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单元 人海微澜
5.诀别
夕阳西下，天穹的浮云被照得半边红半边青,所有景物的影子都被拖得很长很长。
李长喜和老婆站在老宅院子里,向它作最后的道别。
这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四合院,宽敞的门洞可以直接开进小四轮。几处房子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时期,看起来极不协调。
三间正房是现在基本绝迹的土坯房,低矮、简陋,外表挂着一层混着稻草的泥巴。几十年前这种房子比比皆是。早先穷,不兴围院墙,这种房子就在村子里一幢幢孤单地屹立着。后来,在土坯房两边加盖起来的都是砖瓦房了。虽然高低、样式基本一样,但使用的材料却有不同。
大哥住的是左边的三间,门窗是木头的,那时还能买到优质的红松。而右边李长喜的三间，门窗则是一水儿铝合金的。李长喜和大哥曾商量着把父母住的正房翻盖一下,门窗材料用流行的PVC材料。父亲死活不干。他说,这种房子冬暖夏凉,他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在这房子里去世,里面有他们的灵魂和气息,会保佑子孙后代兴旺发达。
可现在,所有屋子都搬空了,门窗拆净了,让人感到无限伤感。
去年初,一个大型高耗能、高排放的国企被疏散,下放到他们这个地区,村子整体拆迁,所有农田被占,地方获得巨额补贴。政府修建了一个叫“明华镇”的新村。面积很大、气势磅礴,拥有高楼大厦、林阴小道、草坪亭榭和公交超市等全套的社区服务,俨然一个新兴城市。原住农民按原有房基地面积无偿获得小区楼盘。按标准,李长喜一家分到了三套120平方米的住房和上百万现金,这种暴富甚至让城里的工薪阶层为之咋舌。为此还引发一场“后悔综合征”大爆发：一些早期办过“农转非”的住户,个个悔恨得涕泪交加或者想尽办法“非转农”再迁回来。当然都没如愿,只落得自责自怨。
在分到钱还没有搬迂的日子里,村子里着实热闹过一阵子。很短时间内,人们购买了上百部各式各样的小车。没有停车场,它们就一字排开在各家的门前,造成交通拥塞。它总让李长喜想起小时候的情景。那时,没有这么多的机械,耕种、运输都用牲口,各家门前拴的是骡马和耕牛。它们总是在柱子跟前安静地站着,个个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牛总是咀嚼着,就像现在的人吃着口香糖。街道上到处弥漫着牛马粪便的气味,现在想起来就像老酒般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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