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华佗传》释译
张文娟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杂志社编辑部，北京 100031）
关键词：华佗传；《后汉书》；注释
[原文]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 [1] ，一名旉 [2] 。
游学徐土 [3] ，兼通数经 [4] 。晓养性之术 [5] ，年且百岁，而
犹有壮容，时人以为仙。沛相陈珪举孝廉 [6] ，太尉黄琬
辟 [7] ，皆不就。
[注释]
[1] 谯（qiáo 桥）：今安徽省亳（bó勃）县。
[2] 旉（fū 肤）：同“敷”。
[3] 徐土：指东汉时徐州，包括今山东省东南部和
江苏省长江以北。郡治在郯（tán 谈）。今山东郯城县。
[4] 经：指儒家经典。兼通数经：同时通晓数种儒
家经典。
[5] 养性：即养生。
[6] 沛相陈珪：沛国的相陈珪（规）。沛（pèi 佩）
国：东汉时封的诸侯国之一，在今安徽宿县。举：推荐。
[7] 太尉：东汉的三公之一，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长
官。黄琬（wǎn 碗）：黄琼之孙，字子琰。董卓掌权，征
为司徒，迁太尉。辟：征召任用。
[译文] 华佗，字元化，是沛国谯县人，又名华敷。
曾经游学徐州，同时通晓数种儒家经典。晓得养生的方
法，年将百岁，还像年轻人的样子，当时人把他看成神
仙。沛国的相陈珪举荐他做孝廉，太尉黄琬也征召他，
他都不依从。
[原文] 精于方药，处剂 [8] 不过数种；心识分铢 [9] ，
不假称量 [10] ，针灸不过数处 [11] 。若病发结於内，针药所
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 [12] 。既醉，无所觉，
因刳破腹背 [13] ，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 [14] ，
除去疾秽 [15] ，既而缝合，傅以神膏 [16] 。四五日创愈 [17] ，
一月之间皆平复。
[注释]
[8] 处剂：开药方。
[9] 铢：汉代计量单位，十黍为一铢，六铢为一分，
四分为一钱。分铢：言量的细小。
[10] 假：借助于。
[11] 灸：即艾灸。中医的一种治疗方法，用燃烧的
艾绒熏烧一定的穴位。
[12] 麻沸散：古代使用的一种麻醉用的药粉，现已
失传。散：药末。
[13] 刳（kū枯）：剖开。
[14] 断截：切断。湔（jiān 肩）：洗。
[15] 疾秽：病毒。
[16] 傅：附着，涂上。神膏：有神效的膏药。
[17] 创：伤口。
[译文] 华佗精于治病，处方药不过几种；不需要用
秤便能感觉出药物的细小分量。针灸的地方也不过是几
处。如果病从里面发生，针药的力量达不到的，就叫病
人先用酒服“麻沸散”。醉了以后，没有知觉，继而剖开
腹部或背部，除去病毒集中的部分。如果在肠胃部分，
那就切开肠胃洗涤，除去病毒，然后加以缝合，贴上神
效的膏药。四五天以后伤口愈合，一个月全部平复了。
[原文] 佗尝行道，见有咽塞者 [18] 。因语之曰：“向
来道隅 [19] ，有卖饼人萍齑甚酸 [20] ，可取三升饮之，病自
当去。”即如佗言 [21] ，立吐一蛇，乃悬于车而候佗 [22] 。
时佗小儿戏於门中，逆见 [23] ，自相谓曰：“客车边有物，
必是逢我翁也 [24] 。”及客进，顾视壁北悬蛇以十数，乃
知其奇 [25] 。
[注释]
[18] 咽：咽喉。
[19] 道隅：路边。
[20] 萍齑（jī基）：用浮萍酿造的醋类。《三国志?
