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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病毒
作者:唐俏梅
来源:《安徽文学》2009年第04
谈根子揣着一盒炸薯片,一杯百事可乐,还有两根胖得邪乎的炸鸡腿,狼狈地从麦当劳店里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从店里携带出来的冷气还等不及他喘口气就张着翅膀飞走了,浑身汗粒子约好了般在同一刻全部冲出了所有的毛孔。那感觉就是自己才从一锅冷水里湿淋淋地爬出来,瞬间又掉进了人民路这口热气腾腾的沸水锅里。
就不明白这城市到底好在哪里,大热天的,又是午休时间,人还是像村里小学校里出操时的学生伢,往外直拱。屋里屋外,街头巷尾,呼出来的热气都能蒸熟几屉馒头,更别说满街那些功率大得胡乱发火的空调外挂机,一颗颗如方方正正的大纽扣,就那么碍眼地钉在建筑物的五官上。
城里人都那么怕热,难道不知道汗留在身体内是能变成垃圾的?
谈根子觉得没时间再想下去了,他必须得在十分钟内赶回医院去,强儿的耐心一般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不然他又要左右摇摆,最后的结果是护士过来重新再扎一针。 强儿是他的儿子。
强儿的哭声令他心疼又头痛。
强儿强硬索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城里孩子最基本的享受。最重要的是强儿生病了,而且这病好像和谈根子自己还有点因果关系。
六岁的强儿昨天刚和妻子从乡下过来,今天一早就来市人民医院儿科病区报到了。妻子说强儿原本欢着呢,从出门上车那刻起,就没歇手歇脚,对这个城市的热情更是表现得空前高涨,五个小时的车程,他硬是不瞌睡,凭着一张讨人喜欢的伶俐小嘴,哄了车上人不少的吃喝。半夜里,谈根子只顾搂着妻子一个劲儿地猛啃,两只大脚丫子不小心就蹬掉了搭在强儿身上的毛巾被。许是心里老顾虑着孩子睡在那头,妻子体内的火像是还没有被完全烧起来,拿腔捏调地跟他推过来挡过去。强儿好像翻了个身,妻子也随着欠起身看了看,顺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这一摸就如同被蜂蛰了般蹦了起来,松垮垮的乳罩在胸前暧昧地摇晃着。儿子的额头奇热,小脸也已红通通的,她一眼瞥见落到地上的毛巾被,擂着丈夫的胸脯怪他猴急样。 谈根子被妻子的反应惊得也一个激灵熄了体内的火,急忙找来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五。夫妻俩慌了神,谈根子抱起儿子就冲了出去,妻子跟在后面,想想又折了回来,从包里翻出皮夹,又用一把小铁锁给门把了关,才紧着撵上了丈夫。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他们住的是靠近郊区的民工棚,深更半夜了,俩人杵在路边根本就拦不到出租车子去市里,不少赶夜路的载重卡车更是连瞧都不瞧他们那点可怜的身影,一颠屁股倒留下一股子黑烟。那些硕大的不长眼的草蚊子偏偏又围着儿子鲜嫩的身体直转悠。没办法,谈根子想到了一位工友,被叫做山西老表的钱大炮,他儿子好像上星期才回的老家,住在工地期间也因扁桃体发炎发过一次高烧,不知有没有留下一点退烧之类的药。
一时去不了医院,再这么烧下去太危险了,他想起一次从别人遗弃在工地上的一份报纸上看到过一个小孩因高烧救治不及时变成哑巴的事例,禁不住粗声指责着妻子,吃饱了撑的,不待在家里,跑这来寻什么开心?
妻子向来泼辣,在农村里是那种见风就能下雨的厉害角色,立即反唇相讥,你以为我要来看你那熊样?是你儿子非要趁暑假来寻你这没出息的爸爸。
强儿这时迷迷糊糊地咳嗽了一声,立即像根闷棍,适时让夫妻俩闭了嘴。
钱大炮的房间就住在谈根子的对面,老远就听见他扯得盛气凌人的呼噜声,深一下,浅一下,震得棚区石棉瓦檐栏下那盏昏黄的感应夜灯,亮一阵,熄一阵。山西老表在这里有一句名言——爱酒,不好酒!就是爱喝点,但绝不上瘾,一个棚区的工友们都不置可否,因为解释权始终被他醉醺醺地抓在自己手里。谈根子听这呼噜声知道他晚餐肯定又喝酒了,心里开始着急,喝醉的人天皇老子也管不着,可以睡得天崩地裂也全然不知的。
妻子早已赶上前将破门板拍得山响,果然呼噜照旧,动静全无。这女人一烦再也等不及,拿脚就踹起了门,并伴随着高分贝尖锐的喊叫,霎时制造出了门窗俱震的效果。一旁的房子里开始有工友在粗声骂娘,所幸钱大炮总算被惊醒了,不知出了何事慌慌张张开了门。谈根子指着怀里高烧的儿子还来不及说话,妻子已开始咋呼,我儿子高烧,问你有没有退烧药。 钱大炮被这女人硬邦邦的话硌醒了不少,山西老表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吃大蒜了?我这没药,我又不是医生。
麻烦你了,找找,你儿子上次不是用过吗?谈根子虽说来工地才半年多,平时人缘还不错,再说他的话就中听多了。
钱大炮瞄了瞄强儿赤红的脸,打了个酒气十足的哈欠,甩着光膀子在床前的桌子上开始翻拣,桌子是夜宵摊上常用的那种白色塑料圆桌,报纸裹着袜子,酒瓶又压着报纸,凌乱不堪的,还好找出了半瓶橘红色的托恩,这是他儿子上次发烧时医生嘱咐家里要常备的一种退烧药。
他没看谈根子他们,问了句,你儿子多大?
