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定伯捉鬼》到底该怎么读

发布时间:   来源:文档文库   
字号:


《宋定伯捉鬼》到底该怎么读

湖北省教研室 秦训刚

《宋定伯捉鬼》进入人教版初中语文课本以来,对其主题、人物及阅读价值的理解大体一致:这个故事“寄寓着人能战胜邪恶的思想”“作品的主题显然是宣扬不怕鬼敢捉鬼制服鬼”,宋定伯是智勇兼备的“少年英雄形象”“阅读此文,可以认识到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重要性”(均见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有关刊物的分析文章或教案亦云。)这样的解读,不能不令人疑惑。
认为《宋定伯捉鬼》“寄寓着人能战胜邪恶的思想”那么宋定伯所捉之鬼就应该是“邪恶”的化身或者象征了,可事实并非如此。这只鬼晚上初遇少年宋定伯,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去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也毫不怀疑对方诈称“我亦鬼”的欺诳行为。定伯身体有重量,涉水有声,都是“非鬼”的重大嫌疑,其谎言也有明显漏洞。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鬼不仅不加根究,而且将其核心机密——“畏忌人唾”也毫无戒心地吐露出来。尤其是在为“人”所算计,哀求呼告,为鬼而不可得的情况下,居然变成一只温顺的“羊”,任人处置。显而易见,读者面前的这只鬼形貌不恶,胸无机诈,诚实天真,与“人”为善。它的不幸遭遇和所担当的患难也正是其性情善良的明证。它不是《画皮》中的恶鬼,也不是金箍棒下的妖魔。所谓“邪恶”者,从何谈起?
既然如此,那位定伯小朋友为什么一定要“捉”而且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原来,“捉”的目的是“卖”。鬼透露要去市场时,定伯就下定了捉的决心。与鬼同行,不厌其诈,用心可谓良苦。卖了那只可怜的“羊”以后,“恐其变化”“唾之”,把钱弄到手,这才满足的去了。需要说明的是,这则志怪有个结尾,选入课文时被删去了。原文是:“当时有言(一本作‘当时石崇有言’:定伯卖鬼,得钱千五。”这个结尾可视作当时人对故事“思想意义”的评价,其为人所乐道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功利行为。如果这话果真出自石崇之口,就更能说明这一点。追踪晋宋志怪的《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一则故事(亦见人教版教科书该课练习三)也可佐证。故事说有个名叫姜三莽的人,听说定伯卖鬼得钱的事,非常高兴。于是挺棍执绳,巡行坟墓间,打算“夜缚一鬼,唾使变羊”,以“供一日之酒肉资”。纪昀的这则笔记无疑包含着古人对《宋定伯捉鬼》价值取向的理解。因此,这篇志怪小说的标题,有的点校本作“宋定伯卖鬼”(或只作“宋定伯”“卖”比“捉”更符合原意。这样看来,宋定伯其人至少不值得称道。从技术性思维角度看,他能化无害之鬼为有利之羊,原无可厚非;若以原则性思维看,是不是有利欲熏心的嫌疑?是不是存在由此而生的性格缺陷——狡黠、善设罗网、于心计、毫无恻隐之心?以为宋定伯是一个“有胆有识、善于谋略、勇于捉鬼的少年英雄形象”是不是无稽之谈?只有一点,这孩子胆大,鬼都不怕,倒是事实。但也不能过分夸奖,因为幸亏那只鬼行为良善,能成人之美;如果是匹恶鬼,在热闹的贸易市场一变而为老虎,那可就惨了!看来鼓励“不怕鬼”,怂恿人(尤其是孩子)“敢捉鬼制服鬼”,还要视情况而定,否则,有悖于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至于“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重要性”如何通过“阅读此文”来“认识”,论者皆语焉不详。辩证唯物主义体系与此文似乎有联系的可能是:世界是物质的,没有离开物质而独立存在的精神力量;所以“鬼”是没有的。可是课文把鬼描绘得活龙活现,实实在在,能与人同行、对话、“互助”和被诱骗、被擒捉、被出卖,怎么见得出“没有”?人可以从鬼身上获利,如何看得出无鬼的“重要性”?可见,仅从课文的内容而言,上述说法亦属游谈无根。
然而,笔者并不是要证明这篇志怪毫无价值,更不打算是鬼而非人,作翻案文章;而是要说明流行的解读是囿于定势思维、不符合文本实际的想当然,而这正是长期以来语文阅读
教学的顽症。其实《宋定伯捉(?)鬼》是一篇浅显的文言文,借助注释,学生容易读懂,也能够自主体验。如果要做一点理解评价的工作,则必须了解作者及其时代,接触谈神说鬼的历史文化现象。
《搜神记》的作者干宝生活在“张皇鬼神,称道灵异”的时代,他的书是时代的产物,其编撰意图为“发神道之不诬”“神道”即鬼神之道;“不诬”者,真实不虚之谓也。干宝先生追求俗尚,确信有鬼神。他“搜奇记逸”,像现在小报新闻那样去采集和写作,像记人间常事那样记鬼神灵异,自认为没有真实不真实的区别。今天看来,《搜神记》中的作品尽管都是写鬼怪神异,并由于题材性质不同,往往表现出不同的意义,如善善恶恶、恩仇是非等等,但是大多数是“为赏心而作”(鲁迅语),以娱乐为目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并无微言大义。《宋定伯》就是一例。它不在表现人或者鬼的是非善恶、智愚贤不肖,而在证明世间有鬼,有活鬼。你看有一个小孩,夜间捉住一鬼,还变卖了“千五”钱。真实、好玩。所以当时以为奇谈而流传,今天读来仍然有趣。人教版教科书的文前提示认为“有滑稽意味”确实如此。笔者接触初一学生,谈及此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开心一笑,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赏心”“好玩”的价值何在?它说明志怪之作离事实的距离远了,离实用目的远了,而成为一种事实上的艺术活动,具有小说的创作态度。它有意无意地虚构出生动的形象和戏剧性情节,从而成为审美对象,应该当作小说来读。事实上“鬼文化”作为一种历史文化遗产,具有认识意义和审美作用。《宋定伯》恰恰应作为这方面的文学现象来了解才有价值。如果想进行无神论教育,由此入手也顺理成章:鬼怪作为一种文化,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人这种高级物质形态的属性,并非某种独立的精神力量。简言之,“鬼”是人想出来的,世间本无什么“鬼”物。从这样的角度才有望进行符合文本实际 的、有根有据的、有说服力的辩证唯物主义教育。把一种文化现象放到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去认识它,把握它,这才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精神。不从文化层面上去引导理解和积累,只让学生去讨论“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之类的问题,就难以真正发挥语文课的教育功能。语文阅读教学是培养学生健全人格的重要途径,“全”和“健”不能分割。阅读是一种广泛的文化接触、交际和积累,贵在从文本的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探究,而不是为既定的观念寻找寄托物。如果我们在阅读教学中习惯于类型化思维,执着一念,对问题不作具体的分析,就很可能走向与培养创新精神背道而驰的形而上学和教条主义。
(原载 《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0110期,《语文世界》转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dd1efd295cf7ba0d4a7302768e9951e79a896902.html

《《宋定伯捉鬼》到底该怎么读.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