传播和使用,是互联网带给人类最大的福音。在这个过程中,知识的传播尤其具有最伟大的价值。它能进一步促成技术进步和社会重构。因此,我们有理由去关注每一家致力于在互联网上进行知识传播的公司。知乎就是这样从3年前开始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从今天看来,在传播知识的领域,它是一家标志性的网站。

除了作为一个知识型的问答社区网站存在之外,知乎还是一家创业公司,这是它吸引我们注意的另一个原因。我们根本无法计算,如今每天有多少家创业公司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诞生;每过多少分钟,苹果商店或安卓的排行榜上就会出现一个新英雄;它们能在多短时间内赚到钱;或者和它们出现时一样突然地陨落。创业在今天是一个如此重要的话题。所以,如果让我们用眼下最时髦的词“初心”来解释你即将看到的这篇文章的由来——我们的初心是探讨知乎这样一家网站缘何诞生?它的初心又是什么?它想创造一个怎样的互联网世界?当它的成长过程里可能遇到什么问题和挑战?它能够给其他创业公司带来什么启示?我们最终决定邀请知乎的创始人周源亲自撰文来回答以上的问题。毕竟,没有谁比一位创始人更清楚建立一个网站的过程中可能经历的一切了——发现需求、寻找目标用户、获得资本、解决技术问题、设计规则、聆听或抵挡住用户的声音、建设和培养团队、追求利润……等等。另外,我们觉得,针对一个以问答闻名的社区,考验一下创始人的回答能力,既符合知乎的传统,也是一次有趣的尝试。

在这篇文章诞生前,我们的记者与周源及其团队进行了多次访谈和邮件沟通,但最后的成文,完全由他独立撰写。在拿到这篇成稿之后,我们看到,除了回答有关于知乎的问题之外,周源还与我们分享了一个程序员、一个创业者、一个渴望参与世界的人,对这个时代的有感而发。我们同样希望这样的分享能够对读者产生一些意义。

“让浪潮翻滚,让事情发生”

位于北京中关村核心地带的五道口是软件工程师的聚集地,这里被人们戏称为“宇宙的中心”。即使在资本市场的萧条时期,五道口也总是人满为患。这里聚集了中国数量最多的软件工程师、产品经理和创业者,人多,车堵,房价高。一些远在硅谷的早年的科技业传奇,比如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在餐巾上写下商业计划书获得20万美元投资的故事,在这里不算稀奇。很多几个人的小团队,也能快速拿到一两百万人民币的天使投资。据说北京每年餐馆易主比例有30%,互联网公司新陈代谢的速度显然要快得多。你可以随处听到人们谈论着下一个科技浪潮,而在这里找到能安静吃顿饭的地方,反而是难事。以五道口为圆心,半径步行30分钟以内的区域,一切都生机勃勃,崛起了众多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的技术公司。这些新兴创业公司们的发展速度令人咋舌,某种角度说,这里仿佛在裂变和诞生新的宇宙。你也许不敢相信,我在14年前就想象过自己会身处类似的场景。

当时我还在念大学,我在一本名叫《程序员》的杂志上读到了一篇文章,叫《去美国,挣美元!》。那篇文章讲的是个人程序员如何通过编写共享软件,发布到美国的共享软件网站download.com上获得收入。有一位叫周奕的程序员,编写了一个叫MP3 CD Maker的软件,可以把MP3文件刻录到光盘上,还原成为CD唱片——他从中一个月可以获得几万美元的报酬,很快给自己买了一辆宝马。

读完那篇文章,我发现写代码和设计产品可以成为很酷的理想。那时计算机系的学生都在攒电脑,但普遍的用途仅仅是打星际争霸和看乱七八糟的视频;计算机系机房的网络出口只有512Kb,我用NetAnts(网络蚂蚁,国内第一款可以断点续传的下载软件)折腾了一个星期下载了最新的MSDN Library(微软开发者资料库),结果这个举动让我认识了几个编程高手,我们一起组建了一个计算机服务部,一方面专门为计算机系编写系主页,另一方面张贴广告,为全校学生提供电脑采购和组装业务。我们用15天发布了计算机系的主页,之后还卖出了14台电脑。多年以后我想起那段经历,心里依然会有些发热。后来我真的来北京创业了。

离五道口不远的768创意园,是知乎的办公室。我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公司有60多名成员,大部分都是工程师。知乎是一个知识型的问答社区,它现在每天的新增内容量,已经超过了部分新闻门户网站。知乎用户的前10大主要行业分布涵盖了互联网、计算机软件、高新技术、金融、高等教育、电子商务、信息传媒、创意艺术、财务和地产建筑。建立它的初心,是为了让人们分享彼此的知识、经验和见解。3年前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担心过人气不足,那时我们没有想到,那些我们认为忙碌到只能埋头工作的人,却是最愿意花大量时间表达自己想法、讨论问题的人。他们有时候影响力大得惊人。每天上午,当新闻门户开始推送消息时,活跃于知乎上的那些相关行业从业者以及事件当事人,会很快撰写出针对这些新鲜事情的全面解读和一手资料。现在知乎有500万用户,这让我开始花时间学习城市规划的知识。网络社区和城市的形成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不想社区出现像北京一样的雾霾和堵车,这意味着新的挑战,在产品上线之初,你是一个项目经理,但现在你得学会成为一名市长。为此每天我都睡得很晚,经常在兴奋的状态中结束一天的工作,但我有一个快速入睡的方法——30秒就可以睡着,方法我已经分享在知乎上。那篇答案已经被几十万人阅读过,这样的反馈能直接激发我的成就感,我自己也是产品的用户,并且我的分享的确派得上用场。

说到工程师赚钱的本事,我最近听到一句话:“现在只有工程师才可以租得起五道口的房子。”这句话会让听者两味,至少我认为它只是一则调侃。1999年冬天我在成都到北京的火车上与人讲起我的理想,准备写程序到35岁,然后去研究天文。对方摇头笑说,这不现实,程序员能挣多少钱。我当时心想,这不是关于赚钱的事,而是对世界的看法。没有工程师愿意被人称为“码农”,这和收入多少无关。在学生时代,我觉得我的生活至少应该像David Kruglinski(《VC++技术内幕》的作者,1997年在华盛顿州OKanoganMethow峡谷飞行时不幸遇难,终年49岁):自学成材的程序员,技术领域的权威,同时还是一个大胆的、非传统的飞行员,他时而翱翔在高山上,时而低飞在山谷中,充分领略了从欧洲到北美洲的壮观美景。至少这是一种不负理想与才情的追求。

至于那篇《程序员》杂志上的文章,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作者本人,后来我还真见到了。2012年欢聚时代上市前夕,我约到欢聚时代CEO李学凌,向他请教知乎的发展问题,结束后,才突然想起文章的作者就是他——当时他是《程序员》杂志执行总编,被誉为“京城IT四大名记”。《程序员》杂志最早的几期还报道过张小龙,他当时编写了一款叫Foxmail的邮件处理软件,被杂志称为中国的五星级程序员,这个称谓一度变成了我和大学室友的奋斗目标。

多年以后的今天,李学凌创办的公司已经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张小龙的微信则取代了短信成为手机上最常用的通讯工具。所谓一个时代,就是最初成功的那批人,为世界定下了基调。后来有人问我,你曾经去当记者是不是与此有关?答案是,其实没关系。

