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之恋

发布时间：2016-05-20 15:43:15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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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之恋

　　我搜集了大量有关胡杨的图片，分成两个集子藏了，一集是“胡杨之生”，另一集是“胡杨之死”。又读了些有关胡杨的文字，本想着《生死胡杨》，却发现邢增尧先生已经写过了，像他笔下“死亡之海”里的胡杨林，“巨帚般的树冠”，“戈壁的精灵”，“戈壁的魂魄”。像杨献平先生的额济纳的胡杨林，“灿烂胡杨”，“金色的林帐”，“怪树林——万千倒毙的胡杨树”。

　　大家都是身临其境的了，我只是在图片里看见，就像在图片里见了金黄的油菜花，忍不住一路远行就追到了婺源。婺源是顺山水而南下的，葱绿柔美。而塔克拉玛干、额济纳，绝山水而北上，苍凉荒绝，恍若遥不可及。

　　夏天和好友艳丽说起爱山的事，细致如江南的她喜爱南方的山，青翠秀美；而我大概是生错了性别，独爱北方的山，喜欢它的沧桑感。所以，每提及大漠戈壁边塞古城，心里就陡生一种敬意和向往，想象着，把一个青葱的自我置放于大漠孤烟之中，让风沙吹我的发吸我的血水，让我踏进它的孤独与自由吸它的魂魄，造一个画面，哪怕只一个瞬间纪念我的来过 ……早晚，我要去的，我这样想。胡杨是站在大漠戈壁中等我的英雄美男子。

　　我是一个直觉动物，美，对我能产生直接的不可抗拒的打击，就如胡杨，它就那么自然地往沙漠里一站，就摄住了我的眼睛震撼了我的魂魄。它粗壮的树干结满岁月的疤痕虬结而上，正是我喜爱的沧桑；它硕大的树冠举着蓝天铺开耀眼的金黄，有建木之“众神缘之而上天”的梦幻感；它集高大壮美、沧桑遒劲和灿烂美艳于一身，在沙漠之上。

　　在沙漠之上，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敬畏，自以为高大的人需得向低矮的红柳和匍匐的芨芨草俯首致敬。而胡杨，秀出于百木之上，它对严寒酷暑、盐碱旱涝等最恶劣、最残酷环境的极强的忍耐和抗击能力，非荒绝之地而不生的绝世品性，30多米的高度，成林成廊的广度，如玉如金的色泽度，六千多万年的历史长度，“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的美丽传说，这“极为神奇的群体”，让我越遥不可及越生想象，想象它们的生长地，黄沙似海，风暴肆虐，动植物稀薄，而胡杨却在那里生着大朵大朵的绿云，铺着大片大片的黄金。那些大片的胡杨林，应该像唱着缤纷之歌的沙漠之神，让我的想象达到大漠繁荣的鼎盛，我在如诗如歌的想象里做梦和仰望，难不成这不是一种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是不同的，在我，对胡杨之恋的幸福感像纯净的沙漠和金黄的树叶一样呈弥漫和迷幻状。

　　而后，望过它的外表，我把眼睛向下，再向下，透视到黄沙十米以下胡杨的根系。胡杨的根，它一生唯一拼搏的目标，只在于向着尽可能的深度汲水，以成就地表以上那棵大树的伟业。据说，沙漠上植物的根系，因为要扎到很深很远的地方汲取水源，往往比它地面上的高度要长甚至长出几倍。至此，我必须向一丝一毫都不外露的根致敬。

　　说“打击”，是胡杨生的灿美，而说“击中”的，是胡杨死的震撼。平生经历，见过的死亡现象极多，像花枯草萎，虫死兽亡，草木一秋，落花流水，全都难觅踪影；更有人死如灯的寂灭，生的繁华，转眼如灰如烟。而胡杨的死，耗干了生命的水分，褪却了弱枝细叶和灿烂的色泽，只挺着粗壮坚韧的主干，有完整的更有摧折的，都坦露着木质的原色，或高举臂膀如振臂的将士，或低眉俯首做千年的沉思，或倾身对视如倾诉风语，或青筋呲裂如猛虎怒狮。有的似鸟，有的似兽，有的似弓，有的似龙，有的似折而不屈的脊梁，也有群体的死亡——成片枯死的胡杨林，似一个尸横遍野、枪戟乱戳的古战场……我从来没见过有任何生物如此壮观地呈现死亡，壮观且壮烈。

　　是什么导致了它的死亡，是岁月太久还是根系过于疲累或是地下水彻底的干涸，都不得而知。那么壮丽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了往日的繁茂渐渐干枯了。大概沙漠里人烟稀少，没有人收拾它们死去的尸首，沙漠的干烈也不给它们借潮湿而腐没的机会，强大的风暴把它们摧折，苍天的巨斧以强悍粗犷的大意砍削并塑造它们，成就了它们比生还要峥嵘的死亡姿态，成就了人工不能企及的庞大的艺术群雕，震撼人心，夺人魂魄。而后，一百年一千年，它们坚持着大自然赋予它们的模样，为大漠和苍天而不朽。

　　在植物界，我心中的英雄形象再美不过胡杨了；动物界沙漠苍狼的图腾可有一比；人类之中，唯有精神，如出使西域的张骞，不屈不挠的鲁迅，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

　　如今，我吃得太饱穿得太暖活得太安逸，我更偏爱了它高大俊美的形象和遥远的神秘与神奇感。除了大自然，我没有信仰，而在唯一的对大自然的信仰当中，我顶礼膜拜胡杨的生与死，顶礼膜拜它灿若黄金的叶子。那大漠之中傲然挺立的伟丈夫，早晚，我要去看它的，我一直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