华佗传》作“蒜齑”，是捣碎的蒜瓣。齑：捣碎的菜。
[21] 即如佗言：就按华佗所说的喝了萍齑。
[22] 候：拜访。
[23] 逆见：迎面相见。
[24] 翁：父。
[25] 奇：不同寻常。
[译文] 华佗曾在路上行走，见有咽喉阻塞的人，因
而告诉他说：“刚才路旁卖面食的人家的浮萍很酸，可以
喝它三升，病就会好。”就按华佗所说的那样喝了萍齑，
立刻吐出一条虫来，挂在车上去拜访华佗。这时华佗的
小孩在门中游戏，迎面看见了，自言自语说：“一定是遇
到我的父亲，治好了他的病。”客人进了屋，回头看见北
面的墙壁上挂着十几条虫，才知道华佗是不同寻常的。
[原文] 又有一郡守笃病久 [26] ，佗以为盛怒则差 [27] ；
乃多受其货 [28] ；而不加功 [29] ；无何弃去 [30] ，又留书骂之。
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杀佗；不及，因瞋恚 [31] ，吐黑血数
升而愈。
[注释]
第 10 卷第 01 期·总第 129 期
2012 年 1 月 ·上 半 月 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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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笃（dǔ 堵）病久：长期重病。
[27] 差：同“瘥”，痊愈。
[28] 货：财物。
[29] 不加工：不出力医治。
[30] 无何：不久。弃去：丢开不管。
[31] 瞋恚：大怒。
[译文] 又有一个郡守长期病重，华佗认为如果让病
人大怒病就会痊愈。因此多收了他的钱财，而不出力治
疗，没有多久，就丢开病人走了，还留下书信骂他。太
守果然大怒，叫人追杀华佗，没有赶上，因而非常气愤，
吐了几升黑血就好了。
[原文] 又有疾者，诣佗求疗 [32] ，佗曰：“君病根深，
应当剖破腹。然君病亦不过十年，病不能相杀也。” [33]
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疗 [34] ，应时愈，十年
竟死。
[注释]
[32] 诣：至。
[33] 相杀：相害。
[34] 下疗：下手治疗，即剖腹治疗。
[译文] 还有一位患者到华佗处求治，华佗说：“你
的病太深了，需要剖腹。但你的寿命也不过十年，病在
十年内也不会致死。”患者不能忍受病痛之苦，要求救治。
于是华佗着手治疗，果然十年后病亡。
[原文] 广陵太守陈登忽患匈中烦懑 [35] ，面赤，不
食。佗脉之 [36] ，曰：“府君胃中有虫 [37] 。欲成内疽 [38] ，
腥物所为也。”即作汤二升，再服 [39] ，须臾 [40] ，吐出三
升许虫，头赤而动，半身犹是生鱼脍 [41] ，所苦便愈。佗
曰：“此病後三朞当发 [42] ，遇良医可救。”登至期疾动，
时佗不在，遂死。
[注释]
[35] 广陵：后汉郡，治所在广陵，故城在今江苏省
扬州市东北。匈：同胸。懑同闷。
[36] 脉：这里作动词用，切脉。
[37] 府君：汉代太守所居之地叫府，因称太守为府君。
[38] 内疽：指脏腑的肿疡。疡发内部，而外表有红
肿的为内痈；痈发内部，外部无红肿，只是隐隐作痛的
为内疽。
[39] 再服：先服一升，稍停片刻，再服一升。
[40] 须臾：少时。即顷刻的时间。
[41] 脍：细切的肉。
[42] 朞：同期，一周年。
[译文] 广陵的太守陈登胸中烦闷，面赤，不思饮食。
华佗切脉诊断后说：“您胃中有寄生虫。将形成肿疡，是
过食腥物造成的。”即煮取汤药两升，先服一升，稍停片
刻，再服一升，一会工夫，吐出三升左右的寄生虫，头
赤而动，半身像是切细的生鱼丝，随后病症消失。华佗
说：“这个病三年后还会复发，能遇到好的医生方可救
治。”果然三年后疾病复发，当时华佗不在，病死。
[原文] 曹操闻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积苦头风眩 [43] ，
佗针，随手而差。
[注释]
[43] 积：多年。头风：头痛。眩：眼花。《三国志?