2005年我辞掉了软件开发工程师的工作到北京成为了一名记者,在我的新同事看来,我跨入的这行,有些喜剧色彩。她跟我说了一段经历,1999年她参加一个行业会议,身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说自己做一个小网站,叫网易,另一个说自己也做了一个小网站,叫3721搜索,她当时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没有想到,这两位便是之后的业界大佬,丁磊和周鸿祎。“来这里,你错过了时代。”她对我说。

但她只是不知道一个程序员到底会为什么而苦闷。2004年我在上海一家加拿大的研发中心工作,这家公司的产品是一个还没有面世的数据库,我在其中负责数据库各种接口的开发。8个月后产品发布,但一个用户也没有。对于程序员来说,不知道做出来的产品可以给谁用,提供什么样的价值,这是最挫败的打击。再过几年,硅谷开始流行LeanStartup(精益创业,一种进行通过验证、实验、不断反馈和迭代产品发布来缩短产品开发周期的开发新产品的方法),是个积极的进步,但那时这还没有发生,我因此而变得苦闷。

在苦闷的2005年,我在家乡过春节时,在报刊亭翻阅了一本《IT经理世界》杂志,那期杂志的封面报道预言了几个会带来颠覆性的商业变革,或者会带来巨大的商业机会的新技术。我突然被深深吸引,在发现离最初想象的世界越来越远的时候,这篇文章又给了我一个拉近距离的机会。我到杂志社报到的那天,正好是杂志社第二任主编郭晋华任职的最后一天,我走进她的办公室,她正在收拾东西,看我进来,她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我经历过的时间和字数最短的寒暄。我进杂志社之前,早听说过她是一位很传奇的记者,多年以来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唯一主动沟通过的媒体人,那时候国内提到技术行业的企业家一般都是指联想柳传志、海尔张瑞敏和华为任正非,很多媒体采访过前两位,但没有国内媒体采访过任正非。而到了20042006年间,互联网公司开始登上舞台中心,百度在纳斯达克上市,Google进入中国,翻开任何一份杂志,都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互联网浪潮。我以实习生的身份在杂志社待的前几个月,似乎没有人关心一个写代码的人为什么会跑来写文章,直到我的第一篇报道——没有采访,全是个人思考,加上前几个月把杂志创刊以来的重点报道研究了一遍学会了写作方法——《桌面神话终结》正式发表,写的是如日中天的微软会在未来几年被Google这家互联网公司逼入死角的趋势分析。这篇报道拿到当期的好稿奖,奖金1500元,和我当时2000元的月收入相比,非常可观。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过上了一种令人兴奋的脑力生活,你可以采访到很多商业新星和技术领袖,和他们聊上一两个小时,同时仔细研究一下他们的竞争对手和用户,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所有的信息都沉淀下来,写成一篇逻辑严谨,观点犀利的文章,像拍下一块板砖,只要你写完,就是关于这件事最完美的文字,其他人再也写不出更多的花样。记者和程序员有完全不同的思维和能力,那些精通商业逻辑的记者令人佩服,有记者去苏宁买空调,和售货员聊了一会,回来就写成了一篇万字的长篇报道。产业链条上各种细微的信息,加上经年累月的积累,他们可以巧妙地以点带面,串联融汇,写成以小见大的文章。我因此学会了很多重要的采访逻辑,比如关注Google的发展,除了产品,最重要是关注中国公司和美国总部如何在各种问题上达成一致;比如人物特写,采访他10次,不如采访他10个员工重要。这有点类似于软件开发中的设计模式(Design pattern)——一套被反复使用,经过工程验证,区分最佳使用场景的代码设计经验的总结——在商业社会上可以拿来套用的逻辑框架。掌握了这套逻辑的人,便手握各种商业秘密大门的钥匙。

频繁出差更是一种乐趣。2005年到2007年我过着相当忙碌的生活,我参加了CIO TOP50评选面访环节,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有21天不在北京,4个城市切换。这样的出差需要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利索,一个中型的拖包,里面放两三套衣服,背包里放电脑,笔记本、录音笔、充电器、纸巾等。时间长了会有人生就是一个背包的感觉——你只能放最重要的东西。

在做了两年记者后,我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可以发现、采访、写作和发表,但我无法去验证——我不是那个让事情发生的人。就像我刚入杂志社写的第一篇文章,想想假如我在Google,或许能有机会让我亲身动手去验证那些判断。而当记者却不行,写完这篇文章,你就得转向下一件事,其他得靠时间去验证。后来有一次,一位同事写了一篇入选清华EMBA案例库的报道《陈天桥的选择》,我觉得写得很精彩,便去找他请教,结果他告诉我,那篇文章写得太痛苦,“我又不是陈天桥,怎么可能写得清要做什么选择呢?”他说的这句话把我击中了。

我进入媒体,是因为它激发了我向浪潮前进的动力,而当我真正到达这里,却发现即使有足够近的距离,也无法成为让浪潮翻滚的人。我开始萌发想要做点什么的念头。那时,技术业出现了一个令人瞩目的变化,苹果公司的新产品iPhone发布了。200719日,乔布斯在Macworld大会发布了iPhone,大约1年之后,我扔掉了我的PalmTreo 650手机,找人从美国带回来6iPhone,其中5台转手给了我的同事。当时iPhone手机在国内无法直接使用,但可以通过破解来取消限制,有段时间,杂志社在的那一层办公楼里的iPhone都是我破解的。我一遍一遍把破解完成的iPhone交给对方,向他们演示用两个手指放大缩小照片,用SafariiPhone上的网页浏览器)浏览网页,速度真是快得令人惊叹。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将要改变了。虽然那时像GoogleFacebookTwitter这样的公司已经足够令人震撼,但技术和人之间的媒介,在设备层面一直没有改变过,个人电脑仍是中心——从马歇尔·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一书中的“媒介即讯息”到艾伦·凯的《人机交互的艺术》中的“电脑即媒介”,个人电脑一直是一个漫长的、缺乏质变的延续。而iPhone定义了一种新的媒介,某种意义上,它可以极大超越体验的预期,并且以更低成本接管所有的网络服务:游戏、图像和音乐等,以及带来更大的想象空间。

从那以后,我发现技术业的逻辑其实简单且澄明,从媒介变化就可以发现规律。在桌面电脑时代,所有的信息都是在图形界面框架下开发的软件内流转,而当Google崛起超越微软时,浏览器成为了一切信息的载体,整个世界开始被超链接和网页进行了重新组织,而当iPhone这样的新媒介出现后,一种超越前两者的混搭并且包罗万象的信息流开始登上舞台。令人感慨的是,每当时代转轨,世界都需要媒体和媒体人,至少一些新的信号需要被传递出去。

