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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全文免费阅读
《爱,是不能忘记的》是一部典型的悲剧,小说通过一个名叫珊珊的30岁未婚女青年对已故母亲的回忆揭开了钟雨与老干部“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尽管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作品,然而在今天看来也同样感同身受。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对此,我为您提供“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全文免费阅读”,希望能给您提供帮助。本文章仅供参考,更多精彩内容尽在。
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全文免费阅读
我和我们这个共和国同年。卅岁,对于一个共和国来说,那是太年青了。而对一个姑娘来说,却有嫁不出去的危险。
不过,眼下我倒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求婚者。看见过希腊伟大的雕塑家米伦所创造的“掷铁饼者”那座雕塑么?乔林的身躯几乎就是那尊雕塑的翻版。即使在冬天,臃肿的棉衣也不能掩盖住他身上那些线条的优美的轮廓。他的面孔黝黑,鼻子、嘴巴的线条都很粗扩。宽阔的前额下,是一双长长的眼睛。光看这张脸和这个身躯,大多数的姑娘都会喜欢他。
可是,倒是我自己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嫁给他。因为我闹不清楚我究竟爱他的什么,而他又爱我的什么?
我知道,已经有人在背地里说长道短:“凭她那些条件,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在他们的想象中,我不过是一头劣种的牲畜,却变着法儿想要混个肯出大价钱的冤大头。这引起他们的气恼,好象我真的干了什么伤大害理的、冒犯了众人的事情。
自然,我不能对他们过于苛求。在商品生产还存在的社会里,婚姻,也像许多问题一样,难免不带着商品交换的烙印。
我和乔林相处将近两年了,可直到现在我还摸不透他那缄默的习惯到底是因为不爱讲话,还是因为讲下出来什么?逢到我起意要对他来点智力测险,一定逼着他说出对某事或某物的看法时,他也只能说出托儿所里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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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那种词汇:“好!”或“不好!”就这么两挡,再也不能换换别的花样儿了。
当我问起“乔林,你为什么爱我?”的时候,他认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对他来说,那段时间实在够长了。凭着他那宽阔的额头上难得出现的皱纹,我知道,他那美丽的脑壳里面的组织细胞,一定在进行着紧张的思维活动。我不由地对他生出一种怜悯和一种歉意,好象我用这个问题刁难了他。
然后,他抬起那双儿童般的、清澈的眸子对我说:“因为你好!”我的心被一种深刻的寂寞填满了。“谢谢你,乔林!”
我不由地想:当他成为我的丈夫,我也成为他的妻子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把妻子和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承担到底呢?也许能够。因为法律和道义已经紧紧地把我们拴在一起。而如果我们仅仅是遵从着法律和道义来承担彼此的责任和义务,那又是多么悲哀啊!那么,有没有比法律和道义更牢固、更坚实的东西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呢?
逢到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象我不是一个准备出嫁的姑娘,而是一个研究社会学的老学究。
也许我不必想这么许多,我们可以照大多数的家庭那样生活下去:生儿育女,厮守在一起,绝对地保持着法律所规定的忠诚……虽说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廿世纪七十年代,可在这点上,倒也不妨象几千年来人们所做过的那样,把婚姻当成一种传宗接代的工具,一种交换、买卖,而婚姻和爱情也可以是分离着的。既然许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我就偏偏不可以照这样过下去呢?
不,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起小的时候,我总是没缘没故地整夜啼哭,不仅闹得自己睡不安生,也闹得全家睡不安生。我那没有什么文化却相当有见地的老保姆说我“贼风入耳”了。我想这带有预言性的结论大概很有一点科学性,因为直到如今我还依然如故,总好拿些不成问题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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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搅扰得自己不得安宁,也搅扰得别人不得安宁。所谓“禀性难移”吧!“
我呢,还会想到我的母亲,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对我的这些想法,对乔林,对我要不要答应他的求婚说些什么?!
我之所以习惯地想到她,绝不因为她是一个严酷的母亲,即使已经不在人世也依然用她的阴魂主宰着我的命运。不,她甚至不是一个母亲,而是推心置腹的朋友。我想,这多半就是我那么爱她,一想到她已经离我远去便悲从中来的原因吧!
她从不教训我,她只是用她那没有什么女性温柔的低沉的嗓音,柔和地对我谈她一生中的过失或成功,让我从这过失或成功里找到我自己需要的东西。不过,她成功的时候似乎很少,一生里总是伴着许许多多的失败。
在她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是用那双细细的。灵秀的眼睛长久地跟随着我,仿佛在估量着我有没有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又好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叮嘱我,可又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对我说。准是我那没心没肺,凡事都不大有所谓的派头让她感到了悬心。她忽然冒出了一句:“珊珊,要是你吃不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独身生活下去,也比糊里糊涂地嫁出去要好得多!”
照别人看来,做为一个母亲对女儿讲这样的话,似乎不近情理。而在我看来,那句话里包含着以往生活里的痛苦经验,真是一句至理名言。我倒不觉得她这样叮咛我是看轻我或是低估了我对生活的认识。她爱我,希望我生活得没有烦恼,是不是?
“妈妈,我不想嫁人!”我这么说,绝不是因为害臊或是忸怩作态。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一个姑娘什么时候需要做出害臊或忸怩的姿态,一切在一般人看来应该对孩子隐讳的事情,母亲早已从正面让我认识了它。
“要是遇见合适的,还是应该结婚。我说的是合适的!”“恐怕没有什么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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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还是有,不过难一点——因为世界是这么大,我担心的是你会不会遇上就是了!”她并不关心我嫁得出去还是嫁不出去,她关心的倒是婚姻的实质。
“其实,您一个人过得不是挺好吗?”“谁说我过得挺好?”“我这么觉得。”
“我是不得不如此……”她停住了说话,沉思起来。一种淡淡的,忧郁的神情来到了她的脸上。她那忧郁的、满是皱纹的脸,让我想起我早年夹在书页里的那些已经枯萎了的花。
“为什么不得不如此呢?”
“你的为什么太多了。”她在回避我。她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心事。我知道,她不告诉我,并不是因为她耻于向我披露,而多半是怕我不能准确地估量那事情的深浅而曲扭了它,也多半是因为人人都有一点珍藏起来的、留给自己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有点不自在。这不自在的感觉迫使我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地追问下去:“是不是您还爱着爸爸?”
“不,我从没有爱过他。”“他爱您吗?”“不,他也不爱我!”“那你们当初为什么结婚呢?”
她停了停,准是想找出更准确的字眼来说明这令人费解和反常的现象。然后显出无限悔恨的样子对我说:“人在年青的时候,并不一定了解自己追求的、需要的是什么,甚至别人的起哄也会促成一桩婚姻。等到你再长大一些、更成熟一些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可那时,你已经干了许多悔恨得让您感到锥心的蠢事。你巴不得付出任何代价,只求重新生活一遍才好,那你就会变得比较聪明了。人说‘知足者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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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我却享受不到这样的快乐。”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能是一个痛苦的理想主义者。”
莫非我那“贼风入耳”的毛病是从她那里来的?大约我们的细胞中主管“贼风入耳”这种遗传性状的是一个特别尽职尽责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