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荆州

“借荆州”的军事博弈揭秘

□陈礼荣

东汉末年，由于黄巾起义后造成群雄并起，军阀混战的动乱局面，荆州牧刘表辛勤治理近20年的荆州，已经成为各方势力强力争夺的焦点。

公元208年，刘表病死，已基本统一北方的曹操挥师南下，出面接管政权的刘琮（刘表次子）在蔡瑁、张允、蒯越等的操纵下，投降了曹操。由此，他意欲利用具有特别优势的荆州水军，占据“黄金水道”长江，乘机统一中国。

已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建立政权的东吴孙氏集团，早已把荆州视为自己立国的屏障。他们立足于夏口(今汉口)，试图溯江西上，打开进入荆州的门户，并打算在相机吞并荆州后再向益州(治所成都)发展。

大半生颠沛流离、苦于没有立足之所的刘备通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为谋士，一篇《隆中对》，为其制定先占荆益、联合孙权、进图中原的方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这种战争态势下，受到曹操威胁的孙权听取了周瑜、鲁肃的谏言，决定联合刘备，共同抗曹。自此，促成了孙、刘联军在荆州境内赤壁一线与曹操南下大军激烈交战的宏伟场面。

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大败曹操水师，迫使曹军退回中原，这时，随即出现的刘备“借荆州”，成为战后这一阶段直接影响到三国鼎立局面形成的机枢所在。所谓“借荆州”，实际上是借当时借荆州所属南郡的所在地江陵城。这一举动见载于史籍，其具体表述如下：“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三国志·吴书九》）联系前后文的语意来看，这时的刘备，乃是“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可见他所求借的，即为据治所而统领其辖区的行政权力。

本文所探讨的问题是：在赤壁之战后，荆州的归宿为什么会以“借”的方式由孙权转向刘备；刘备为了“借”得荆州，采用了哪些部署和策略；荆州的“借”出对当时的三国鼎立带来了哪些影响。

孙权发现东吴竟然成了大输家

赤壁之战结束后，曹操率大军北归，留在南郡的部属仅有三支人马，即分别为守江陵的行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屯当阳的行奋威将军满宠，屯襄阳的折冲将军乐进等；另外，还有江夏太守文聘在当地行使其地方政权的职能。

刘备和周瑜追到到南郡，发现曹操已经撤走，于是刘备向东汉朝廷呈表建言，由刘琦为荆州刺史。当然，这只是在形式上走一走过场，此事根本就无人批准，而同时他也用不着谁来批准，只不过为其南征荆州所属的武陵、长沙、桂阳、零陵等四郡而获取一种主动权罢了。

鉴于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等原先便归属于刘表，而此间的刘表长子、荆州刺史刘琦正归附于刘备，所以刘备出征荆南四郡并没有费多大的力，这四个人只需向刘琦表示归顺之后，那么武陵、长沙、赵范、零陵四郡便在名义上投降了刘备，实可谓为传檄而定。

刘备兵不血刃，依靠着重兵压境，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四郡之地，算得上捡了个大便宜。可是，南郡还在曹仁与徐晃手中呀！这时，东吴方面派出的联军前敌总指挥周瑜正率领三万精兵，在南郡的郡治江陵与曹仁隔江相对呢。