2007年的冬天,我加入了一个极客俱乐部,当时在《环球企业家》做总编助理的张亮,发起了一个群体博客Apple4us.com。张亮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只要见上他一面,就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是我们之中最具“文艺复兴气质”的人。Apple4us是他的一个直觉,新世界到来时,需要有人来解释,他就第一个让这件事发生了。Apple4us毫无疑问拿到了聚光灯下的话筒,即使是最不勤奋的记者每天都会上去看看新的文章。这个网站最初只有几个爱好者在讨论苹果接下来会发布什么新产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亮拉来了大量新作者,开始是几个软件工程师、产品设计师,后来又出现了数学研究者、时尚界人士和几位作家。于是质变发生了。我们开始在邮件列表里讨论问题,其中一部分会整理发布到网站上,很快一些与众不同的文章就开始登场,关于美学的、人文的、技术的和设计的,我们有时会从阅读的愉悦感一直谈到排版软件和字体的历史,这个话题甚至会延伸到显示技术上令人遗憾的几个瑕疵。这些文字的内容生产机制完全不一样,记者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写手和信息中介,Apple4us的作者则像一群充满能量的知识野蛮人。他们在一起提出问题,经历激烈脑力碰撞后,进而提出更多的新问题。而这一切却不依赖像杂志社这样的一个专业机构,它基本上是通过互联网来驱动的——一个生发好话题的通讯组(邮件列表),一个有更新推送的内容发布平台(博客)和一群有各自专业知识和经验并乐于分享的人。在那个时候,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有某种方法让Apple4us创作者规模扩大1000倍、1万倍,那这个方法一定是一种新的互联网产品,这个产品有可能会对中文互联网产生一些影响。然后,我去做了一个叫N3——新技术、新商业、新趋势——的网站,当时和我一起做这个网站的另外3个人,林森后来是《商业价值》杂志的技术总监;夏勇峰现在是小米生态链的产品总监;成远则成为知乎早期创始团队的成员。这个网站一开始的架构和Apple4us完全一样,在两个月后超越了杂志社网站的流量。做到这点之后,我开始思索如何去验证Apple4us扩大1000倍的想法,这也是第一次有了“共同编辑”的想法——任何人都可以取一个文章标题,其他有兴趣的人可以共同来完成剩下的内容。不过这个想法没能做出来,标题应该发布在哪里?谁能看见?共同写答案的人,谁的贡献最有价值?后来做知乎的时候,这些问题才有答案。

2008115日,我作为记者应邀参加Mac-world 2008。据说Macworld 2008共吸引了5万参会者,而这些人几乎都是来见乔布斯的。乔布斯是超级明星,一个人,一场演讲,吸引了几万人。排队队伍从清晨5点就开始了,按照Macworld大会的传统,座位先到先得,但来得早并不一定会有好的座位,进入展览馆的所有人必须到3楼进行第二次排队,大门将会在上午8:30突然打开,你必须紧靠大门,尽量排在最前面,并在那一刻抱紧相机和背包拼命往前奔跑。现场,当乔布斯在黑色背景的演讲台上走来走去,做着各种手势语言时,台下的观众也不时会尖叫几声。在我的视线里(我坐在第4排),我看到不少超级大腕都来给乔布斯捧场,硅谷的VC大腕John DoerrYouTube的创始人陈士峻和ChadHurleyGoogleCEO施密特。不过,他们都没有乔布斯能更吸引观众的眼球。当乔布斯结束演讲走下台时,几百名记者全都冲了上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从人群中挤出来,略显狼狈的施密特。

回到北京,张亮问我是否需要去《环球企业家》工作,同时我也收到一家疯狂增长的网络游戏公司的邀请,并且正式认识了后来的创业伙伴黄继新。我第一次见到黄继新,就发现他有一个标志性的状态——背着一支硕大无比的书包,低着头,旁若无人地不停翻看手机。我们第一次在簋街吃酸汤鱼他就这样,后来等到Apple Store国内第一家店在三里屯开业的前一天(2008718日),我去现场排队,有个人像一座基站一样站在人群之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黄继新是Apple4us的作者,并且和张亮在同一个杂志社工作。在Apple Store零售店偶遇的那天我问他最近有什么变化,他说他要去做互联网。他的回答让我觉得所有人的节奏都在变快,几个月前他还和我一起吃饭,我们还在一起聊如何写一篇微软中国变局的文章,结果现在他自己想法也变了。他、张亮和我之间有些特别的联系,媒体、Apple4us、投奔互联网,以及之后会一起创业,现在回头去看,这些倒像是伏笔。

那一刻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向往北京,虽然这里有糟糕的天气,最不友好的房价和饮食,但就像保罗·格雷厄姆所写的文章《市井雄心》(Citiesand Ambition)里说的,“所有伟大的城市都激发着某种雄心”,它暗示了一种冒险精神。这里的咖啡馆、学校和地铁里年轻人交谈的话题都传递着一种信息:你应该有所行动。很多创业者,被这种气息吸引而来,在这里让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还是那一刻,2008718日的晚上,Ap-ple Store外墙上巨大的苹果标志发出淡淡的白光,照亮了整个三里屯中心广场。广场另一侧的巨型广告屏幕上不断播放着最新的iPod广告,背景音乐似乎是专门为我选的,那首歌的名字叫《闭嘴让我离开》(Shut Up and Let Me Go)。

我去创业了。

两次创业和两次旅行

我不是马上就做了知乎。第一次创业失败后,在西藏待的那段时间,像是一个归零的过程。从拉萨出发,搭乘长途汽车前往纳木错的路上会途经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在那里下车走上几步,会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纳木错是西藏的三个圣湖之一,我傍晚抵达那里时,夕阳洒满了整个湖面,我背着相机冲上扎西半岛想拍下落日余晖的景象,但端起相机的一刻,夕阳还是消失了,只留下湖对面连片的雪山,它们被染成了金粉色。

创业和旅行,有些地方很相似,需要走很长的路,有时候也不只走一遍。我和朝拜的藏民一起去山南地区的桑耶寺那天,搭乘的是每天早餐6点准时在大昭寺等候藏民的班车,车里面全是酥油茶的香味,藏民们一路都在轻诵经文。开上4个小时,下午2点返回,返途中再去朝拜昌珠寺和雍布拉康,到拉萨已经晚上8点了。这就是这些藏民一天的生活。

那天我们途径雅鲁藏布江上的一座石桥时,由于过去几天暴雨带来了江洪,汽车从桥上通过会有危险,需要减轻重量,人车分过,所有旅客开始下车徒步过桥。我看了一眼翻腾的雅鲁藏布江江水,有些犹豫是否还要过桥,就在这时,前面的藏民开始大声高喊,回头向我挥手,那个举动令我心中一振,我没多想,也跟着他们走过了那座桥。青藏高原的低气压仿佛专门为失落的旅行者准备,我后来和同事开玩笑说,其实对于当时的我,去西藏和去别的地方没有本质区别,无非是换一个与平时不一样的时空,让自己不再陷入具体细节之中,可以换个角度看事情。当时我在一个偏僻的小旅馆做的就是这件事。

“你觉得你为什么会失败?”张亮问我。我的第一次失败,好像有一点不“合理”。对创业者来说,没有比那时更好的时候了。整个移动互联网正在疯狂增长,新增的智能手机用户,打开他们的手机,屏幕上还几乎是空的,他们需要有人来给他们开发产品。微博一出现,就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社交疯狂,从行业会议厅到每个饭馆的餐桌上,每个人都埋头看手机。

创新工场在建立之初,曾做过一个激进的预测,认为2009Andriod设备发货量可以达到300万台,要知道2008年这个数字只有20万台,很多人都觉得创新工场净是一帮既不懂产业更不懂投资的新手。但实际上呢,Android设备当年发货量达到了800万台,次年冲到了8000万台。在那时候,他们是最先看到未来的人。