刚六岁,虚岁。这回又是妻子抢先答的,不过声音轻缓了许多。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烧多少?钱大炮嘴里问完手里却开始倒药,看这夫妻俩着急的样子,度数肯定不低了,那先喝两片吧,天亮后不管退不退烧都要赶快去医院,现在的小孩子耽搁不起,病毒多呢。 夫妻俩应喏着,拿着剩下的药离开了钱大炮的房间。
山西老表没了困意,当初儿子病时同样让他担了不少心,谁家的儿子都是谁家的命啊! 谈根子和妻子分工协作,妻子看着儿子,他就守在马路边候着车子,焦急让他如同上了茅房却又拉不出屎那样,蹲也不是,站也不是。五点钟刚过一点,一辆赶早从市里送人下乡办事的出租车终于被拦了下来。强儿送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急诊科的灯还亮得直晃眼。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病毒性感冒,已引发急性肺炎,扁桃体红肿,且高烧持续不退,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谈根子跟在后面嗫嚅着,是不是受凉引起的?
医生两眼闪着问号地看着他,不是,也算是一部分的外因。
谈根子听说不是,心里的内疚竟然轻松了不少,这说明强儿的病最起码不是因为他贪图享受直接造成的。至于什么病毒,外因之类,那是医生该想的词了。妻子也嘀咕着,亏强儿还那么热情地喜欢着这城市,刚一来,这城里的病毒就惹他。 有个年轻的护士听着直想发笑,催他们快去办理住院手续。
听医生说,好像是这阵子流感和肠道传染病的病毒趁着酷暑较上了劲,轮番轰炸着市里各家医院的急诊科和病房大楼,来势汹汹呢。儿科住院部病房里早已住满了,谈根子在收费窗口被挤了半天,幸好给强儿办到了一张加在走廊里的床铺,床号是“68”,数字看着还挺对眼的。他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病毒,一定程度上真类似于某种特殊的召集令,让这些来自东西南北,乡下城里的孩子,呼啦一下子拥进了位于这个城市中心的市医院的儿科病区。走道里被临时增设的病床挤得很是逼仄,那股具有儿科病房特色的尿骚和各类奶乳品混合的味道,令谈根子的鼻子异常难受,老要趁妻子不注意躲到外面去痛痛快快地打几个喷嚏,还好病区里侧的卫生间里不断飘出的各类电饭煲里煮熟的食物香气还能带给人一种安慰。当然,细辨一下,这中间还是有一种味道是谈根子特别喜欢的,那是一些正值哺乳期妇女身上弥漫着的纯正的奶水味,几乎令他有闻之即骨质疏松之感,但是,在谈根子脑海里,这完全是与性色无关的。
强儿小牛犊样的身体本来好着呢,长这么大就没住过院,小家伙显然对医院这种陌生的环境还是很感兴趣的,黄着一张高烧暂退后的小脸,拽着妈妈挨个病房参观,连医生值班室也敢闯进去瞧了又瞧,最后还是护士几番施展巧言才将他哄到病床边,挂上了输液瓶。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68”号病床位置正斜对着护办室的门,夫妻俩稳好儿子屁股还没坐稳的工夫,就见一个白胖胖的中年妇女闯进了护办室里,要求护士将她女儿的床号换掉,好像是对给定的“64”号异常反感,甚至很恼火。护士长应该是熟识这位女士的,赔着笑说,陆秘书,你看这儿科病房实在早已住满,要到明天下午才有几个出院的,要不我们到时给你再换?
我不管,知道我姓陆还给我这张64号?要不你暂且给我换个号也行,就那张68吧,一睨眼看见了强儿床头的号数。
谈根子听得很清楚,这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的陆秘书看样子恶俗得很,心中不由也有了隐隐的火气,飞扬跋扈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64号怎么了?难道你女儿睡了这床难不成就”“了?还什么秘书呢,说不定肚里那点墨水是稻草做的,搁在乡下还不就是个鸭蛋女!
