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惜春貌似老成练达实则情感冷漠
贾惜春是贾府“四春”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她是贾敬之女，贾珍之妹，母亲早亡，因贾母极爱孙女，怜爱惜春，而留于身边抚养。诸联曾以花喻“四春”，“迎春如梨，探春如杏，惜春如菊”。综观《红楼梦》，惜春的确人淡如菊，寡言少语，颇有遗世独立之姿。在贾府大厦将倾之时，惜春更是决意红尘，“独卧青灯古佛旁”。在相当程度上，这也是情感冷漠综合症的必然归宿。 ■惜春情感冷漠表现在拒绝并排斥人间社会 对比一出场就光彩夺目的黛玉、宝钗、探春等人，惜春的出场算得上轻浅无痕。在初入贾府的黛玉眼中，惜春不过是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小姑娘，而自出场开始，惜春的踪迹也似乎是若隐若现，不过了了数笔。如同迎春一般，惜春很少抛头露面，即便是宴饮与诗会，也是沉默淡然，但是不同于迎春的懦弱，惜春的默然来自于她置身事外的情感冷漠。在刘姥姥眼中，惜春倒是一位“神仙托生”的姑娘，“天生成一种廉介孤独癖性”。 《红楼梦》第四十二回描述，大观园起造后，由于惜春擅长丹青，贾母命她画园子，惜春以此为由告假一年，众人都只说她“乐得告假”。可见惜春对于众亲朋姊妹的集会并不热衷，反而借故逃避来图个清静。一来，惜春的确比其他姊妹要小上一些，喜好不同，未必话能投机；二来，惜春是宁国府贾敬的女儿，养在荣国府也是得贾母的垂怜，与其他姊妹同荣国府的关系还是有所差别。如此，惜春并不主动参与荣国府的事务，更多的则是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姿态，因而造就了她孤僻冷漠的内心世界与超然理智的心态。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描述，贾敬因为“吞金服砂，烧胀而殁”时，贾珍父子都不在家，于是独自料理贾敬的后事，而把宁国府托付给娘家人看管。然而在贾敬的丧事期间，惜春无一点笔墨，落得个全无踪影，既没有来见老父一面，更没有戴孝送终，在“百善孝为先”的封建社会，惜春的行为与礼制大为不合，可谓“大不孝”。除了父女感情的淡漠，惜春与她唯一的兄长贾珍也形同陌路，《红楼梦》中难觅两人的往来交流。更不用说作为嫂子的尤氏，尽管尤氏时常来往于宁荣两府，但也罕有与探春见面。作为宁国府唯一的玉字辈小姐，惜春切断了与宁国府的往来，足见她感情的冷漠与性格的孤僻。 《红楼梦》第七十四回描述，王熙凤抄检大观园时，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得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却在丫头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银锞子来，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哭诉此物为贾珍赏给其兄之物，惜春见此，冷冷地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要打他，好歹带出他去打罢，我听不惯的。”入画哭求王熙凤，惜春却道：“嫂子别饶他。这里人多，要不管了他，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么样呢。嫂子要依他，我也不依！”更觉得自己因此事无颜见人，对于入画，惜春表态是“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惜春不仅对于丫头的哀求无动于衷，更怂恿凤姐要严厉查处，她不像探春能勇敢站出来庇护自己的丫头，也不像迎春那般心软，真是个心冷之人。 更有甚者，嫂子尤氏也来劝解惜春，但惜春却声称，“我只能保住自己就够了。以后你们有事，好歹别累我”，尤氏听了，又气又好笑，争辩不过惜春，说道：“可知你真是个心冷嘴冷的人。”惜春道：“怎么我不冷？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这番话下来，尤氏心中羞恼，带了入画走人，惜春却火上浇油“你这一去了，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干净！”惜春冷拒他人关心，坚决与他人划清关系，无怪乎探春评价惜春为“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 总之，惜春的世界总与他人的世界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不像探春，主动去争取自己的需要和尊严，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她也不像迎春，一味退让妥协，最终误了自己的一生。惜春是一直拒绝，甚至排斥着这个人间社会，她对这个世界看得淡漠冷静，最终放弃了这个人间社会，选择佛教极乐世界而遁入空门。 胭脂曾评说：“惜春年幼，偏有老成练达之操。”可惜这种老成的背后，却是情感的冷漠。 ■惜春情感冷漠的根源来自从小缺少紧密安全感 惜春的情感冷漠源于幼年的家庭环境。由于母亲早逝，惜春最亲密的人只有父亲与兄嫂。父亲贾敬“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们胡羼”“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那贾敬闻得长孙媳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红楼梦》第十回中描述，贾敬过寿，贾珍去请安，贾敬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闹去”。可以说，贾敬早已沉迷于道家，根本顾不得宁国府，更何况惜春。而兄长也“一味高乐不了，把那宁国府竟翻过来了”，也无心思和时间去照顾与管教这个妹妹，惜春又与尤氏极不投缘。因而惜春自小就没有与亲人建立起紧密安全的依附模式，对家人的情感尚且无法培养，无从说起她对其他人的情感信任和依赖。 