但于我而言,失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如果人生分为两种,一种是打怪升级,另一种是捡装备,那创业只有打怪升级这一种,要么升级,要么Game Over。从记者变为创业者,我的确在最初的时候有一个错误的认知,我认为找到一笔钱是最难的,而判断机会,决定做什么和如何做到——反正我已经在采访的时候听到太多的故事——肯定不是难事。但事实上,结果却恰恰相反。我最开始的方向,是从淘宝的一位高级副总裁那里知道了一个模拟真实用户下单结账的自动化测试需求,于是我把即将从美国回北京的同学和另一个在Google的工程师拉入了伙,开发了一套可以同时启动几千个浏览器模拟人的行为的“机器人农场”。但这第一次尝试并没有成功,我们听完了用户的描述后就跑回北京开始闭门开发,但却没有深入了解用户的需求场景,闭门造车导致我们走入了死胡同。

第二次尝试是从一家租车公司那里了解到他们正在百度上购买关键词,那段时间几家汽车租赁公司刚开始火拼,关键词广告的点击费用都非常高,一次点击要十几块,甚至几十块钱。我们发现在关键词竞价操作环节,人工效率非常低,如果可以用机器人来代替一些人工规律性的操作,那可以帮用户节省人工费用,也可以提高广告竞价的效率。这套系统上线后,却发现用户并不热情,后来我跑去找那位租车公司老总,他才坦言说,其实我对省钱没那么在乎,如果你能帮忙赚钱,那我甚至可以给你分成。

这两次方向的调整都没有成功,都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这里的失误是,如果没有切入要害,再好的技术也没有价值。米开朗基罗有句名言,“雕像本来就在石头里,我只是把不要的部分去掉。”方向不清晰,就好像石头的任何部分都能有一个雕像,你永远也抓不住重点。之后我们进入了第三次调整,这时候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帮助用户赚钱。2009年,一些聪明的企业已经非常会利用搜索引擎来为自己带来流量和订单了,比如一家在网上销售鲜花的网站,会仔细研究在不同季节、不同年龄段的用户都在搜索什么关键词,哪些是和鲜花有关联的,然后有针对性地优化内容,让网站更便于被搜索引擎收录。看到这种方法带来的流量和订单转化之后,很多中小企业都萌生了创造关键词的需求。看到这个变化,我们推出了Meta搜索,这是一款可以帮助用户分析关键词,分析对方网站关键词排名的数据分析工具。这一次,有用户开始使用了,我们看到了一些希望,但这个时候公司的资金已所剩无几,我们需要快速推出商业版本,建立收费机制。遗憾的是,几个月后我们还是失败了。有人觉得是中国市场环境还不成熟——这类产品在美国销量不错,但我认为,没人愿意付费的最大原因,是因为我自已不是这款产品的用户,缺乏能和用户感同身受的产品改进动力,体现在产品上,就是对于用户的痛点和痒点不敏感,整个速度没能达到大家的预期。

第一次创业,最大的收获,是这支团队。现在知乎的联合创始人李申申和白洁,以及知乎最早期的创始成员王电轻和马骁,都是Meta搜索团队的骨干成员。你可能像很多人一样,惊讶为什么Meta失败后,核心团队能很快聚起来从头再来?其实原因很简单,当时大家都很努力,很想把事情做成,目的很单纯,其实是一群正确的人,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事。在经历Meta搜索创业后,我开始对做产品有了完全不同的理解,一定要做自己就是用户的产品。这时有一款新产品非常打动我,它的名字叫Quora。这个产品是一个全新的产品形态,首先它用问答这个形式实现了全新的内容创造及传播机制;其次,它建立了一种新的信息逻辑,比如Twitter定义的人与人之间是关注与被关注的关系就是一种信息逻辑,而Quora定义了人与人、人与信息之间的关注关系。这种信息逻辑非常适合讨论场景,并且可以很好地横向扩展。

不谋而合的是,张亮那时在Apple4us上发表了一篇文章《QuoraTwitter之后最让人兴奋的产品》,我对这篇文章非常有共鸣,2007年“1000倍的Apple4us”的那个想法一下子又被激活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笔钱,你是否能组建一个团队把这个产品做出来?”张亮问我。我回答说可以。似乎从2007年我就在等待接下来的这几天。89日是周一,上午我接到了张亮电话,说黄继新已经联系上了一位天使投资人,下午我们需要一起把商业计划书、财务计划写出来,晚上和投资人见面。下午我们在一起写了三页纸,两页的内容是我们准备怎么干,还有一页写了我们准备怎么花钱。

那天晚上9点,世贸天阶,在我经历过的很多次与人会面的夜晚里,那天晚上也许是最短的一次。那位天使投资人只和我们聊了20分钟,然后开门见山说,半年前你们来找我,估计我不会有兴趣,但现在我觉得社交网络就是未来。第二天,我们拿到了150万人民币的天使投资。更庆幸的是从那天起,张亮和黄继新也成为了知乎的联合创始人。

然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Meta团队的成员没有抛弃我,他们都立刻决定加入,第三天我们在三里屯中国红街蹭到了一大张免费的办公桌,开始疯狂地设计产品、写代码。几个月后,知乎上线了。如果要给第一次创业到第二次创立知乎这段故事做个总结,我相信在西藏旅行前张亮发给我的一条短信再合适不过,这条20107月的短信息我一直保留至今:“人并不是仅仅在寻求结果,如果只是为了寻求结果,人是很容易走捷径的。在走捷径的过程中,人会很容易迷失真实,甚至连满腔的热忱也会逐渐丧失。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追求真实的意志。只要有了这种向真实前进的意志,即使这次失败了,我们也终于会达到终点。”经历过一次失败,我意识到创业的人生依然像打怪升级,但它并不是一次Game Over就终结的游戏了,而是一场无限进行下去的游戏。

知乎顺利上线后的春节假期,我去了一趟日本。这次旅行和西藏相比,我的心境有了很大不同,日本的建筑和社会,让我领略到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日本旅行的其中一站是神户的兵库县,它是日本关西地区面积最大的县,紧邻日本海,又接濑户内海,直通太平洋,内部是个地形复杂,有森林和山地,不同区域气候有显着差异的地方。旅行到这里的目的是参观兵库县美术馆。兵库县立美术馆位于神户市中央区,阪神线春日野道站下车步行10分钟。它的设计者是世界着名的建筑大师安藤忠雄。走进后发现,它跟我以前见过的建筑都很不一样,它背靠大山,面向海港,周围没设置围墙或边栏,极为自然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这座美术馆有很多不同方向的出入口及通道,顺着其中任意一条通道走下去几乎都有惊喜,而且是多种不同的视觉体验。比如你穿过一道阴影可能马上就看见了蓝天、远山,可当你一转身,通道另一头就是在海面上跳动的阳光。通透的高顶设计及二层绿植园区会送来北面徐徐的山风,这样南面的露天展区就不会因为完全暴露在骄阳下而气温太热,影响了参观者的心情。正是那些大面积的玻璃,还有形状多变的石材产生了如此丰富的视觉体验。乍一看,好像建筑结构很复杂,但参观时我完全没有被拒之千里的感觉,无论是宽大的台阶、隐蔽的回廊还是植物群落,都是设计者独特用心之处,连游览者参观疲劳后坐在台阶上休息这样随机形成的画面,也作为整体建筑的一部分被考虑进来。我觉得这座美术馆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把建筑艺术、人和自然完美融合在一起,而不是仅仅强调建筑本身,这座美术馆本身就是活的、具有生命的。