华佗传》作“苦头风，每发心乱目眩”。
[译文] 曹操听说华佗的医术高明，就把他找来，让
他常侍在左右。曹操多年被头痛眼花病所苦，华佗给他
扎针，很快就好了。
[原文] 有李将军者，妻病，呼佗视脉。佗曰：“伤
身而胎不去。”将军言间实伤身 [44] ，胎已去矣。佗曰：
“案脉，胎未去也。”将军以为不然。妻稍差，百余日
复动，更呼佗 [45] 。佗曰：“脉理如前，是两胎。先生者去，
血多，故後儿不得出也。胎既已死，血脉不复归，必燥
着母脊。”乃为下针，并令进汤。妇因欲产而不通。佗
曰：“死胎枯燥，势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胎，
人形可识，但其色已黑。佗之绝技皆此类也。
[注释]
[44] 间：近来。实：确实。伤身：损伤身体而流产。
[45] 更：再。
[译文] 有位姓李的将军妻子病了，叫华佗来诊治。
华佗说：“是由于伤身流产后胎儿没有离开母体。”将军
说近来确实伤了身孕，但胎儿已经离开母体。华佗说：
“以脉象来说，确实是胎儿没有离开母体。”李将军不以
为然。患者病情好转百日余又复发，又请华佗医治。华
佗说：“脉理和上次一样，是双胞胎，先生者流血过多，
后者不能排出体外。由于胎已死，血脉不再去营养胎儿，
使胎儿干枯附着于母亲的脊柱。”华佗施以针灸，并处以
汤药。患者欲产而不出。华佗说：“死胎干枯，不能自行
产出。”让人取之，果然取出死胎，可以辨识出人形，但
已变成黑色。华佗的绝技都是这一类的。
[原文] 为人性恶 [46] ，难得意，且耻以医见业 [47] ；又
去家思归，乃就操求还取方 [48] 。因托妻疾，数期而不反 [49] 。
操累书呼之 [50] ，又敕郡县发谴 [51] 。佗恃能厌事 [52] ，犹不
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 [53] ，知妻诈疾。乃收付狱讯 [54] ，
考验首服 [55] 。荀彧请曰 [56] ：“佗方术实工 [57] ，人命所悬
[58] ，宜加全宥 [59] 。”操不从，竟杀之。佗临死，出一卷
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
强与 [60] ，索火烧之。
[注释]
[46] 性恶：性格倔强耿直。恶：这里指不肯迎合别
人。
[47] 耻以医见业：认为做曹操的侍医是可耻的。
[48] 求还取方：请求回家取药方。
[49] 数期不反：几次延期不回来。数期，《三国志?
华佗传》作“数乞期”。
[50] 累书：多次写信。
[51] 敕：命令。发遣：打发他动身。
[52] 恃能：仗恃才能。厌事：讨厌侍奉（曹操）。
事：侍奉。
[53] 廉：调查。
[54] 收：逮捕。付狱讯：交付监狱审问。
第 10 卷第 01 期·总第 129 期
2011 年 1 月 ·上 半 月 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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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考验：用刑审讯。首服：招认有罪。
[56] 荀彧（yù育）：字文若，曹操的谋士。请：请求。
[57] 实工：实在高明。
[58] 悬：维系。
[59] 全：保全。宥（yòu 又）：宽赦过错或罪行。
[60] 不强与：不勉强给（狱吏）。
[译文] 华佗为人性情耿直，难以得意，而且以做曹
操的侍医为耻。加上离家思归，因此向曹操请求回家取
药方。他回家以后，借口妻子有病，多次续假不归。曹
操多次写信催他返回，又命令郡县的官吏打发他动身。
华佗仗恃自已的本领，不喜欢做曹操的侍医，还是不肯
来。曹操大怒，派人调查他，知道他妻子有病是假的，
因此就把他逮捕下狱用刑审讯，强迫华佗招供认罪。荀
彧向曹操请求说：“华佗医道高明，关系着人的生命，应
该对他宽大不杀。”曹操不从，杀了他。华佗临死前，拿
出一卷书给狱吏说：“这可以救人。”狱吏怕犯法，不敢
接受。华佗也不勉强给他，用火烧掉了。
[原文] 初，军吏李成苦欬 [61] ，昼夜不寐。佗以为肠
痈，与散两钱服之，即吐二升脓血，於此渐愈。乃戒之
曰：“後十八岁，疾当发动，若不得此药，不可差也。”
复分散与之。後五六岁，有里人如成先病，请药甚急，
成憨而与之，乃故往谯更从佗求，适值见收 [62] ，意不忍
言。後十八岁，成病发，无药而死。
[注释]
[61] 欬：亦作咳。咳嗽。
