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〇师在朝鲜血战真相

一八〇师在朝鲜血战真相

【提要】1951年，在抗美援朝的第五次战役中，志愿军一八〇师陷入重重围困，其惨烈战况令彭德怀忧心忡忡，毛泽东也亲自过问此事。“全师覆灭”“军旗被缴”“师长被枪毙”……真相到底如何？

　　六十多年来，幸存的一八〇师老兵因为历史上的“失败”备受奚落和冷遇，但他们从未放弃对真相的追寻和维护。通过他们的回忆，志愿军一八〇师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中惨烈的实际战况得以展示，颠覆了长期流行于民间的种种不实传言和对抗美援朝战争的传统叙事。

　　突如其来军令：安全后撤变孤军阻击

　　5月21日。这一天，一八〇师全体官兵还在对美军发动英勇的进攻。五三九团大部分人冲过昭阳江上岸后，继续奔袭。他们以迅猛的动作攻占了美七师望月里及其东西两个阵地。但是他们的态势太突出了，他们还不知道敌人已经开始反攻，在敌人密集的炮火的突袭下，部队伤亡十分严重。

　　就在一八〇师苦苦抗击敌人的时候，志愿军司令部给六十军发来绝密电报：宣布第五次战役结束！

　　这封电文是下发到志愿军每个军部的，让各军提前做好准备。待军部所有人员看完电文后，接着第三兵团司令部的电文也发了过来：令六十军下辖三个师迅速归建，并担任掩护兵团主力向后转移的任务。

　　韦杰军长看完后，感到这个命令要马上完成困难太大。三个师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地方，部署在100公里的正面，尤其是一八〇师最靠前，这特别不利于完成阻击任务。

　　为了防止被动，韦军长起草电文命令一七九、一八〇、一八一三个师停止进攻，准备向北转移。

　　一八〇师郑其贵师长，在21日的晚上接到了这个命令。段龙章激动地说：“太好了，军部这个命令终于来了，我们一八〇师总算可以转移休整一下了。”王振邦参谋长也说道：“现在是晚上，好在部队不是在和美军交火状态，很好撤回。”说完，他也有点激动，直搓手。

　　这些天战士们从开始吃不饱到最后断粮，依然坚决地执行着作战任务。师首长他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现在，上级让一八〇师转移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这种期待，多少天来，大家一直都是压在心底的。现在，师部里面沸腾了。

　　突然，电台的抄收信号灯亮了。这回的电文内容不多而简短，译电员赵国友接过密码纸开始翻译，随即交给郑其贵：“师长，军部电令。”

　　郑其贵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令一八〇师就地防御，阻敌北犯。”

　　刚刚放松的气氛，很快又紧张了起来。就地防御，就是按照刚才兵团首长的指示，让六十军原三个师的兵力掩护兵团主力。而现在，却变成了要一个一八〇师阻击数倍于己的敌人向北运动。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军部一定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目前3个师里面只有一八〇师离敌人最近，让一八〇师做阻击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一八〇师能承担起来这样重要的任务吗？伤员日益渐多，没有任何补给，靠什么来肩负阻敌北犯的命令？

　　全歼与反全歼：美十军与一八〇师殊死对决

　　郑其贵在国内长期指挥作战，他什么样的恶仗都打过。但这一次，实在是太凶险了。

　　在以往的军事指挥上，郑其贵一直延续着我军指战员的良好传统，即以少胜多的常规打法。这一次，对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大了，快10倍了呀。而且人家是兵强马壮，我们是要什么没什么，连粮食都没有。天天拼的都是巨大的消耗，这是从未有过的。

　　再这么拼下去肯定是不行。郑其贵实在是太为难了。但是，军部一直没给他们下达撤退的命令。

　　正如梁玉琳将军口述：“在朝鲜打仗，跟国内那可是真不一样。我们对敌人的了解实在是少啊。不像在国内，地方老百姓鼎力相助，我们秘密战线的同志同时提供很有价值的情报。在朝鲜战场上到处是无人区，别说是老百姓了，老鼠都没有，指挥员凭的，就是手中的一份地图而已。”

　　其实，早在昨天美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就已经知道了正面之敌就是一八〇师，他当时就萌生了要包围全歼的企图。

　　阿尔蒙德认为光凭借他第十军的兵力加上重武器机械化的强力打击，是完全有可能完成这一战略企图的。因此，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进攻速度时而异常激烈，时而放缓步伐。

