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究竟是啥样—鲁迅《死后》解读

死后究竟是啥样—鲁迅《死后》解读

一个人死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灵魂是否真的存在？这是十分有趣但至今无解的问题，从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多少文人墨客和科学家。就目前人类的探索水平来看，没有人真正在死了许多年之后又活过来的，因此，无法证实是否存在一个真正“死后”的世界。但在短期死后，又复活的人，世界上还真的不少，而且留下了可信的记忆，为科学研究积累了珍贵的资料。鲁迅的《死后》不仅是一篇杰出的文艺作品，还是对灵魂是否存在的探索，他不愧是一个懂医学的文学家。经过查阅大量相关资料，迄今为止，无论是科学验证、复活者的真实历险和回忆，还是文人的猜想，在关于人死后的意识或灵魂问题上，还没有超出这篇文章探索水平的更大发现。因此，这篇文章的主要价值在于科学性、思想性、文艺性兼具。可见，鲁迅对死亡问题的思考十分领先（后附遗嘱）。死亡，是他唯一无法回避和无法战胜的敌人，作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也许只能以智慧上的探索尝试，才能得到死亡无奈的某种解脱吧。

《死后》原文载于《野草》散文集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二日《语丝》周刊第三十六期。下文括号内是解释部分。

我梦见自己死在道路上。（交代这是一个梦境。死在道路上，不在住所或医院，还可能买不起墓地）

　　这是那里，我怎么到这里来，怎么死的，这些事我全不明白。总之，待到我自己知道已经死掉的时候，就已经死在那里了。（死得不明不白）　　听到几声喜鹊叫，接着是一阵乌老鸦。空气很清爽，——虽然也带些土气息，——大约正当黎明时候罢（死时的天空气氛……地点:土路，时间：黎明—悲惨！）。我想睁开眼睛来，他却丝毫也不动，简直不像是我的眼睛；于是想抬手，也一样（意识还在，但不能命令躯壳活动，多数人有过这种梦中的感觉）。　　恐怖的利镞（锋利箭头）忽然穿透我的心了。在我生存时，曾经玩笑地设想：假使一个人的死亡，只是运动神经的废灭，而知觉还在，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据悉，现代科学已经证实：人死后短暂时间内有些神经未必死绝，如果尚存疼痛的神经，那么扔到火炉里去火化，会有怎样难以想象的可怕？鲁迅在那个时候已经推想到了这种可能）谁知道我的预想竟的中了，我自己就在证实这预想。　　听到脚步声，走路的罢。一辆独轮车从我的头边推过，大约是重载的，轧轧地叫得人心烦，还有些牙齿。很觉得满眼绯红，一定是太阳上来了。那么，我的脸是朝东的。但那都没有什么关系。切切嚓嚓的人声，看热闹的。他们踹起黄土来，飞进我的鼻孔，使我想打喷嚏了，但终于没有打，仅有想打的心。（梦中死去，当然控制不了打喷嚏的神经；泥土的道路上躺着一个死人，车水马龙般路过的人群熟视无睹，何等麻木！）　　陆陆续续地又是脚步声，都到近旁就停下，还有更多的低语声：看的人多起来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才有了下文的收敛，奄奄一息的社会并未死绝）我忽然很想听听他们的议论。但同时想，我生存时说的什么批评不值一笑的话，大概是违心之论罢：才死，就露了破绽了。（听他们不值一提的议论，实在令我感到违心）然而还是听；然而毕竟得不到结论，归纳起来不过是这样——“死了?……”　　“嗡。——这……”　　“哼!……”　　“啧。……唉！……”（对生命消失的麻木态度）　　我十分高兴，因为始终没有听到一个熟识的声音。否则，或者害得他们伤心；或则要使他们快意；或则要使他们加添些饭后闲谈的材料，多破费宝贵的工夫（不给亲者痛、仇者快、不亲不仇者留下谈资，耽误他们的时间；同时也进一步说明陌生看客的麻木，这个世界也只有金钱关系）；这都会使我很抱歉。现在谁也看不见，就是谁也不受影响。好了，总算对得起人了！　　但是，大约是一个蚂蚁，在我的脊梁上爬着，痒痒的。我一点也不能动，已经没有除去他的能力了；倘在平时，只将身子一扭，就能使他退避。而且，大腿上又爬着一个哩！你们是做什么的？虫豸！？

　　事情可更坏了：嗡的一声，就有一个青蝇停在我的颧骨上，（能看到苍蝇是青色的，至少说明死后短暂存在着出窍的灵魂或意识，类似还有下文“草席的条纹”等）走了几步，又一飞，开口便舐我的鼻尖。我懊恼地想：足下，我不是什么伟人，你无须到我身上来寻做论的材料……但是不能说出来。他却从鼻尖跑下，又用冷舌头来舐我的嘴唇了，不知道可是表示亲爱。还有几个则聚在眉毛上，跨一步，我的毛根就一摇。（说明死后还有神经在活着）实在使我烦厌得不堪，——不堪之至。（但是，终于来了两个，还是仇敌或者是带着盈利目的来的，这世界似乎只有金钱关系：蚂蚁、苍蝇爬在熟睡人的身上脸上就是这种感觉，表面好像是开始腐朽的尸体招来的。实际上是控诉那些卑耻文人、政客的罪行，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还要去他们身上揩油、占便宜）　　忽然，一阵风，一片东西从上面盖下来，他们就一同飞开了，临走时还说——“惜哉！……”（苍蝇不想收手，却被有人盖下的芦苇席子赶跑了）　　我愤怒得几乎昏厥过去。　　木材摔在地上的钝重的声音同着地面的震动（棺材终于抬过来了，随便丢在地面上），使我忽然清醒，前额上感着芦席的条纹。但那芦席就被掀去了，又立刻感到了日光的灼热。（芦苇席子被掀去了，光线像是刺在脸上。等待查看，入殓）还听得有人说——“怎么要死在这里?……”（死的地方也不对）　　这声音离我很近，他正弯着腰罢。但人应该死在那里呢?我先前以为人在地上虽没有任意生存的权利，却总有任意死掉的权利的。现在才知道并不然，也很难适合人们的公意。（生和死的自由都没有啊）可惜我久没了纸笔；即有也不能写，而且即使写了也没有地方发表了。只好就这样地抛开。（欲战斗而不能，只好搁置起来）