[62] 适：恰巧。见收：被捕入狱。
[译文] 一开始，军吏李成患咳嗽，昼夜不眠。华佗
认为是痈，处以两钱散剂，服药后吐出两升脓血，于是
慢慢痊愈。华佗告戒他说：“十八年后，此病会复发，
如果不服用此药就无法痊愈。”又给了他一些散剂。五
六年后，同乡如成也患此病，急需此药，李成就憨厚的
给了他，因此又去谯县去找华佗，正值华佗被捕，李成
就没好意思开口。十八年后，李成果真病发，因无药可
救而死。
[原文] 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普依准佗
疗 [63] ，多所全济。
[注释]
[63] 普依准佗疗：按《刊误》谓疗下当有一“病”
字。
[译文] 广陵吴普和彭城的樊阿都师从华佗。吴普按
照华佗所授的方法治病，每多痊愈。
[原文] 佗语普曰：“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 [64] 。
动摇则谷气得消 [65] ，血脉流通，病不能生，譬犹户枢 [66] ，
终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 [67] ，熊经鸱顾 [68] ，
引挽腰体 [69] ，动诸关节，以求难老 [70] 。吾有一术，名‘五
禽之戏’ [71] ：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 [72] 。体有不快，起作一禽
之戏，怡而汗出 [73] ，因上着粉 [74] ，身体轻便而欲食。”普
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善针术。凡医
咸言背及胸藏之间不可妄针 [75] ，针之不可过四分。而阿针
背入一二寸，巨阙胸脏乃五六寸 [76] ，而病皆瘳 [77] 。阿从佗
求方，可服食益於人者 [78] ，佗授以“漆叶青黏散”：漆叶
屑一斗，青黏屑十四两，以是为率 [79] ，言：“久服，去三
虫 [80] ，利五脏，体轻，使人头不白。”阿从其言，寿百余
岁。漆叶处所而有 [81] ，青黏生於丰、沛、彭城及朝歌间 [82] 。
[注释]
[64] 极：过度。
[65] 动摇：是说身体运动。
[66] 户枢：门户的转轴。
[67] 导引：导气使和，引体使柔，是一种锻炼身体
的方法。
[68] 经：把身体悬挂起来。鸱（chī痴）：猫头鹰之
类的鸟。熊经鸱顾：是说像熊一样攀授在树上，像鸱那
样回头向后看。
[69] 引挽：牵引。
[70] 难老：不易衰老。
[71] 五禽之戏：效法虎、熊、鹿、猿、鸟五种禽兽
的动作，来锻炼身体。
[72] 当：抵当，是说功效相等。
[73] 怡而汗出：怡（yí移）：愉快。身体舒服地出
了汗。
[74] 粉：指爽身的粉末。
[75] 针：扎针。
[76] 巨阙：穴名。在胸腹的深部。
[77] 瘳（chóu）：病愈。
[78] 服食益于人：服食之后对人有好处。
[79] 漆叶：中药名，为漆树科植物漆树的叶。《本
草纲目》言“主劳疾，杀虫。”一斗：《三国志?华佗传》
作一升。
[80] 三虫：泛指人体寄生虫。
[81] 处所：到处。
[82] 丰：今江苏丰县。朝歌：今河南汤阴县。
[译文] 广陵的吴普、彭城的樊阿都按照华佗的方法
治病，许多人被救活了。华佗向吴普说：“人的身体需要
运动，不过不应当过度罢了。人的身体运动可以使食物
消化，血脉流通，不会生病。犹如门户的转轴，终不朽
腐。所以古代修仙的人，养生锻炼时，像熊一样攀挂在
树上，以便活动四肢；像鸱鸟一样回头向后看，牵引腰
体，使各个关节活动起来，以求不易衰老。我有一个方
法，名叫“五禽之戏”：一是效法虎，二是效法鹿，三是
效法熊，四是效法猿，五是效法鸟。也用来除疾病，而
且便利手脚，和导引的功效相当。身体有不舒服，起而
作一禽之戏。身体舒服地出了汗，就在身上撒些粉，这
样一来，身体就轻便而有食欲了。”吴普照这个方法做，
九十多岁，耳聪目明，牙齿完好坚固。樊阿向华佗求服
食有益于人的药方。佗授给他以“漆叶青黏散”。主法是
用漆叶末子一斗，青黏十四两，用这样的比例配方。他
说：“服了之后，可以除去寄生虫，对五脏有利，身体轻
起来，头发不变白。”樊阿听他的话，得寿一百岁。漆叶
到处都有，青黏生在丰县、沛县、彭城和朝歌之间。
（本文校对：张文娟 收稿日期：201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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