　　此刻，他没有考虑一八〇师能否撤到汉江北岸。陆战一师第五陆战团近1个半营的兵力快速接近了新延江，在一八〇师侧后运动。

　　阿尔蒙德知道后，马上给第五陆战团发电，除了表扬之外，还明确表示暂缓进攻就地设防。他担心，一八〇师指挥系统过早发现自己被包围，他们会拼命发起突围。

　　九死一生成功突围 上级动情致电慰问

　　6月1日凌晨时分，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困苦，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跋涉，师长郑其贵率领他疲惫不堪的部下，率领他快要饿死的部下，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这一天，关志超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

　　6月1日，我们这一伙五六十人的队伍，终于突围出来了。人员不多，但单位却不少，有师直、五三八团、五四〇团的，有我团一、二营及团直的。我们能够突围出来，固然是思想、意志坚强，但幸运的是师作战参谋姚文选所带的一份地图、指北针，帮了我们大忙。在语言不通的朝鲜，没有地图、指北针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到一七九师师部，姚文选前去联系，补充了粮食，我们则由动洞出发，寻找主力。

　　成功突围9小时后，各级首长纷纷发电致贺。三兵团陈赓、王近山、刘有光的电文是这样写的——

　　郑、段、王：

　　欣闻你们脱险归来，兵团诸同志除向你们致以亲切的慰问外，并望你们注意营养，迅速恢复健康，以便再接再厉，为伟大的抗美援朝继续斗争。

　　六十军的韦杰等首长这样动情地写道——

　　郑、段、王并归建诸同志：

　　你们英勇地战胜困难，完成了钳制敌人的任务，胜利地突出了敌人的重围，光荣地归建了。这是党的光荣，你们的胜利，谨向诸同志致以亲切的慰问，并望注意营养，保重健康，从政治上战术上，各种工作上，做好准备，为迎接新的任务，为抗美援朝的最后胜利而继续奋斗。

　　同志们，一八〇师是经过艰苦缔造而具有光荣历史的部队。在抗日战争时期，在解放全中国的战争中，曾树立了丰功伟绩。在我军历史上留下了光荣的一页。在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中，你们和其他兄弟部队一样，不怕困难，不惜代价，英勇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战役刚结束，敌人乘我粮弹缺乏、部队疲劳，部署尚不调整就绪之际，全线向我发动进攻，企图挽救在朝鲜战场上的败局。虽然我一八〇师在此种情况下，由于我们主观上有缺点，客观上存在困难，种种原因，一时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但同志们以高度的阶级觉悟，自我牺牲的英雄气概，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战胜了弹尽粮绝、风雨侵袭、忍饥挨饿、爬山越岭与敌人重重包围封锁的严重困难，积极地钳制了敌人，打击了敌人并大量歼灭了敌人。在阻击敌人冒进，配合全线阻击，争取时间完成歼敌准备上起了很大的作用。你们胜利地突围了，敌人并没有把我们消灭。你们的英雄业绩是不可磨灭的，牢牢地树立在全军所有同志的心坎上。牺牲遇难的同志永垂不朽。

　　……同志们，你们是一八〇师的骨干，你们是党久经考验的优秀儿女，具有光荣传统的一八〇师的前途，寄托在你们身上，愿我们共同努力，兢兢业业地整理好部队，争取在朝鲜战场上创造光辉史页，以恢复我们的荣誉。

　　“全师覆灭”“师长被枪毙”“军旗被美军缴获”？——种种谣言全批驳

　　针对“全师覆灭”说——师机关及整营建制都在

　　梁玉琳将军驳斥道：“什么叫全师覆灭？这是明显的胡说。整个师机关还在，五四〇团的二营、五三九团的三营大部分突围出来，还有一个完整的营在包围圈的外面的兵站，还有三个重炮连在，这怎么能叫全师覆灭呢？”

　　针对“师长被彭总枪毙”说——郑其贵一直活到1990年

　　梁玉琳将军说：“那就更是胡扯了。郑其贵一直活到1990年呀。我们郑师长是一员儒将。他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长征。抗日战争时期先后在八路军第一二九师任连指导员、营教导员、营长、团参谋长、副团长、团长，曾就读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后来担任晋冀鲁豫军区团政委、中原第八纵队二十三旅政治部主任、政委，1949年5月，担任六十军一八〇师师长。 1951年3月，他率领我们一八〇师，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1951年5月率部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1951年10月受到撤职处分，降为第三兵团管理处副处长。