兵库县立美术馆是一个美的产品。设计一座建筑,和设计一款产品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兵库县立美术馆设计的就是一个舞台,它不是舞台的主角,主角是那些使用它,生活在它周围的人们。而那一刻,我坚信知乎要做的,也是成为每一个人分享知识、经验和见解的舞台,让信息的流动大而美。大概是因为每次旅行都会带给创业一些启发,我开始爱上了旅行。日本设计大师原研哉曾说,他在创作之前,会花很多时间周游列国,看遍世界,方得灵感。而对于我,旅行就是换个环境去理解世界。你不走到那里,绝无法想象那里的样子。2013年春节,约旦Wudi Rum,一片红色沙漠,入夜,我躺在沙漠上看星星,一架飞机缓缓从夜空划过,留下一道奇幻的光带,一幅从未有过的画面印入眼帘,美呆了。

如何建造“知乎星球”

2014年春节后,知乎第一本众筹出版的书《创业时,我们在知乎聊什么?》开始陆续在各地书店上架。这本书浓缩了过去3年,几千位像我们一样的技术行业创业者在知乎创作的数万个答案,最终精选100多篇文章入选付梓。它们回答了技术创业会遇上的方方面面的问题,例如有“你为什么要创业?”、“创业早期容易犯哪些错误?”这样在初创期的自我审视,也包括“创业公司第一轮融资时应该注意些什么?”、“拿到A轮投资之后,怎样把握招人的节奏?”等团队初次扩容后的实操经验。我和团队开玩笑说,我应该乘坐时光穿梭机把书送给第一次创业的我,让他好好看看。

若对比2007年“1000Apple4us”的想法,现在知乎的发展,是我完全没有想象到的。最大的“没有想象到”,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没想到知乎可以活下来。从我个人体会,过去3年,知乎的发展更像是如履薄冰,夹缝中求生存。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中文互联网上社区娱乐化、灌水化问题是不可改变的现状,知乎这样的产品没有生存空间。还有人觉得知乎是一个Quora的山寨品,只会抄抄网页界面,没有自己的想法。在开发知乎第一版的时候,网络大环境确实如此,吐槽和灌水文化在每个综合社区、地方论坛里都很盛行,贴吧的用户可以轻松在帖子盖楼达到上万条。在这样的背景下,做一个提倡认真、专业和友善的社区有点像是“找死”。不过,让我们乐观的是,这不正意味着分享和获取高质量信息的需求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吗?这是机会。

后来开始给知乎起名字的时候,我们需要给用户传递一些与众不同的信息,一个可以让人立刻感觉到这个产品和其它不一样的名字。结果这件事差不多进行了两个月,每天都会进行脑力风暴。我们总共注册了几十个域名,想了上百个名字,还想过一些古怪的组合,比如曾经用QuestionFollow进行了一个组合Qollow.com(发音大概是['kwlu]),虽然因为太拗口而没有使用,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的含义——Follow已经成为社交网络时代最重要的关键词,而将其首字母替换为Quest的首字母Q,意味“为探索新知而追随”。知乎取名为“知乎”,是因为它区别于单纯的内容发布,我们期望它是一个新事物,它充满了未知。知乎从20101219日开始运转,用户内测40多天。这个过程就像是在沙漠里建造绿洲,我们从自己的圈子里邀请那些最具有分享精神和专业知识的朋友加入知乎,先给每位测试用户写一封介绍邮件,然后再发送注册邀请,他使用了一段时间后,再收集用户反馈。绿洲在沙漠里不干涸的唯一方法,就是要足够大,但如何足够大?知乎必须保证最初的水源不会轻易就蒸发掉。

经历了几十天蛰伏后,知乎已经有了200多位用户,令人兴奋的是,知乎最早200位用户,首批绿洲建造者中既有像李开复、王兴、王小川、徐小平和马化腾这些富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和风险投资家,也有一批你可能没有听过名字,但在各自专业领域相当优秀,无法忍受当时互联网上糟糕和不负责任的精神食粮的开拓者。在知乎前40天,他们就创造了8000个问题和2万个回答。这个内测结果给了所有人信心。2011126日知乎正式发布上线后,短短几个月,知乎微博的评论区和邮箱里就塞满了索要邀请码的留言和来信,知乎的邀请码还出现在了淘宝上,120元一个,而且一售而空。当时站内用户都在讨论知乎需要尽快开放的事情,我身边的朋友也建议应该抓住机会,趁着好的势头把规模做上去。但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了社区有了一些问题。

首先是出现了一些讲话不太友善的用户,这些行为会让那些认真分享的用户觉得很不舒服;其次,一些和论坛类似的灌水内容也开始出现,很多问题下开始出现灌水回答。看到这些问题后,我们就决定不开放了,虽然知乎需要流量和规模,但如果质量没有了,那就连刚开辟的绿洲也就会消失。后来有一位投资经理找到我,他问我知乎今年会有多少用户,我回答说2万用户,结果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流量和规模不是知乎的目标。

我们想要做的事情,记录在20101015日的一封内部邮件里:“我们相信一点,在垃圾泛滥的互联网信息海洋中,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是绝对的稀缺品,知识——被系统化、组织化的高质量信息——都还存在于个体大脑中,远未得到有效地挖掘和利用。知乎提供了一个产生、分享和传播知识的工具,我们鼓励每个人都来分享知识,将每个人的知识都聚集起来,并为人人所用。”如果要问知乎在早期最重要的决定有哪些,专注在内容质量,决定发展慢一点肯定是其中之一。其实快和慢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为了生存下来。只不过不同产品需要不同的节奏。对于知乎来说,慢一点的好处是给社区留出更多时间来沉淀文化和氛围,给我们改进产品的机会。大卫·温伯格(David Weinberger)在《无法全知》(Too Big to Know)里说,知识变得网络化之后,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不是站在讲台上讲课的人,也不是房间里的人的集体智慧,房间里最聪明的人是房间本身。

这段话很值得思考,房间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房间是指一种可以分享我们彼此知识、经验和见解的网络的话,那这样的网络实在太稀少了。想想我们混迹过的各种论坛社区,很多都聚集了规模众多的用户,但然后呢?只有那些能持续产生足够数量有价值信息的网络才能够留下来,知乎上线第一年里证明了这一点,一年下来用户在知乎花了200万个小时,一共产生了20万个提问和60万个回答。并且也获得了启明创投和创新工场的A轮投资。经常有人问我,知乎是不是一直要做一个慢速发展的小众社区?