惜春与家人都不亲密，何谈与其他姊妹关系亲厚。在荣国府中，惜春也只与一人关系密切，她就是带发修行尼姑妙玉。妙玉由于自小体弱多病，于是皈依佛门，带发修行，受王夫人之帖而居于大观园拢翠庵。妙玉在众人眼中也是个古怪之人，宝钗说妙玉“怪诞”，宝玉也认为其“为人孤僻，不合时宜”。但正是这样一个人，惜春却惺惺相惜，两人经常一起谈禅下棋，可以说，两人在气质、性格、爱好等方面有相合之处。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心理需求从低到高分为五类：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自尊的需求及自我实现的需求。这其中，归属和爱的需求正是青少年所面对的主要问题。处在心理断乳期的青少年们情绪波动性大，与父母的关系开始疏远，孤独感会激发起他们对于归属和爱的需求。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交往中，惜春深受妙玉的感染，而对妙玉产生了强烈的认同作用，不断接受着妙玉的言行和价值观，最终她效仿妙玉，遁入空门寻求自己情感的慰藉。但不同的是，妙玉是红尘未尽，惜春则是参透、或者说放弃了俗世的纷扰。 心向佛门，表面上看，这是惜春为了跳出俗世的束缚，寻求心灵的慰藉，实际上这是她心结难解，空门求释的无奈选择。她的心结，在于她对情感的不信任，甚至是排斥，因为在她内心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淡薄的，人本来就是孤独寂寞的。 ■孤僻冷漠的性情在空门得到精神的依偎 对亲情的拒绝，对丫头的冷漠，到最后，惜春终于割断了她对俗世的最后一丝眷恋。在高鹗的《红楼梦》续书中，第一百一十五回及一百一十八回中，惜春被水月庵的姑子的一番话说动，将头发指给他瞧道：“你打量我是什么没主意，恋火坑的人么？早有这样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可见惜春早有脱离红尘困扰的意向，却找不到出路，而尤氏却认为惜春想出家不过是“安心和我过不去”，丫头们没有办法，只好常常劝解。但惜春一天一天的不吃饭，只想铰头发。邢、王二夫人等也都劝了好几次，但惜春执迷不解。 贾政知道此事后，让尤氏再“认真劝解劝解”，谁知一劝了，惜春更要寻死，说：“做了女孩儿，终不能在家一辈子的……如今譬如我死了似的，放我出了家，干干净净的一辈子，就是疼我了……现在妙玉的当家的在那里。你们依我呢，我就算得了命了；若不依我呢，我也没法，只有死就完了……”惜春心意已决，众人无法，也就随她而去，至此，惜春素志得偿。 早在《红楼梦》第七回中，曹雪芹就对惜春的归宿埋了伏笔。当时周瑞家的奉薛姨妈之命把宫花送给贾府的众位小姐，到了惜春那里，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做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哪里呢？”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环入画来收了。以出家这种事来进行调笑的，也唯有惜春，可以说，她对出家这事并不忌讳。惜春所写的灯谜“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身沉墨海，性中自有大光明”的谜底即是“佛前海灯”。惜春与佛门之间可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三春”的悲惨结局也给惜春带来了无尽的感慨，使她顿悟了世事无常，人生无趣。元春是书中唯一的宫廷女子，是人中之凤，但深入宫门，与家人分隔两处，有着世人无法领会的悲苦辛酸，最终中年而亡；迎春是懦弱无能，连奶妈都欺侮她，最终被生父拿来抵债而遭遇“中山狼”，一载赴黄泉；探春是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但最终也被迫远嫁，天涯相隔。姊妹的遭遇，贾府的聚变，使她自觉看透了世事而追寻解脱。 惜春孤僻冷漠的性情，在人世间也是寂寞清苦的，更何况在纵横交错的贾府。清人王雪香就曾在《石头记论赞》中说过：“人不奇则不清，不僻则不净，以知清净法门，皆奇僻性人也。惜春雅负此情，与妙玉交厚，出尘之想，端自隗始矣。”因此，遁入空门在她看来，或许是得到了精神的依偎和心灵的解脱。 ●情感小贴士● 警惕情感世界中的“惜春现象” 惜春跳出红尘之外，是否得到解脱，我们不得而知。事实上，惜春并未对自己的情感世界做出过努力。与父亲兄嫂的关系，她从未主动去改善，也不积极交流，反而是任而由之，甚至做出一股“老死不相往来”之态。与姊妹的关系，她也是退避三舍，锋芒不争，与他人楚河汉界，亲疏分明。她“观他人之痛苦”而萌生“解脱”之意，看似参透了无，实则是因自卑消极而对现实做出的无奈放弃与妥协。那么，在情感世界，人们应该如何克服“惜春现象”带来的弊端呢? 1. 活出真实 有些人没有勇气去尝试，习惯观他人之“悲欢”而求得自我领悟，的确，他人的经历能给人以教训和启示，但仅如此是不够的，只是虚幻而无意义的参悟，只有将这种启示融入自己的亲身经历才能体验其中的千般滋味，才为己所用。 2.追寻多元 情感世界是多元化的存在，但往往片面地过度关注情感的结果而忽略过程。情感世界不仅是心灵的归宿，还是身心成长完善的过程，如自信心、解决问题的能力等。无论是否有结果，都将有所收获，须知冷暖都是情，苦辣都是味。 3. 主动追求 很多时候，不去追求，不去表达，不去争取，没人知道你的真实所需与真切情感，也就自然产生了隔阂。消极等待或者回避都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只有积极鼓起勇气去寻求自己的情感，才能掌握情感甚至人生的主动权。 4.大胆表白 人生在世，当进则进，该出手就出手，不能一遇到挫折，就选择退缩，想着怎样保护自己。这样下去，虽可能换得一时的平静，就可能酿造长久的祸害。妥协是好事，但邀请别人欺负你，就不是好事了。所以，学会大胆表白，也是做人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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