妻子的样子早已气得跃跃欲试,谈根子狠命地按住了她的手,朝着那位护士长努了努嘴。 护士长的脸上很为难,同时因为鄙夷也很坚决,这样不好吧,我们的住院记录上都写好了,是不能随便改动的,其实就一张床号,说明不了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
谈根子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暗赞一声,这才像个白衣天使。要是真有人来跟他说什么换床号的事,他保不准会协同妻子联合作战,起来上演一场捍卫床号的闹剧。
白胖胖的陆秘书终于被随后而来的一位主任医师客气地,且有技巧地请到了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里,她牵着她同样白胖胖的女儿,悻悻地从谈根子夫妇脸孔前扭身而过。 妻子看样子很想冲着她的背影呸一声,又找不到垃圾桶,只好噎动着喉咙咽了下去。 强儿不明所以,但这些和他无关,他开始想自己的心思了,一点大的人儿也知道可以挟病毒以令诸侯,一个劲儿地轻哼着,向父母展示着这次的流感病毒对他的攻击是多么的厉害。
妻子少不得安抚他,强儿最勇敢了!强儿是不是肚子饿了?强儿想不想吃东西? 强儿适时抓住母亲的话把子,乘胜追击般地将他从电视上见过的麦当劳肯德基,还菲蛋糕旺仔QQ”之类的说了个琳琅满目。
谈根子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猴精,这病毒带来的一场大火烧得儿子似乎更聪明,聪明到有恃无恐了。
就这样妻子一边努力平衡着强儿正在挂吊瓶的右手,一边飞速冲谈根子使唤眼神,将他从市人民医院四楼的儿科病房直接剜到了麦当劳的柜台前。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紧赶慢跑,谈根子顶着一头热汗,匆匆的脚步终于拐进了医院大楼充满消毒水味的阴凉里,偏偏电梯几次下来都遇上要运送病人,病人的脸大都苍白,护士的脸也挂着疑似职业性的冷漠,这些都让谈根子很良心地自觉回避着,他是实在不好意思带着手里那一堆劳什子麦当去挤占那一点电梯空间,也就到底没能赶在强儿的耐力消耗之前回到病床前。
你倒是逮着了机会到一边凉快个透!妻子已被强儿缠得厌烦,冲着谈根子猛一顿奚落。 谈根子觉得一脑门子的汗都不能帮他证明他的麦当劳之行,再想强调明明是妻子遣他去买这些东西,更是没有用处。他默默地坐到儿子旁边,开心地看着强儿破涕而笑。儿子吃得香,他觉得受妻子的几句奚落也是值得的。
强儿住院第三天了,别看精神还不错,可是病情实在不轻,这次诱发的肺炎相当棘手,抗菌素,消炎药,十几瓶药水输进去了,还是一直断断续续地低烧着。病房里终于腾出了几张病床,强儿被安排住了进去,妻子觉得这病房里和病房外就是不一样,每个患者还有张床头柜,一张小桌子,关键是这里可以享受空调,找医生护士也只需按一下墙上的传呼器,马上就有人应声而来,哪像住在外面,每次得追着忙碌的医生护士的屁股才能喊到。
正午时分,病房里又住进了一个和强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医生护士,家长亲属,一下子涌进了七八个人,谈根子夫妇被挤到一个角落里,也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倒把刚刚护士来催续交住院费的苦恼暂时晾在一边。
从医护人员的殷勤份上,谈根子觉得这肯定是又来了个有来头的,而且比那个陆秘书好像还要贵重点儿。当然,公正地说这儿科住院部的医护人员整体素质还是可以的,他们也没听到别的病人家属有过什么抱怨,只是这家人陪同而来的队伍太过庞大,体体面面的一群人,脸上一律表情关切,确切地说,除了孩子父母脸上真实的焦虑之外,其余之人脸上都是那种为了焦虑而焦虑的关心,如同面具,一看就有谄媚嫌疑。
一阵七嘴八舌的喧哗之后,病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妻子又满面愁容地想着从哪再去弄一千元钱来,来时交的一千元住院费已经用完了,不马上续交强儿就得出院,可强儿还没好呢,医院在这方面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从不马虎,没钱了说停药就停药的。她来时除了路费盘缠也没想着多带点钱,穷家烂业的,根本没多余的钱。谈根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工地上的钱得等到年终才能领到的,这年头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民工与老板之间是很难找到共同语言的,也就没有协商的空间。他想了又想,拿出那个不知经过几手又几手的手机,不知怎么就翻出了江西老表钱大炮的号码,正犹豫着拨还是不拨,病房里刚刚离去的那些同一面具的人又返了回来,个个手上大包小盒的,牛奶、水果、滋补品类顺着病床周围摆了一溜排,又是一阵主客推让,那些人或站或坐,渐渐提到了些男孩病情之外的话。
这回生病男孩的父亲好像是个什么局的副局长,应该挺有实权,手头正分管着几个招标的项目,原来那几个同一面孔的人都是大大小小的老总之类,这些日子想必一直围着打转的,听说副局长孩子生病,立即都赶在第一时间尾随而来,真情关切,聊表心意。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谈根子看着这些人的热情不知怎么一点也不羡慕,觉得太假了,假得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像那些钉在建筑物五官上的大纽扣似的空调机,人躲在屋内以为就能把汗消灭了,其实只要一开房门,那汗还不照样原形毕露,人,也只有身体是最忠实的。他觉得眼下最真的事,除了谁能借给他一千元钱,就再也没什么了。哦,还有一样是真的,病毒是真的,不论城里孩子,还是乡下孩子,病毒面前,一视同仁,动的都是真格的呢。
责任编辑苗秀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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