应当说，曹军此间留在荆州境内的兵力依然不弱，要不周瑜与其副手程普怎么也不会跟他们针锋相对将近一年，还不能攻下江陵呢？

为了打破对峙的僵局，周瑜派遣东吴大将甘宁前往攻打夷陵（今宜昌）。曹仁也是曹操帐前一位能征惯战的主将，他当即分出一支骑兵前往围攻甘宁。甘宁势弱，招架不住，向周瑜告急。周瑜用吕蒙之计，留淩统在江陵与曹仁对峙，自己亲自领兵前往援救甘宁。在战斗中，周瑜的右胸为流矢所伤，伤势严重，于是不得不仓皇退兵。曹仁听说周瑜受伤卧床不起，赶紧领兵出城，麾军布阵，要来攻打东吴营垒。周瑜见军情危急，只好带伤忍痛披挂齐整，在手下一班将领的护卫下巡行军营，以激扬士气。后来，曹仁见当面之敌无机可乘，而孙、刘联军中由关羽率领的一支部队又出没于襄阳至江陵一带的广大区域中，一面截断曹军粮道，阻击曹操派来增援南郡的李通、乐进所部，最后无计可施，只有退兵弃守江陵，退据襄阳。

赤壁之战到此总算取得了一个圆满的成果。孙权虽然是以取南郡之功，拜周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屯据江陵，但是他心里特别不平——因为这一战能够打败曹操，东吴出的力最大，而倒是刘备却成了个大赢家——此前还居无定所的刘备，这时猛地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政治暴发户：他以左将军的名义领荆州牧（刘琦已经病逝），治公安，再以关羽为襄阳太守、张飞为宜都太守，另外又委任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以督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可见，南郡之战结束后，围绕着利益分配的问题，获益最少的孙权感到特别憋屈，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刘备“借荆州”可谓匠心独运

荆州的江南四郡平定之后，刘备占有了赖以立足、发展的根据地，于是论功行赏，封拜元勋，正式组建了以自已为荆州牧的行政机构。他以关羽为襄阳太守，张飞为宜都太守，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督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这种任职形式很有意思：此间，襄阳尚在曹操的掌控之中，刘备让关羽为襄阳太守，实际上是形同虚设；可关羽实际控制区域则为南郡的一部分，而正式意义上的南郡太守，便是东吴大将周瑜。刘备想要找孙权逼借荆州，即又分割南郡以西数县之地设置宜都郡，治所定于夷陵（今宜昌）。

宜都郡的设置，充分体现出刘备悉心保障荆州将来作为攻取益州之战后方基地的战略眼光。换句话说，即使是当刘备取得益州之地后，位于南郡西侧的宜都便成为他横跨荆、益的机枢要地，一旦荆州有何风吹草动，他马上就得火速率主力沿长江顺流而下，以确保自己据以立足的根基。

由于周瑜主持围攻南郡的时间长达一年，因此当他明知刘备会去占领江南四郡时却分身乏术。东吴国主孙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这样一来，南郡太守周瑜驻节江陵，西南面不过几十里之遥的公安，又扎根有占据了荆州四郡之地荆州牧刘备，这就等于在自己的床脚前，还正有个官职更高的人要睡觉——面对着如此窘困之境，筒直是让周瑜如坐针毡！

周瑜不惭为东吴驻节荆州的军前主帅，他暗自盘算：自己手中只控制有南郡的江陵、夷陵和长沙几个县，另外周泰在武陵最北端也还占有一点地盘，可是跟刘备还是不宜动粗呀。这两家万一搞翻了，连回去的路也断啦！怎么办呢？他只好跟孙权写信，汇报应对方略：“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这就是让孙权用美人计困住刘备，让他与关羽、张飞分开，再由自己挟主帅之威，将这二人驱上战场，那么这件事便可搞定了。

孙权见曹操新败，也担心他卷土重来，横施报复。为此，他没有采纳周瑜的计谋。不久，周瑜又专门回了一趟京城，向孙权建议，要和刘备合兵一处，去攻打益州的刘璋与汉中的张鲁，再留刘备固守这两处地方。如此一来，东吴便可独占荆州八郡之地，“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再一门心思地去北伐了。