其实我在201210月之前,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那时的明确情况是,知乎是经过了接近两年的邀请制发展后,速度有点过慢了,就像是一个人口基数停止增长的城市,开始渐渐缺乏足够的多样性。那时知乎需要一次改变。2012年国庆节,团队一直在不停思考几个问题,怎么能让新用户以更快速度增长?怎么将知乎的价值推广到更大众的用户群?如何避免劣币驱逐良币?怎么提高用户黏性?什么样的产品形态能对外全面开放?我们当时的思考是,知乎应该全面开放,但前提是必须要提供更简单易用的产品;如果想获得稳定、高价值的流量,需要在有大众需求、高使用频次且影响到消费决策的市场产生足够的影响力;如果让用户找到目标信息为一次“碰撞”,知乎还未提供高效的碰撞机制,所以要把知乎工具化才可以获取到足够多和优质的新用户;社区黏性不足,群组化也许是一个积极的尝试。

然后基于这些思考,我们制定出了一套“知乎2.0”的计划,所谓知乎2.0,核心就是工具化+社区化+开放。把知乎工具化,我们对一些成熟产品进行了研究。比如豆瓣,一开始我们曾认为豆列是豆瓣最基础的工具,后来发现错了,其实书影音的结构化信息才是它的最基础工具。用户不必懂怎么使用豆瓣,他只要在想找书影音信息时能通过搜索引擎找到相关页面就可以。本质上,阅读等于使用,是最简单不过的工具。而对内容创造型用户,豆瓣的结构化内容是很好的入口。从阅读到相关内容创造,仅一步之遥,非常简洁。豆瓣的流量80%来自于搜索引擎,去到书影音页面,一部热门电影百度搜索量为200万至300万,主要流向豆瓣,同时带去了大量的内容创作者。工具化程度高的产品,用户抵达信息的路径都会非常短,豆瓣和大众点评几乎可以做到让用户从互联网任何位置,在三个页面之内能抵达目标内容页。比如豆瓣:搜索引擎——搜索结果页——目标内容页、豆瓣首页——搜索结果页——目标内容页;再比如大众点评:搜索引擎——搜索结果页——目标内容页;点评首页导航——商圈/分类索引页——目标内容页;App首屏五个附近选项——500米商户。而知乎的体验比起来就有很多不足之处,首先需要注册知乎,通过站内搜索查找信息准确度不高,或进入话题页,但用户经常不知该看什么。

这些问题直接影响了用户抵达目标内容页面的效率,也带来了随后三个重要的产品改版。我们首先改进了话题页面。这里的问题是,如何通过用户的投票,决定一个话题页面上的热门问答内容的排序?我们通过一个改进的牛顿降温算法来实现了这一点,“热门问答内容排序”相当于一个“自然冷却”的过程:一个话题下的内容,都有一个“当前温度”,温度最高的问答就排在第一位;如果一个用户对某个回答投了赞成票,或者对某个问题进行了关注,对应的内容的“温度”就会上升;随着时间流逝,所有问答条目的“温度”都在逐渐“冷却”。这样构建排序的好处是,任意时间抵达话题页面的用户,都可以直接看到最近一段时间最热门,质量最高的内容,而那些历史投票最多,关注数最多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会持续排在前面导致新的内容无法呈现。同时,知乎的话题页面也不是简单的孤立页面,而是通过分类关系形成了一个树型结构,例如,互联网的子话题有移动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的子话题有移动互联网应用。这种结构关系给知乎所有的问答内容进行了一次自动分类,大小分类之间的内容是可以自下而上流动的,比如移动互联网下的内容会自动流动到互联网话题下,这样在互联网话题页面,就可以看到整颗树的内容。然后,我们开始改进知乎的用户Profile页面,通过切分信息块,将用户的提问、回答、收藏都直接展示出来,用户也可以把自己擅长的话题列在擅长话题区域,这样当站内用户在搜索对应的关键词时,就可以更高效地找到提供回答的用户。不过这个功能上线后,有用户反馈自己有时候并不希望被搜索引擎找到,后来我们就针对这个需求提供了一个搜索引擎保护功能。最后,针对非注册用户,知乎的首页升级了,上面有最新、最近的热点话题和用户列表,并且去掉了用户申请功能,可以直接注册使用。这也是在20133月,知乎完成了从封闭邀请制到开放注册的转变。开放注册还包含了大量新用户引导,登录后首页Feed的优化。工具化的改进在整个2013年为知乎带来了10倍的增长,注册用户从40万增长到了400万用户,月活跃用户也从200万上升到了3500万。

知乎2.0的社区化,包含的内容是将新闻内容引入话题页面,这项改进上线两个月后发现效果一般——改进前后的话题访问数没有明显变化,随后又下线了。另一项社区化的思考是尝试增加一个知乎群组的功能,不过这个产品在Demo期间没有通过产品评估,原因是这个产品在设计过程太过“贪婪”——既希望知乎群组是基于主题的,又希望跨话题圈子的朋友能相互照应;既希望它能让熟人放开交流,又希望它能够长期开放接纳新人融入;既希望它能够足够简单轻盈,又希望它有持续稳定的信息流动;既希望它是用户自由交流的空间,又希望群里产生的内容能够反哺问答。结果发现这样的产品不存在,也没有进入开发。

知乎全面开放,带来了很多积极的变化,2013年上半年,我们突然发现金融和财务背景的用户已经成为知乎第三大行业领域,随着2013年金融行业发生重要变化,这个比例可能会继续增加。也有人问,知乎是如何从互联网创业人群慢慢扩展到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其实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并不难理解。一个社区的内容和关系的组织方式,决定了社区的两种基本分类,话题型或者人际型。比如百度贴吧,其信息流动是搜索引擎-关键词-贴吧,这种信息流动的特点是流量巨大,因为搜索的成本很低,所以用户抵达某个贴吧的路径非常短。它的目标是把搜索同一个关键词的用户聚合在一起,所以话题性很强——想想每个漫画名称都会对应一个贴吧;而另一种类型比如QQ群,用户加入到一个QQ群,你和群里用户的关系很重要,需要群主的确认许可,进行身份验证,比如初中同学群、市场部群等。

话题型和人际型社区有各自的优缺点,用户在贴吧交流发言,身份不太重要,只需要可以识别的ID即可,新信息产生速度非常快,在一些人数多的贴吧,经常刷新一下页面,整个首页的内容都会被新帖子替换掉了。其缺点主要是信噪比很难控制,想象一下,如果1万个人一起说话,那还怎么说话呢?筛选信息,沟通交流的成本就非常高了。而人际型社区,依靠用户身份建立了信任关系,但话题往往很分散,活跃度不足,经常出现聊着聊着,这个群就没人说话了。这两种类型社区的存在,其实都指明了社区之中两股决定性的力量,一个是信息、产品、机制和规则,另一个则是用户。知乎的领域扩展,其实代表了用户群的变化。但这个用户群里,有一个核心变量,就是创业者。最早抵达这片土地的冒险家和开荒者,相当一部分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互联网创业者。互联网和创业这两个流行词,其实已经不是一个行业或一类人群所能囊括,互联网创业已经发展成一个独立的生态,至少是一个亚文化群体。这意味着,一旦你选择投身互联网创业,你不是简单地选择了一份工作,而是整个生活方式,以及社交圈。这股创业趋势在年轻人中已不容小视,我面试刚毕业的大学生中不少人都向我表达过对创业的渴望。就像电影《中国合伙人》里描绘的发源于1980年代末、狂热于1990年代的留学热一样,这股趋势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2014年春节后,我再次见到《中国合伙人》的编剧之一,也是知乎天使投资人之一的徐小平,他还跟我讲,知乎应该成为这个时代年轻人找寻答案、获得启发和正向能量的地方。