　　有人来抬我，也不知道是谁。听到刀鞘声，还有巡警在这里罢，在我所不应该“死在这里”的这里。（官府职能部门来了）我被翻了几个转身，便觉得向上一举，又往下一沉；又听得盖了盖，钉着钉（终于进棺入殓了，用钉子封棺）。但是，奇怪，只钉了两个。难道这里的棺材钉，是只钉两个的么？（难道这里……说明是客死他乡，流浪汉啊。鲁迅的文章曾遭遇强劲的论敌，先是“碰壁”，又碰到尖锐“钉子”，两个钉子似乎是指《咬文嚼字》和《青年必读书》所遭遇的激烈驳斥）　　我想：这回是六面碰壁，（棺材由六块木板构成）外加钉子。真是完全失败，呜呼哀哉了！……（引申义：我快要被论敌完全击溃了）　　“气闷！……”我又想。（言归正传：故事转回到棺材内）　　然而我其实却比先前已经宁静得多，虽然知不清埋了没有。在手背上触到草席的条纹，觉得这尸衾倒也不恶。只不知道是谁给我化钱的，可惜！但是，可恶，收敛的小子们！我背后的小衫的一角皱起来了，他们并不给我拉平，现在抵得我很难受。你们以为死人无知，做事就这样地草率么？哈哈！（关于死后的想象多么细腻—对死者犹如乞丐那般草率收殓）

我的身体似乎比活的时候要重得多（带着诸多沉重的遗憾，死不瞑目啊），所以压着衣皱便格外的不舒服。但我想，不久就可以习惯的；或者就要腐烂，不至于再有什么大麻烦。此刻还不如静静地静着想。“您好？您死了么？”　　是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睁眼看时，却是勃古斋旧书铺的跑外的小伙计。不见约有二十多年了，倒还是那一副老样子。我又看看六面的壁，委实太毛糙，简直毫没有加过一点修刮，锯绒还是毛毵毵的。（肯定是公款买的棺材，却是劣品—是做工粗糙？还是奸商，贪污……想去吧）　　“那不碍事，那不要紧。”他说，一面打开暗蓝色布的包裹来。“这是明板《公羊传》，（作者是公羊高，明板比较珍贵，是儒学经典，也是新文化运动的革命对象。）嘉靖黑口本，（明朝嘉靖年代的线装书，也是封建文化作品）给您送来了。您留下他罢。这是……。”　　“你！”我诧异地看定他的眼睛，说，“你莫非真正胡涂了?你看我这模样，还要看什么明板？……”　　“那可以看，那不碍事。”（完全赤裸裸的金钱社会：唯利是图的奸商，追到棺材里推销，连死人都不放过，还说“不碍事”，且是靠卖吃人的封建思想作品，无异于卖毒为生。同时，也反映了底层人员小伙计求生存的不择手段）　　我即刻闭上眼睛，因为对他很烦厌。停了一会，没有声息，他大约走了。（今天，我们到外地旅游，走在马路边被商贩追踪推销东西，这种拒绝的招数仍然管用。看来，失控的资本欲望，将人性扭曲到什么样了）但是似乎一个蚂蚁又在脖子上爬起来，终于爬到脸上，只绕着眼眶转圈子。（商贩刚走，蚂蚁之类又开始动作了，怎么都不得安宁啊）　　万不料人的思想，是死掉之后也还会变化的。（绝地反击）忽而，有一种力将我的心的平安冲破；同时，许多梦也都做在眼前了。（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有一种无名的力量，将要把我从沉寂中唤醒。许多梦来了—爆发，才是唯一出路）几个朋友祝我安乐，几个仇敌祝我灭亡。我却总是既不安乐，也不灭亡地不上不下地生活下来，都不能负任何一面的期望。（最大的蔑视是置之不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现在又影一般死掉了，连仇敌也不使知道，不肯赠给他们一点惠而不费的欢欣……（即使死去也要悄无声息，不给敌人留下任何观赏我死亡的快乐）我觉得在快意中要哭出来。这大概是我死后第一次的哭。（完全死亡后的极乐、痛快，以至于产生想哭的感觉。同时，这篇文章犹如一把匕首投向敌人，一吐为快吧。） 然而终于也没有眼泪流下；（类似上文的不能抬手、睁眼、打喷嚏，梦中的哭，很少能够流泪）只看见眼前仿佛有火花一闪，我于是坐了起来。（可能是某种光芒的刺激，梦醒了。终于，鲁迅选择斗争，勇敢地起身，似乎手持投枪……）

附：鲁迅遗嘱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二、赶快收敛，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四、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虫。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朗诵：肖慧，知名播音员，主播作品有《野草》、《简·爱》、《贝多芬传》等等。《死后》原文语音来源于懒人听书。编辑：夏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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