孙权采纳了这个方案，周瑜也返回江陵指挥部队整治行装，不料在归途中走到马丘这个地方，竟一病不起，含恨去世，时年仅36岁。

此时，孙刘两家毕竟还与北方的曹操处于战争状态。常言道：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于是刘备马上就提出要接替周瑜的职务，担任荆州的联军前敌总指挥（：《三国志·吴书九》“求都督荆州”）。 东吴的文武百官全都反对，惟有鲁肃看出了自周瑜死后本军在南郡所处的被动地位，他力排众议，极力说服孙权“借”出南郡给刘备。孙权详加审度，知道这是此间唯一正确的选择，何以这才决定将江陵借让与刘备，但将由东吴掌握的长沙几个县合为汉昌郡，任命鲁肃为太守；刘备则让出武陵给东吴，孙权派黄盖去做太守……由于南郡是荆州的行政机构办公地（古称治所），所以民间沿用一向以治所指代区域的习惯说法，由此而成就了中国历史上一段脍炙人口的演义故事——“刘备借荆州”。

依此而论，刘备能审时度势，趁机而作，这是其之所以顺利“借荆州”的基本保证；而孙权能够采纳的劝谏，实际上也反映出了他不为一时一事得失所囿的雄才大略。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孙、刘联盟才可以继续维护并延续下去，三国鼎立局面也才得以最终形成，故史书上记载：“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三国志·吴书九》）

东吴占荆州将战场重心偏向宜都

周瑜去世后，鲁肃接替了他对部队的指挥权，率领东吴部队撤出江陵，转移到了蒲圻陆口，扎住了阵脚。

建安二十年(215)，刘备已经夺得益州，当孙权看到被自已视作“猾虏”的刘备此间归还荆州的条件应当算是成熟之时，便派诸葛瑾去讨要荆州。

可是，这时坐镇荆州的关羽根本不卖帐，孙权于是恼羞成怒，打算诉诸武力，一面派大军向江南长沙、零陵、桂阳等三郡发动进攻；另一面派鲁肃率军万人屯兵巴丘（今岳阳）以抵御关羽，而他自己则坐镇陆口亲临一线指挥。刘备接到警报，迅速作出反应，亲自率领五万人马从益州顺江东下，赶回荆州，并在公安设下大本营……后来若不是双方订立湘水盟约，两家势必马上就会刀兵相见。

建安二十四年（219），东吴意欲趁关羽倾注全力北伐之际，出兵攻打荆州。孙权知道，要想制衡刘备，首先便须攻占宜都。由此，东吴设定本次战役的第一阶段重要目标，即同时为南郡与宜都。其具体作战部署为：前军主帅吕蒙亲自带领主力偷袭南郡，而他的助手、偏将军右都督陆逊则率领一彪人马，绕开南郡，直接捣向宜都。

此间，由于刘备手下接替张飞为宜都太守的樊友毫无戒备，他一见东吴大军骤至，就只有弃城逃窜，所以陆逊没有费多大的力便轻而易举地掐断了关羽的最后一线生机。

战争结束后，孙权论功行赏，当下便派陆逊为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坐镇此处。陆逊权衡形势，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认识到想要保有荆州，必定要掌控好宜都一带的蛮人部族。于是，他找孙权“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逐一招降该郡各地的蛮族头领，让他们真心诚意地归附过来，以巩固东吴对这一地区的统治。

陆逊的这一番功夫即刻就收到了显著的成效：魏黄初三年（222），刘备率军四万进军秭归，再“自江南缘山载岭，军于夷道褫亭”，陆逊据险扼守，两军僵持数月，难解难分，以致刘备军锐气尽失。一到时机成熟，陆逊使出一记“火烧连营”的毒招，将刘备杀得狼狈逃窜，汉好到白帝城托孤去了。

陆逊不愧为东吴名将的后起之秀，他曾上疏孙权说：“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正是在这种指导思想的支配下，当陆逊死后，其子陆抗继其任，也始终恪守这一方针。总之，在陆氏父子镇守荆州的年代中，正是由于特别看重宜都郡的战略地位，从而使孙吴西部国境的安全得到了可靠保障。

（作者系荆州日报社主任编辑、荆州市市政府第一届咨询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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