我最近一次见刘成城——这位出生于1988年、和知乎团队大部分同事同龄的年轻人,创办了一个专注于服务技术创业公司的机构,叫36氪——是在他海天大厦B座的那个像厂房一样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完全不像,入门处的Logo墙是Startup Zen,下面一行小字“创业即修行”。一进门是一家咖啡厅,但与其说是咖啡厅,不如说是一座设计得像“庙”一样的地方,一二层隔断的地方挂着一个“匾”,上面用程序员写代码常用的字体写着Tech Temple(科技寺)。刘成城的36氪团队就和其他几家创业公司一起,在这个“寺庙”里面办公。这里每天都会有络绎不绝的创业者们,和最新发布的技术报道。如今在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等城市,这种主要服务创业者的咖啡厅雨后春笋般涌现。车库咖啡、3W咖啡、Beta咖啡、BigBang咖啡、Geek咖啡……几乎能想到的任何和互联网创业有关的词好像都已经注册成咖啡馆,而且每次到那里见人,都发现人很多,生意不错。他们还出租工位,几千块钱就能租一个座位,享受免费的Wi-Fi、咖啡等,并可以使用茶座、会客间,甚至有更大的会议室。咖啡厅还只是这个科技创业服务产业链的一个小小端倪,整个生态还包括创业融资、孵化办公平台、法律咨询服务机构、财务公司、招聘公司、设计公司、公关公司和出版公司等。甚至是专门切入这个市场的装修公司(因为有些技术公司团队快速增长,经常换办公室)、送餐公司、按摩公司、租车公司……简直是一条龙服务的综合产业链。

这些服务资源,对于技术创业者是完全开放的。北京的互联网创业圈,几乎是全国最开放、信息最透明的产业。这个群体天生就相信开源、共享,有分享精神,并且集中在北京的几片区域扎堆儿,他们对信息高度敏感。我相信这能解释为什么知乎上的创业者能在很短时间内分享大量问题和回答,并且这些每天都在应对和解决各种棘手问题的创业者,有极强的问题解决能力和务实精神。加之,创业本身就需要综合知识和能力,创业者们在知乎上无所不谈,从电商网站登录页设计,讨论到用户体验、市场营销、品类拓展、供应链,把零售业和快递行业的内行都吸引过来,从O2O团购聊到餐饮业和电影院线,把院线看片经理拉过来讨论,诸如此类的跨界,每天都在发生。最后,这些热烈的讨论沉淀成横跨多个行业、生活各个方面的优质内容和用户群。对这些内容、话题感兴趣的用户自然就被吸引过来,当时知乎还没有开放注册和浏览,很多内容是通过社交网络和线下的口碑分享的,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片未经开垦的知识荒原经过早期开拓者注入数百万小时,逐渐成了一个正在爆发的小宇宙,各个领域“奇异人士”出乎意料地涌现出来。

2011年到2012年,外界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慢社区”,好像使用者总是那一小批用户;但在内部,我们看到不时有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的领域的行家里手在知乎一题成名。比如在字体领域,有一位信黑体设计团队的设计师许瀚文,曾经受李如一之邀回答过“魅族、小米和锤子发布会幻灯片选用的字体谁最好,为什么?”这些回答让许多不了解字体设计的外行理解,字体设计其实并不是个人审美,而是功能和实用的需要,以有效传递信息为核心。知乎“小宇宙”的爆发进一步裂变,更多专业人士出现了,从字体设计到气味营销,从品酒师到珠宝设计师,从机长、飞机维修到高铁设计,从富士康iPhone生产线上的工人到海底捞服务员。我们看到源源不断的话题,已经跨出了互联网和技术创业领域,优质内容被生产出来并通过微博、微信等分享到站外。

20112012年的早期,每当知乎官方微博集中分享几天创业法务内容,后台看到申请注册的律师就变多了;大家集中讨论上市公司财报后,证券分析师、对冲基金经理的注册者就变多。比如余额宝和银行钱荒,可能知乎在很大程度上让大家明白,货币基金的主要投资方式是把钱借给银行,银行钱荒时候,货币基金、余额宝收益率就高,最近知乎上大量银行从业者在讨论为什么看低余额宝的收益率,因为他们知道银行现在资金不紧张了。知乎开始发挥它的社会作用,就是向公众解释和大家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正在发生什么,有哪些需要了解的基本常识。努力维持认真与专业的同时,我们也见证了可能是当下中国最温暖人心的感人一幕。2013821日,知乎访问量暴增,数十万访问而来的用户,是为了和最牛小知友程浩告别,在他短暂的20年生命中,从未下过病床,但他面对生命的态度感动了许多甚至比他年龄大许多的人,在生命的最后8个多月,他在知乎回答了194个问题,写了2篇专栏。根据他的遗愿——希望能写一本书,我们帮他联络到出版社,广西师大出版社北京分公司理想国的编辑,将程浩留下的40多万字手稿,最终整理成一本10多万字的书《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并于201310月出版。

虽然现在知乎月活跃用户已经达到了5000万,但依然是一个很小的产品。随着知乎日均推送动态条目数指数级的上升,知乎团队需要解决的问题更多,首先是必须要显着提升用户的体验,用户量和内容量的增加也带来了更多的社区冲突,需要知乎的产品设计师和工程师身处用户的场景去思考,改善评论系统和更好的信息区隔;第二,是改进信息流系统,希望知乎的首页动态,能够做到用户关注话题下的优质内容可以直接显示,在更新的时候,不会被其他用户刷屏,不会刷屏其他用户,对于长时间在线的用户,Feed能够持续更新,对于访问知乎间隔较大(数天以上)的用户,不会错过不在线这段时间内的高质量内容;第三,我们也正在改进知乎的公共编辑系统,让用户可以完全来自治管理社区;第四,站上广告垃圾内容日益严重,我们正在下力气和垃圾内容发布者作战。更多的用户也意味更高的要求,知乎未来是否可以做到简单、高效?是否能吸引到足够多的居民在这颗小星球上安家?这一切都充满了挑战。

“如果能当海盗,为什么要加入海军?”

2011年夏天,海淀桥东南侧,第三极大厦,18层全部区域和17层一小部分区域,是创新工场非常拥挤的办公区(2012年创新工场搬到附近的鼎好大厦)。创新工场投资的团队非常多,每个团队办公区上方天花板,都挂着一个写有团队名字的大牌子,点心、应用汇、豌豆荚、友盟、点点等。每次有人来工场参观,走到我们哪儿,都会发现这个团队没有挂牌子——挂的是一面海盗旗。参观的人都会好奇在问“这是什么团队啊?”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一片笑声:“我们是海盗知乎团队!”

说起来,海盗二字,是知乎团队创立之初,我们对未来团队的一个憧憬。这听起来这很酷,之前已有全世界最具创新力的公司作过诠释:乔布斯重返苹果公司后,他在办公室里挂了一面海盗旗,并对那支心怀理想的团队说,“如果能当海盗,为什么要加入海军?”他鼓励大家,“忘掉那些条条框框,用最极端的思维方式来思考。”

但我们不是苹果,我们还是要追寻自己的答案。这又要回到我做程序员的起点。研究生二年级时,我实习做数据库开发那次,在那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我开发的东西给谁用,最终用户是什么样子。但有一次意外的事情,一位售前工程师病了,于是派一直做后台开发的我跟着销售去跟客户讲解业务,当时软件运行遇到了障碍,我自然承担起现场解决的任务,花了一番功夫后问题解决了,客户很满意。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事,但事后我明显感受到不一样的成就感。时间过去很久,到了我第二次创业建立知乎的时候,我才抓住和清晰化那种成就感。这中间经历的很多事,从程序员到记者,从记者到创业者,第一次创业失败,更清晰和明确的第二次创业。在一些外人看来,这是好几件完全不同的事。但在我看来,一直就是一件事——成为让事情发生的人,为此不断去搞定各种难题,满足真实场景下的用户需求。唯一不同的是,我现在是与一个强大的团队来共同完成这件事。