　　“军旗被美军缴获”——压根就没带军旗，他缴获什么呀

　　梁玉琳将军是这样解答：“当时我们一八〇师入朝之前，在川西就处理了一批物品，包括一些解放军机要文件等。到了丹东又处理了一批。因为我们的身份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并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也是上级领导下达的明确命令，部队的身份绝对马虎不得。我们是志愿参加朝鲜战争，不是中国与美国开战，所以说出这种谣言的人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的军旗上面写着八一标志的，这类物品入朝前都放在了国内。在朝鲜美军缴获我师军旗，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压根就没带军旗，他缴获什么呀？”

　　我们看一些关于朝鲜战争的老电影，看到部队冲锋的时候，都拿着一面旗子。梁玉琳回答道：“哦，那只是一面红旗，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就是为冲锋队指路的，同志们过来，朝我这个方向冲啊。就是这样一个目的。那不是军旗。”

　　陈忠龙，陆军指挥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原六十军第二分院的卫生员，他参加了抗美援朝五次战役。他是目前研究抗美援朝史的权威，也是目前唯一研究一八〇师五次战役受挫的教授。他的研究成果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较量》《第五次战役中的一八〇师》等学术著作和文章，受到有关部门和领导高度重视和好评。

　　他说：“一八〇师，是支英雄的部队，出国前很有名的。五次战役受挫，责任不是这支部队本身的，大家都责任。当时，准备仓促，粮食弹药不够。补充又不到位，这个仗怎么打？郑其贵，是优秀的指挥员，他打过很多著名的战役。作战勇敢，有大局意识，执行命令坚决。难道执行命令有错吗？韩信的置之绝地而后生，是有条件的。让他弹尽粮绝，与十倍于我的敌人打一下试试？一八〇师突围4000多人，怎么能说是全军覆没呢？真正被中朝军队歼灭的是美二十四师，韩军五师、七师、八师。美二十四师的师长迪安被朝鲜人民军俘虏，他说的话更近事实，他说：‘我看不出来，世界上任何人有什么办法去征服中国。中国那么宽阔的土地，没有一个是你可以攻击的关键之处。你取得了上海，但是你又取得了什么呢？即使你进攻而直达北京，你又取得了什么呢？中国还是中国。中国是一个广大而无限量的国家，不论你到这个国家的什么地方，他们在四面八方都有雄厚的后备力量。我认为，历史在中国是重复的，一些国家都曾想吞下中国，但都没有吞下，不仅十年、一百年是这样，一千年一万年也还是这样。任何企图征服中国的国家最终都被中国人民赶跑了，丢尽了脸面；有的甚至被中国同化了。这个国家碰不得……’关于一八〇师那些胡说八道，应在迪安将军这段话中烟消云灭。”

　　两年后雪耻之战 兵团司令许世友赞：“这一仗打得好，一八〇师翻身了！”

　　夏季反击战，是在志司、兵团统一号令下开始的。在此之前，我军粉碎了敌人的绞杀战、细菌战，巩固了阵地，物资也充足了。特别是上甘岭战役的胜利，极大地鼓舞着全军的士气。形势发生巨大变化，兵精粮足。部队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志司决定配合谈判，发起夏季反击攻势，以打击韩军五师为重点，以方形山，883.7高地为主要目标。

　　真是冤家路窄，反击的重点正好处在一八〇师防御正面。一八〇师雪耻的机会来了。广大指战员等了快两年了。

　　1953年6月13日晚上7点35分，一八〇师派出7个连的兵力作为快速突击部队，越过敌我之间的深沟，潜伏在敌人的阵前。突然，上百门火炮齐发，集中打敌人前沿阵地，炮击持续了4分50秒。最后，炮群当中的11门苏制火箭炮又来了一次齐射，一排排火箭弹排山倒海般地飞向敌人阵地。

　　韩军守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打乱了阵脚。这时以7个连为主导，一八〇师下辖3个团全部突击，这次作战传达的核心思想，就是一个字：“快！”

　　21时10时，五三九团攻占949.2高地。21时15分，五三八团攻占870高地。21时19分，五四〇团攻占无名高地。

　　当五三九团占领949.2高地后，在龙门山观察所观战的许世友、杨勇等几位兵团领导看到后，都非常高兴。许世友说：“嗯，这一仗打得好，一八〇师翻身了！”

　　1953年7月13日至19日的反击战中，一八〇师打进敌人纵深18公里，打垮了韩军第三师，把我军阵地向前推了十余公里，受到毛泽东的称赞。

　　此后，一八〇师在1953年5月至7月两个月当中，在朝鲜陆续完成了320多次作战任务，歼敌13700人，表现出色，一直被兵团乃至志司当作头等主力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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