我第一次见到李申申,是2009Meta搜索正在招人的时候。当时我在清华水木BBS上发了一则招聘启示,第一句话我斟酌了半天,最后写了一句自己心里也没底的话“我们这里不仅提供咖啡、白板和沙发。”然后,李申申来了。我们那时的办公室还在居民楼里,我当时担心他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商用写字楼,会扭头走掉,就跑到楼下等他。这是一个动作很慢,但目光如注的人,我问他对成功和失败的定义是什么,他回答说,我只关心我们能不能做点真家伙出来。后来,他加入后的第一个月就写出了Meta搜索的第一版,这件事情令团队非常振奋。如果要界定有理想和理想化的区别,那就是当后者还在喋喋不休时,前者已经扬帆远航。后来李申申开始写下第一行知乎的代码时,是他女儿刚刚出生的第4天,在那个高强度的、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夏天,我们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回家,或者就睡在公司旁边的旅馆里。前端工程师马骁每天晚上6:30骑摩托车从五道口跨过半个北京城来到我们办公室,因为他上一家公司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所以他每天都是晚上来,工作到凌晨3点,然后第二天又回五道口上班。我觉得海盗精神,首先要实现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当事情刚开始,需要用尽全力去让变化发生时,你是否真能放下耳边萦绕的各种质疑,去勇往直前?你是否能选择去相信,发自内心愿意投身其中,并且做到?远大的航线不是靠纸上谈兵出来的。

保罗·格雷厄姆说,好的创业者应该Be Relent-lessly Resourceful。这是很简单的英文,却是很难翻译的中文,最后被张亮翻译成“总搞得掂”:它的反义词是“无助(Hapless)”,绝大多数词典上说hapless是不幸、倒霉的意思,但词典解释得不咋地。一个团队,曾经击败过它的竞争对手,却因为一个错误决定而失败的话,可以被称为不幸,但不是无助。无助意味着被动。无助者被环境击打——被动遵循规则,而不是创造规则。所以,我们的答案之一,是成为一群总搞得掂的人。总搞得掂的人,一定是主动寻找目标的人,他是生活和工作的主人,我相信成就感和幸福感的源泉,一定来自于强烈的目标感和对实现目标的具体行动的掌控感;当然,没有人会认为,追求与美德相悖的目标,能获得令人尊重的结果,所以我们的目标一定需要对人类社会有益,譬如建立互联网上讨论一切的协议,崇尚认真、专业和友善。这很难实现,但创业者的使命就是解决难题。总搞得掂的人,也一定是能够专注做事的人。人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最容易犯不专注的毛病,而且很多是非常聪明的年轻人。总搞得掂的人,能够判断什么是最重要的问题,然后全神贯注,投入最大精力去解决最重要的问题。知乎在招聘年轻员工的时候,特别在意这种品质。回到前面,为什么总搞得掂不是全部答案?因为这还不够有趣和酷。一支有趣而酷的团队,解决问题的哲学,是用技术去Make impact(创造影响),而不是去完成任务。

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取消了流水线的工作方式,事实上,的确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工作状态很像流水线,那是在知乎刚刚达到10万用户规模,团队开始急速扩张的时期。那时我们的工作被简单分为了产品-开发-测试-运营,必须每段工作完成,然后交由下一个阶段。你可以想象的是,这必须把所有的工作按任务拆散,每个人需要在规定的时间,把任务完成,让流水线继续往前走。但这种方式糟糕的地方是,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作品感。我到底完成了什么,带来了什么影响?我们为此的改变是,在过去3年整个团队持续的Rework(重新工作)。现在知乎团队已经按照独立的项目切分成了很多个小团队,每个团队有独立的产品设计师和工程师,他们“井”字形协作,共同去解决问题。团队的人数设有上限——不超过知乎第一版的团队人数——五六个人。整个知乎公司其实由十几个更小单位的团队组成,有的同事既自己负责项目,也参与其他同事领导的项目。整个知乎产品的改进,实际是几十个项目在迭代。像一个大的系统,由很多子系统组成一样,每个子系统是大系统的要素,子系统之间也有人、信息的交叉,存在相互影响和关联。由于整个系统是扁平的,身在其中的任何项目——子系统的同事,都是能感受到整个系统的演进秩序和节奏的。为了实现这种秩序和节奏,团队经历了很多蜕变。我们从10万到20万用户的阶段,是团队从不到10人到获得创新工场的加速计划支持快速招聘了20多位新同事的阶段。绝大部分是工程师,正在经历从流水线式向矩阵协作式转移的过程。回忆起来,当时经历的种种阵痛,幸好我们很早让它发生。在2011年的早期人很少的时候,加班是自愿而自然的,服务器还不稳定,测试上线的系统还没有搭建好,都是直接上线,担心影响用户使用,夜班上线新功能是家常便饭。男工程师很多,可乐、啤酒和薯片是必需品,晚上人多,上线后依然兴奋不睡的,可能成群结队去看午夜场电影,夏天赶上大雨,T恤全湿的男工程师们手机上保存着很多彼此的“玉照”。

知乎第二年,20万至40万用户阶段,某些巨头已经开始着手做问答产品,知乎一方面提高了工作强度开始6天工作制,另一方面也扩充了很多新成员。为了让短期内突然膨胀的新团队保持步调一致,统一目标,采取了每周全员大会的方式。我是一个讲话比较紧张的人,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团队30多人时开全体,我还要特意准备下讲话提纲,否则可能漏掉信息或紧张而讲不清楚。但全员大会确实解决了团队目标清晰和统一的问题。团队自我成长的一个侧面标志是,大家在迎接用户增长带来的很多新工作和压力时,没有疲于应付。2013年春天,知乎启动了一个员工健身计划,数学系背景的产品设计师黄涛设计了一套激励机制,以奖励完成“健身承诺”的同事,没有完成的有一定惩罚措施。好几位以前体重超标的同事,恢复正常,成了这项计划的受益者。

另一个改变是在开放后一个季度的顺利发展后,我在二季度结束时宣布取消了周六加班的安排。团队已经开始找到了正确的节奏,也开始在自身成长的过程中有了自己的文化节——Hackathon(黑客马拉松)。黑客马拉松就是给团队一个特定的时间,去实现他们平时工作中想到的一个很牛X的想法。我还在学生阶段的时候,总认为时间是不重要的,只要保持积极的状态即可。现在发现,当自己投身所热爱的事业时,时间显得格外有意义。当然时间的意义不仅仅是争分夺秒。2008年那个夏天,我连续吃了两个月一块钱的大饼,在玻璃窗上写下工作计划;2010年,每天晚上都加班加到凌晨3点;2014年,我每天需要早点回家和我两岁的儿子玩半小时,直到他睡下后,我再打开电脑,凌晨1点睡下。我常和我的老婆儿子说,将来,我们一起去非洲拍记录片,去航海,去山区修希望小学。在有了他们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变得完整了很多,对生命有了一种敬畏感。如果你问我作为一个创业者还有什么事是很关键的,从私人的角度我会说:拥有家庭。它会让你对生活、事业以及他人,甚至可以说对整个世界的理解更完整。创业是一种特别的旅行,我很庆幸,这段旅途上有我的伙伴和家人在陪伴我。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7192737b92c69ec3d5bbfd0a79563c1ec5dad7ff.html

《第一财经周刊·知乎为什么.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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